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反
“你想想整個菲斯特行省纔多少人口,可是他居然湊齊了十萬大軍。十萬吶!足足十萬!一人一腳都能把帝都給踩癟了。而且大軍現在已經穿過風暴鎮,沿着皇后大道,進入了菲茲捷勒伯爵的領地。估計我們說話的這會兒,他們都已經打起來了。”
說話的是個魁梧的絡腮鬍黑人,虎背熊腰,肌肉結實,看上去像個高級傭兵。他的胸口彆着銅質徽章,眼神充滿了激動,說到興奮處還忍不住連連拍桌。
鄰座長着一張典型的科特斯臉,估計是個走私商人,胸口是更爲高級的銀質徽章。和激動的絡腮鬍黑人相比,他顯得更爲多疑。
“不會吧,你說的真的是那個霍蘭德?獵鷹堡的托馬斯·霍蘭德?世世代代發誓效忠皇室,恨不得連枕頭都要繡上奧斯曼大帝的名字以示忠誠的霍蘭德家族?不可能不可能,他怎麼會造反呢,你肯定是隨口瞎掰的。”
“草你孃的!這種一個銅板都賺不到的事情,我幹嘛要瞎掰啊!?我閒的有病嗎!?操!不講了!”
絡腮鬍的黑人生氣地拍着桌子扭開頭,最後還是對面的人好言好語相勸,他自己也有些憋不住,這才接着說了下去。
“老麥前段時間剛往北方運了一批奴隸,這可是他在回來的路上親眼所見的事實。曾經繁華的獵鷹堡,現在可是蕭條得連個男人的影子都看不到,食物也沒有。就剩下一些沒有戰鬥力的老弱病殘,整天啃着草根牛皮等着歸西。”
“不會吧,這麼慘啊。那照你這麼說,霍蘭德這次完全是砸鍋賣鐵,傾巢而出啊。把城堡裡的青壯年和食物全都搬走,這幾乎是自己挖自己的老根吶。難道他就不給自己留條後路?這種蠢事,他居然也幹得出來?”
“呵呵,要我說,自從娶了賈特思家族的那個蛇蠍女人之後,他就沒聰明過。你知道嗎,他其實在外頭還有一個長子,好像叫西蒙還是什麼的,結果被凱瑟琳娜用計趕走了。”
說到這裡,黑人擠眉弄眼地怪說:“你說說看,連改變繼承人這種大事,那個公爵居然都能睜隻眼睛閉隻眼睛,造個反又如何。反正只要那個女人把裙子一脫,雙腿一張,哎喲,那銷魂的啊,是個男人都不會對她說不。”
二人交換了一個男人才懂的曖昧低笑,接着又說了下去。
“可是,皇室和獵鷹堡的關係不是一直挺好的嗎。我前段時間還聽說,王后準備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兒子哈瑞斯,甚至都已經訂完婚了,獵鷹堡怎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又反悔了呢?”
“嘿,這些大人物的想法,咱麼可就不懂了。反正不是利益不和,就是立場啊,派系啊之類的鬼東西。只不過要依我來看吶,說不定是因爲英格利特公主長得太醜了,把哈瑞斯小公爵給嚇得病倒了,所以他爹愛子心切氣到發飆,所以才起兵造反的。”
“哈哈哈,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他絕對是世界上一等一的蠢貨。”
“那還用說,你知道國王讓誰來處理這事兒嗎?我給你一個提示,黑旗軍。”
“臥槽,愛德華王子!?強得不得了,還老喜歡屠城的那個變態?”
“沒錯,就是他。哈哈,霍蘭德這次死定了。我敢跟你打包票,從今往後,地圖上將再也沒有獵鷹堡的存在。”
“獵個屁的鷹,獵雞還差不多。乾脆以後改名叫獵雞堡吧。”
二人同時都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就在他們笑得最開心的時候,突然,一個極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快樂。
石質的酒杯居然被捏碎了!
二人困惑扭頭,繼而一愣,同時因看到的場景而驚呆了。
雖然他們看到的只是金髮少年的背影,厚重的黑皮襖也掩蓋了他的身形,但大概的輪廓還是看得出來的,他根本就不像是能夠徒手捏碎石杯的類型。
更何況,少年的右手並沒有藏起來,還保持着捏碎杯子時的姿勢。那一小截手臂,纖細得跟個女人似得,皮膚又白又嫩。總之還是那句話,根本就不可能捏碎杯子。
究竟是怎麼回事?二人交換了一個視線。
商人眼中多有退避之意,而滿臉絡腮鬍的黑人則摸了摸下巴,渾濁的眼裡閃爍着興趣。
“喂!臭小子,你偷聽我們說話?”絡腮鬍黑人向後旋轉上半身,用右手背扣了扣卡座之間的隔板。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野狼的反應極其冷淡,儘管上一秒,他還因憤怒而捏碎了杯子。
絡腮鬍黑人眼中的光芒卻因此而更亮了。“嘿,我又不是要找你麻煩,你聽了就聽了唄,咱們大老爺們兒還計較這些幹嘛。”
他停頓片刻,繼而語氣一轉,“只不過,我們說話的內容可是珍貴得很,戰場上的消息,那可都是拿命來換的。我說,你是不是該交個消息費之類的。”
但是野狼卻好像突然耳聾了,不但不回答,甚至連頭都懶得轉過去。
他只是鬆開右手,然後將黏在手上的石杯碎片取下來,一片一片地放在桌面上,再仔仔細細地將手擦乾。
他做的十分認真,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他寶貴的右手,而絡腮鬍黑人則被他徹底忽視了。
絡腮鬍黑人心中不爽,嘴上還保持着調侃的語氣,但手臂卻突然越過卡座之間的隔板,從上往下去猛地揪野狼的衣服。
野狼背對着他,恍若毫無知覺。然而就在黑人的手即將碰到他的一剎那,他忽然矮了下肩膀,剛好避開了黑人的手。
黑人一愣,但並沒有特別在意。他以爲這只是一次意外,於是繼續去抓野狼。
結果野狼又微微側身,剛好躲過了黑人的手。
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敗,讓黑人心中惱怒。他居然極其陰險地並指爲掌,猛地朝野狼的頭頂拍下去。這一掌如果落到實處,就算是個彪形大漢也絕對吃不了兜着走。
黑人終於不再假惺惺地裝好人,兇殘地露出了真面目。
“操!你他媽的耳聾了還是啞巴了,信不信我……”
然而,黑人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威脅的話,就被野狼撂倒在地上。
野狼的頭頂像是長了眼睛似得,黑人用來偷襲他的手,反而被他牢牢抓住,然後猛地往下扯。
黑人大意之下,重心失控,身體前傾,繼而脖子一緊——野狼竟然掐住他的脖子猛的往下摁。
伴隨着木頭破碎的聲音,絡腮鬍黑人被一道黑色的矯捷影子撲倒,然後牢牢地制住,無法反抗了。
一切發生的很快,絡腮鬍黑人只覺天地旋轉,就被死死摁壓在地上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匕首抵着他的喉嚨。
黑人剛要反抗,結果就筆直對上了野狼的眼睛。
紫晶眸子泛着粼粼冷光,眼神中不帶一絲情緒,冷漠無情地傳遞着“殺戮”這個信息。
噢,光明之神在上,他是碰到了魔鬼嗎!?
來自極寒之境的魔鬼嗎?
剛纔還暴戾行兇的絡腮鬍黑人整個兒都萎了,居然嚇得根本就不敢動彈,甚至連呼吸都屏住,生怕驚醒了這個殺神。
動靜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喧鬧的酒肆驟然間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全部的焦點都集中在了他們身上。
“你,你,你快把愷塞勒德放了,不然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商人有些害怕,但又不願走開,站在安全的地帶大聲叫囂。
野狼看了一眼嬰兒。嬰兒居然雙手抓着一塊肉排,啃得正開心。感應到野狼的視線,嬰兒百忙之中還抽出空來,咧嘴對他傻笑。
野狼又擡頭,環視一圈,看到無數虎視眈眈和擔驚受怕的眼神,無數人看着他蠢蠢欲動,空氣中瀰漫着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氛。
氣壓沉甸甸地壓在酒肆每一個人的頭上,彷彿連空氣的流動都已經停滯。
不少人已經將手暗中放在了武器上。
眼看一場大戰不可避免,野狼想了想,突然臉上浮現出了委屈的表情,指着黑人大聲控訴:
“他摸我屁股!”
沒有人猜到野狼居然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甚至包括黑人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黑人剛想要反駁,但嘴巴卻猛地被野狼一把捂住。
沉默。
還是沉默。
所有人面面相覷。
片刻,酒肆爆發出一陣鬨堂大笑。
“哈哈哈哈,那黑個子是眼睛瞎了吧,沒看到那個小金矛拿着劍嗎。”
“天哪,居然是癩□□想吃天鵝肉,不但沒吃到,反而滿手腥。哈哈”
“來來來,喝酒喝酒,叫那小子把黑人剁了咱也甭去搭理。”
“乾杯!感謝光明之神他老人家。喂,你,來划拳不……”
人們將手從武器上移開,重新舉起酒杯,繼續開心地笑鬧起來。
沒有人再注意這個小角落,一場危機就這樣化險爲夷。
野狼環顧一週,又靜等片刻,確認沒有危險後,臉上的委屈表情瞬間消失不見。
他面無表情地低頭。
黑人臉上寫滿了震驚,也不知道是驚訝野狼居然會說出那種謊話,還是這狗屁謊話居然被人相信了。不過無所謂了,反正野狼只想對他說一句話而已。
野狼俯下身去,貼着黑人的耳朵,冷冷地說:“不要再讓我發現你詆譭獵鷹堡的名字。否則……”野狼猛地將匕首貼着他的脖子□□地板。
後半句話,野狼並沒有說出口。然而,他的行爲卻比什麼言語都更有威嚇力。
冰冷的匕首攜着寒風擦脖而過,黑人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死亡的氣息,渾身的冷汗頓時就冒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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