“咔嚓——”
蘭德對着沙拉盆按下了相機的拍照鍵,然後他皺着眉頭看着屏幕。照片上的魚是一團看不出任何形狀的白光。
蘭德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眼前的沙拉盤,那條魚就跟這個世界上任何一條正常的魚一樣緩慢地遊着。在那個拉絲不鏽鋼沙拉盆的旁邊擺放着他的手機,一臺蘇哈相機(這是文森送給他的禮物),這意味着加上他手上現在拿着的這臺普通的數碼相機,他已經嘗試了三種方式企圖拍攝到這條古怪的魚的照片——以及,三種方式都失敗了。
所有的照片,見鬼,真的是所有的照片,拍攝出來的魚都被那團古怪的白光給遮蓋了,就彷彿他拍攝的那些照片的中心被人用指甲摳掉了一塊那樣。蘭德關掉了閃關燈,嘗試着了不同的焦距,但是始終無法拍到這條魚的樣子。他不是一個非常好的攝影師,但是,他也沒有那麼差勁。蘭德思考了片刻之後,最終確定了原因:那條魚身上的霓光。隨着那條魚的傷口被白膜覆蓋得愈發嚴實,它身上的光澤也逐漸變得明顯了起來,彷彿在那玩意灰色的靈片上方覆蓋着珍珠貝母一般,在某幾個角度的光線照射下蘭德可以見到它散發出來的彩虹似的光澤。
蘭德覺得就是那層光澤導致了他完全無法拍攝到這條魚的照片。他無奈地收起了相機,走回到了電腦旁邊然後在回覆框裡打下了那行字。
抱歉,我拍不到這條魚的樣子。
他稍微解釋了一下,但是就跟他預想的一樣,這個魚類愛好者論壇裡的人幾乎完全把他的求助當成了胡言亂語。
蘭德並不太熟悉論壇或者是別的網絡溝通的方式,但是今天早上當他喝完咖啡後,他意識到了一件事情,堪薩斯沒有海,而這條古怪的魚是一條海魚。
最開始蘭德只是想要把它救回來,等到那可怕的傷口好了再把它放回去,但是現在這件事情儼然變得複雜了起來。當然,如果他向文森提出想要回去一趟,文森不會提出任何問題就把私人飛機準備好……
蘭德打了一個寒顫,他發誓自己絕對不會想這樣做的。
他在網絡上找到了一個魚類愛好者論壇進行求助,但是當他說明那條魚在那盆用食用海鹽和清水調配出來的“鹽水”中存活得不錯之後,所有人都表示出了極度的不信任。
沒有魚可以做到這一點,就像是沒有人能夠在真空中不帶任何設備存活一整天……當然,人確實可以在無氧情況下存活一段時間,一小段時間,幾十秒或者幾分鐘,但是最後他總會死於缺氧。
魚也是一樣。
用食鹽和清水調配出來的鹽水絕對不可能讓一條真正存在的海魚存活那麼長的時間。
僅有的一個id嘗試着讓蘭德拍個照發到論壇上來,但是這一點也宣告了失敗。
蘭德有些手足無措,他坐在電腦前面,幾分鐘後,那個帖子沉了下去,沒有人再理會他。
蘭德最終決定先把魚缸買回來。
事實上最簡單的解決方式是把那條魚弄死,可是蘭德看着那條魚,始終無法忘記是自己把它從海邊弄回來的。
用一句搞笑的話來形容就是他覺得自己或許對它有一定的責任。
以及……蘭德環視着這間有些過於乾淨的公寓,覺得養個寵物或許並不是一件太差的事情。
感謝羅傑斯,他的喋喋不休讓蘭德輕鬆地找到了位於市中心的那家寵物店。對方並沒有太多關於魚的東西,但是蘭德還是買到了自己需要的魚缸,水泵,以及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當然,還有最重要的,調配好的海水鹽。
就跟那些魚類愛好者論壇上的成員一樣,老闆也完全不相信蘭德的說辭,什麼在鹽水裡活了一整天的,吃肉也吃麥片的海魚……
“哈哈哈,你養的是怪物嗎?”
對方發出了調侃,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細心地給蘭德在海水鹽包裝上標示了應有的注意事項。
接下來的事情基本說的上是順利,只是蘭德在回家時因爲手上的東西太多而不得不放下那重得幾乎要人命的水族箱,纔有餘力去包裡掏鑰匙。
也正是因爲這樣,當他笨拙地打開房門之後,一隻乾枯的手像是女巫的爪子一樣輕而易舉地抓住了他。
“什麼——”
蘭德嚇了一跳,他轉過身來看到了那個抓他的人。那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她看上去只有蘭德的一半大小,顫巍巍地站在那裡,因爲衰老而褪色成灰色的藍眼睛從皮膚的褶皺後面惡狠狠地瞪着蘭德。
“還給我!”
她含糊地對着蘭德叫嚷着,一隻幾乎跟她同樣程度瘦骨嶙峋的黑貓在她懷裡嘶嘶地嚎叫。
“抱歉,我……”
蘭德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事情,他完全摸不着頭腦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老太太抓着他的手有與她年紀完全不符合的怪力,他甚至有一種錯覺,她的手指要陷入到他的皮肉中去。
還有那隻貓,上帝,那隻貓看上去像是要把他吃了。
“還給我!把柯羅拉還給我!嗚嗚嗚……我可憐的柯羅拉……”
老人繼續朝着蘭德叫嚷着,這一次他終於聽清楚了她的話。
“抱歉。我不知道你說的柯羅拉是指什麼,但是我發誓我從未碰過她。”
蘭德狼狽地企圖解釋,但是老人卻像是完全無法理解他說的話一樣依然在拼命地想他嚎叫,要他把所謂的柯羅拉還給她。而那隻可怕的貓更是炸開了毛,看上去可怕極了。貓的嘶嘶聲和老人的叫聲混合在了一起,混亂終於讓羅傑斯也打開門探出了頭。
“到底在搞什麼鬼……蘭德?”
羅傑斯十分困擾地皺着眉頭,在看到那個糾纏着蘭德的老人之後更加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史密斯太太?蘭德,你是怎麼惹到她了?”
“我沒有!”
蘭德痛苦地大喊,隨後他扭過頭,企圖與老人溝通:“抱歉,我真的沒過你的柯羅拉……”
“沒用的,史密斯太太有老年癡呆,她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以及,柯羅拉只是一隻貓。”羅傑斯走過來,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法,輕而易舉的就把史密斯太太從蘭德身邊拉開了。
而這一舉動顯然激怒了史密斯太太,她尖叫着拍打着羅傑斯的胸口,那隻貓哧溜一下從她懷裡落了下來。
蘭德這個時候正在努力搞清楚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貓?該死的,我根本沒見過什麼貓……嘿,那是我家!”
他的話陡然中斷了,因爲他眼睜睜地看着那隻黑貓竟然筆直地從門縫裡朝着房內衝去。
蘭德緊跟着它衝到了房內,隨後一眼就見到它竄到了廚房的料理臺上,那隻貓現在看上去有原先的兩倍那麼大,它用一種彷彿從地獄而來的聲音對着料理臺上的沙拉盆發出了尖叫。
哦,他的魚!
蘭德狂奔過去,下意識地伸出了手。
那隻貓的爪子直接抓在了他的手上,血幾乎是瞬間就飈了出來——在這之前蘭德從未意識到原來僅僅只是貓抓也可以弄出這麼多血。
以及,貓抓簡直是該死的痛。
自傷口涌出的血落了一些在水裡,蘭德不知道是不是血液刺激到了那隻魚,它以一種可怕的速度發生了變化——一種異常豔麗的藍綠色在它身上蔓延開來,尾巴張開,最重要的是,它的腮後迸出了一圈明亮的紅色薄膜,像是斗篷一樣不停的抖動。
緊接着,那隻貓就像是見了鬼一樣,嘶嘶聲戛然而止,隨後它的尾巴縮到了後腿中間,影子一樣彈下了料理臺衝出了蘭德房子。
“嘿!”
跟在蘭德後面的羅傑斯企圖攔住它,但是不出意料的失敗了。
史密斯太太在看到逃竄而出的貓之後,流着眼淚開始呼喚起另外的名字,胡安娜格蕾瑪利亞……然後她開始踉踉蹌蹌地追着那隻貓。
蘭德捂着自己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
“蘭德!你還好嗎?”
羅傑斯瞪着蘭德的手,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站在那裡。
蘭德朝着他揮了揮手想要表示沒事,但是很快就因爲他自己的動作而倒抽了一口冷氣。
“事實上,除了有點痛我想應該沒有事……”
“你在流血!”
羅傑斯看上去快要暈倒了,但是他依然幫蘭德弄了雙氧水和繃帶。
“呃,只是流血而已,”蘭德看着被雙氧水沖走了血跡後露出的傷口,在手腕上,大約兩公分長——算不上嚴重可是真的是該死的痛,“那個老人……史密斯太太……我覺得你應該去看看她。”
蘭德有些擔心那個老人(雖然她養的貓像是個瘋子),她看上去不太像是一個能保證自己安全的人,尤其是在追一隻貓的情況下。
在蘭德的堅持下,羅傑斯不得不離開了他的房子先去確定一下史密斯太太的狀況——羅傑斯保證他會想辦法打給史密斯太太的監護人來處理這個問題,但是蘭德要先在房子裡好好的呆着,直到他回來把他送去醫院。
在他關上門之後,蘭德才慢慢地回過神。
他挪着步子來到了沙拉盆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