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魚依然保持着顏色鮮豔的樣子。
蘭德有一種錯覺它似乎能察覺到人類的來到,當他來到沙拉盆邊的時候,那條魚怒氣衝衝地轉過身來朝着他抖動尾巴……然後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恢復成蘭德之前見到他的樣子——或許有些不太一樣——蘭德注意到它的表面顏色變得更加鮮豔了一些,那層霓虹似的光澤此時變得更加偏向於藍綠色,它看上去不再像是之前灰撲撲的樣子了。
蘭德十分理所當然地將這一切的原因歸結於那條魚尾部癒合良好的傷口。或許它本來就是藍綠色的,只是因爲受傷纔會呈現出之前的灰色。至於這條魚在貓咪的咆哮前變換出來的模樣,蘭德也並沒有太在意,他曾經在水族館的“體驗池”裡不小心碰到了一隻黑乎乎的小魚,結果下一秒那玩意兒就膨脹成了拳頭大小的圓形,表面還不滿了令人覺得噁心的棘刺……相比之下,這條魚只是讓自己的尾鰭變得顏色濃豔了一些罷了。
蘭德伸出手習慣性地敲了敲沙拉盆,果不其然看到那條魚再次變成了那副華麗的模樣,亮紅色的薄膜就像是鬥牛場上的紅色斗篷一樣對着蘭德顫抖。
大概海里的玩意都是這麼奇怪的吧。
蘭德沒有什麼壓力地想,以及他現在覺得以外貌來說,這條魚變成他的寵物也不是一件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大約半個小時之後羅傑斯趕了回來,然後親切地帶着蘭德去了醫院進行了昂貴而疼痛的狂犬疫苗的注射,同時那裡的醫生還幫忙再次處理了蘭德手上的傷口,當他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手腕上多了一圈紗布。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祈禱史密斯太太的那隻黑貓在七天內不要出現狂犬病的症狀,如果是那樣的話蘭德就必須回到醫院進行後續的治療。
蘭德並不覺得那會是讓人覺得愉快的事情——事實上,就在走出醫院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因爲疫苗的緣故而開始低燒了。
“不要擔心,”羅傑斯顯然以爲蘭德那可怕的臉色是因爲擔心那隻該死的貓,“胡安娜的性格一直很古怪,而且昨天史密斯太太弄丟了它的兄弟……啊,就是那隻叫柯羅拉的貓,所以它今天的性格格外暴躁。”
“那隻貓真的弄丟了?”
蘭德強撐着精神與羅傑斯搭話,儘管他的頭就像是要裂開了一樣疼痛。
跟貓抓比起來,疫苗帶來的頭痛和低熱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似乎是快要下雨了,空氣就像是增加了膠質一樣變得粘稠,蘭德覺得自己好像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腥味。
海水,血液和動物腐爛的腥味,但是當他仔細去聞的時候他只能聞到羅傑斯車裡濃重的香水的味道。
“……是的,忘記說了,史密斯太太的陽臺與你的廚房窗口十分接近,有的時候她家的貓會溜出來到你的廚房去,你最好記得及時關窗。我想她大概也是因爲這樣才找上你的……”
羅傑斯之後還說了些什麼,但是蘭德已經支撐不住地靠在車窗上閉上了眼睛。他放慢了車速,側過頭凝視着蘭德:消瘦的臉,疲倦的表情,蒼白的嘴脣,以成年男人的標準來看,蘭德睡着的時候有一種與年齡完全不相稱的過於天真的氣息。
羅傑斯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然後笑了起來。
回到公寓的時候,蘭德依然在沉睡,及時是以發燒病人的狀態來說,他也睡得過沉了,可是羅傑斯像是完全沒有在意這一點似的,他輕而易舉地將蘭德抱在了自己的懷裡然後將他運回了蘭德自己的房間。
他將蘭德安放在牀上,以極端細緻的手法給他換上了睡衣,擦洗了他的臉,最後蓋上了被子。
假如蘭德醒來的話他百分之百會因爲羅傑斯臉上那種異常愉快的笑容而感到毛骨悚然,羅傑斯井井有條地做完了一切之後站在了牀邊然後看着蘭德。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可愛。”
他湊在蘭德的耳邊,輕柔地說道。
之前還表情平靜的蘭德在這句話之後明顯得皺緊了眉頭,他不安穩地顫抖着,宛若陷入了一個極端可怕的夢境之中。
而看到他的模樣之後羅傑斯顯得更加愉快了。
他的眼睛就像是野獸一樣閃閃發亮,上一個看到他這樣目光的人,已經成爲了墓碑底下的枯骨。
不過,最後的最後,羅傑斯什麼都沒有做。
他轉身離開了蘭德房子,筆直地下樓然後開動了自己的汽車朝着郊外駛去。
對於羅傑斯來說一切都很順利,除了在半路上他接到了卡羅琳的電話——
“是的,我很抱歉,但是隻是一隻貓而已!一隻貓……好吧,好吧我承認我有錯誤……”
卡羅琳對於蘭德這次受傷的態度只能用“歇斯底里”來形容,羅傑斯甚至開始慶幸他把蘭德弄回家後就回到了車上——如果是在家裡,他十分擔心卡羅琳在電話裡的咆哮會吵醒對面正在發燒沉睡的蘭德。
當然,羅傑斯不會承認,卡羅琳的咆哮有很大一部分也跟他現在的行爲有關:他丟下了蘭德,正獨自開着車前往郊外。
“……我在他的房間周圍都擺放了足夠多的陷阱,我發誓不會有任何問題……上帝啊,你一定要在那隻貓的問題上糾纏不休嗎?”
……
“好吧,我承認我現在出城是有原因的,我很快就會回去保護我們的‘公主’殿下,我發誓這麼一小段時間裡惡龍是不會把他吃掉的。說真的,我簡直無法理解你們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蘭德只是一個普通人,爲什麼你表現得就像是他下一秒中就會被人幹掉?”
羅傑斯帶着一絲故意的惡意對着卡羅琳說道,不出意外的,對方在避開了這個話題。在最後通牒之後,卡羅琳掛掉了電話。
而羅傑斯聽着話筒裡的忙音咯咯的笑起來,與電話裡煩悶的語氣不同的是,實際上他的臉上自始至終都帶着一種愉快的笑容。
他用輕快的調子哼着歌,將車開上了小道。在一大片樺樹林的旁邊,已經生鏽的鐵絲網上掛着“私人領地,禁止進入”的牌子,在那後面是一間破破爛爛的屋子,看上去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進去過了。
羅傑斯打開了鐵絲網上的鎖,將車開了進去——泥巴的車道被烈日曬的乾硬,但依然可以看得出上面的輪胎印——與羅傑斯現在駕駛的這臺一模一樣。
他把車停到了車庫裡,打開了後備箱。
血腥味和腐爛的味道像是野獸一樣逃竄而出,史密斯太太的身體不自然地扭曲着塞在那裡。
一隻蒼蠅飛進來停在她破裂的顱骨上,她的臉浮現出一種滑稽的表情,嘴巴大張着,一根紫紅色的舌頭掛在她的喉嚨外面。
羅傑斯挑了挑眉毛。
“噓,”他小心翼翼地對她說,“你應該安靜一點的。哦,對了,你還應該管好你的貓。”
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