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異自己不缺技術,可以省去人類摸索工藝的試錯時間!
但有些工藝在科技樹前置技能沒有點開之前,造不出來就是造不出來。
就算是他,想要完成某些東西,至少也要一步步來。
比如將最簡單的機牀給搞出來之類的……
但關於金屬空心針頭,張異覺得可以試一試。
其實打造出空心的金屬針頭不難,難在於如果能用於注射的金屬空心針頭,對材料的韌性和強度要求很高。
大明所處的時空,絕對沒有這種冶金技術。
“這件事,咱們可以試試……
用鵝羽毛,鳥骨和其他東西替代也行……
老……”
張異剛想喊老陌,卻想起老陌現在在養傷。
他訕笑,自己使喚人慣了,現在沒有人使喚,只能自己來。
聊到感興趣的話題,劉基和徐家丫頭都很積極。
“張異,你需要什麼?”
“一些鵝毛,我用來製作針管,還需要一些其他東西……”
張異將自己需要的東西列一個清單:
“還有一些用於做實驗的動物,狗……猴子都行……”
這些東西都不太難找,徐家丫頭吩咐下人,下人就去忙活了。
關於輸血的話題告一段落,劉基此次前來,自然不是爲了這件事……
徐家丫頭人小鬼精,見劉伯溫欲言又止,她拉着孟瑤和弟弟去了藥園子。
“李氏沒有回來?”
劉基暫時還沒找到開場的方式,隨口問了一句。
“還在徐府,大概就在徐府生孩子了……”
李氏的案子雖然過去了,但李氏暫時確實不太合適住在道觀。
徐府,謝氏憐惜他,剛好徐達也不在。
李氏留在那裡養胎剛好。
而藥園子這邊,孟瑤堅持要回來完成自己母親不能完成的工作,爲張異記錄,育種……
小孟瑤頂着張異童養媳的身份,留在道觀。
好在實驗田已經到了要收割的時候,並沒有太多需要做的農活……
張異推辭了一番之後,也就由她。
道觀裡只剩下兩個小孩子和一個傷員,看起來並不安全。
好在經歷過這件事之後,錦衣衛時不時出現,震懾了許多宵小。
這附近別說賊人了,就是普通百姓看見錦衣衛的飛魚服,也恨不得撒丫子就跑。
一來二去,清心觀的香火,又回到了張異初來清心觀的模樣。
“稅改之後,浙江民變……
最近,地方上的反彈有點大……”
兩個人關係得到改善之後,劉基對自己心中的不安,並不隱瞞。
張異聽完後笑道:
“那劉大人準備如何?”
劉基眉頭緊鎖,他要是有答案,也不會來尋張異說話了。
張異道:
“一個政策的制定,無非就是看你想犧牲什麼,成全什麼?
當劉大人決定劫富濟貧的時候,不是應該有這等覺悟了?
大人何必糾結?
大人是擔心地方的反彈太大,觸動自己的利益?
還是覺得這政策執行不下去?”
劉基想了一下,坦誠回答:
“都有,但最主要是,這稅法改制乃是我嘔心瀝血所成,這也大概是我在告老之前,做過最大的改革了!
如果不成,不免引以爲憾!
且,老夫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其實劉大人沒必要去糾結,有些東西終究也是需要時間去驗證,至於這種程度上的民變,小事而已!
其實朝廷置之不理,爲難的是地方官,地方官很可能會因爲政績,要求朝廷維持原狀。
可如果朝廷不爲所動,那些站在百姓身後的士紳的壓力也很大!
難道,他們還敢鼓動造反不成?”
“你的意思是拖?”
“錯,這叫戰略定力……”
張異是懂言語藝術的,換個詞劉伯溫果然覺得好受一點。
“君權和相權,地方和朝廷,其實自古以來又不是第一次爭鬥了!
大家講的都是一個道理,叫做鬥而不破!
士紳挾百姓民心,威脅朝廷,賭的是朝廷不敢隨意激起民變!
朝廷這邊呢,看的是士紳不敢將百姓推到造反的地步!
說白了,這就是個熬鷹的過程,看誰熬得過誰?
陛下看得透這個問題,所以他置之不理!
其實這個政策若不是劉大人提出,您關心則亂的話,您也不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說不定陛下,還等着這件事鬧過頭呢……”
張異神秘一笑,劉基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這還真有可能!
挾持民心,對抗朝廷。
這在自古以來,是鄉紳們常用的手段。
這一招,首先承受最大壓力的,就是地方上的官員。
朝廷可以當看不見,聽不見,他們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其中的壓力。
有些地方官可能反應過激,就當造反將這件事報上去了。
有些人爲了自己的政績,也會選擇妥協,犧牲朝廷本身的利益。
總而言之,這種事非常複雜,正如張異所言,大家比的就是彼此之間的定力。
若論定力,誰比得過朱元璋?
張異想起他一步步推行黃冊,魚鱗冊……
老朱在他暴躁的脾氣之下,是他爲了實現自己戰略目標,堅韌的定力。
“民心可不容易操弄,只要朝廷不尷尬,接下來尷尬的就是那些士紳了!
火被挑起來,滅火可不容易……”
張異深諳傳播之道,他明白輿論的火,只能縱火,不能控火!
那些士紳接下來,就能體會到自己的苦處了。
不過他話鋒一轉,說道:
“定力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就是,劉大人相信自己定下來的稅法,是爲國家好,爲百姓好?”
“那是自然!”
“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士紳們可以利用百姓的無知去操弄民心,卻抵不住實實在在的好處……
而這一切,需要時間……”
劉伯溫沉默,他跟張異聊過之後,心情確實好了許多。
“希望汪廣洋,沒有辜負陛下的期望!!對了……”
劉基想起張異跟皇帝的生意,多嘴問了一句:
“你忙得怎麼樣?”
“正準備找商家定製,回頭我去找找沈萬三!
不過,有些關鍵的構件,貧道準備另找他人,再自己組裝……
等明年吧……”
張異被人關了幾天,這件事也一直沒落實。
不過,新的樣機,張異也準備好了!
劉基見過珍妮紡織機之後,也是驚爲天人。
他是個雜學家,什麼都知道一點,一眼就能看出織布機的價值。
“其實稅法的制定,也不全是隻對百姓有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那些富戶的抵抗,其實小道是瞭解的!
劫富濟貧,本質上是因爲富戶處於優勢地位,那證明就算新稅法的制定,依然改變不了這個局面!
可是他們反對這件事,一來是因爲人性的貪婪,二來,其實問題還是出在朝廷身上……
法有所依,稅收就是百姓交給朝廷的保護費,你既然立下規矩,大家就都要守住規矩才行。
朝令夕改,有法不依,也是富戶們覺得不安全的原因……
這法立下了,執法和監督的問題,可不是一個錦衣衛能夠解決……”
張異和劉基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劉基多看了張異幾眼,這小子確實值得陛下將他當成心頭寶。
二人走過藥園子,金黃色的麥穗迎風起伏。
劉基這才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一年也要過去了。
“又是一年秋收的日子呀……”
他看着這些麥穗,有些飽滿,有些長得並不好。
可是,張異卻並不在意,他讓孟瑤過來,親手標準幾種稻穀。
“丙火3號稻!這潛力不錯,來年可以繼續留種……”
“庚金2號稻,抗倒伏不錯,記下!”
張異做好記錄,劉基默然不語。
“劉大人,要不要去我田裡看看,過個七八日,應該就可以收割了……”
劉基欣然應允,跟着張異前往。
到了他種子占城稻的靈田,看到眼前風吹麥浪,劉基再次沉默。
“現在,大人可相信畝產三石?”
“縱然沒有,也差不多了!”
劉基感慨了一句,道:
“你小子,想讓我做什麼?
等等,你是提醒老夫將這個稻種,獻給皇帝?”
‘嗯!’
張異無聲點頭,試種了一年的占城稻,還是用他的方法種下的稻種。
糧食如今的產量,應盡驗證了張異的想法。
是該將這種稻種推廣出去了。
黃英美洲之行,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成功?
甚至,他們連能不能回來都不知道。
張異不會輕易放棄對美洲的探索,可也明白大海的可怕……
假設黃英他們回不來,大航海的計劃至少要擱置許多年。
而占城稻和水稻北遷,也許是明初休養生息的最優解……
“你想讓我做什麼,如果只是獻出種子,我相信你不至於要求到老夫這裡!”
劉基聞歌知雅意,張異這小子絕對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
“只是這樣,殿下不會重視!”
張異隨口回答,在重農抑商和數學概念缺失的大背景下,占城稻這種在史書意義上屬於封建社會農業革命級別的物種,獻給上位者,上位者未必放在眼裡。
張異無法改變古人的三觀,但他並不想自己努力的成果白費。
既然要貢獻出去,就要達到最好的效果。
他原本選的目標,並不是太子朱標,而是朱元璋。
只是皇帝遠行,還帶着自己的老爹走了。
張異想來想去,唯一能給他提供最大幫助的人,就是劉伯溫。
而他要算計的人,正是如今在監國中的太子朱標。
也該與他,來一場邂逅了。
“劉大人,咱們去另一處!”
張異帶着劉伯溫去了後來皇帝賞賜給他的田地,這寫田地並不種植占城稻,可依然是不可多得的良田,劉伯溫看着沉默了,他似乎明白張異想說什麼?
“這附近,還有其他百姓種的田地……”
他們又去轉了一圈,劉基更爲沉默了。
“你是希望我帶着太子殿下前來,讓他看看其中的對比?”
“沒錯!”
張異承認了自己那點小心思,他一開始的計劃,是希望帶着皇帝出來的。
他沒見過朱元璋和朱標,要接觸對方,需要一個契機。
這是張異出於答應老張,要幫忙拿回天師位自己所做的努力。
可是,張異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將佔城稻推廣出去。
成功推廣過種痘法,他明白沒有朝廷重視,再好的東西也無法真正流行。
並不是說將好東西獻給皇帝,就能一了百了。
後世的水稻北遷好不好,占城稻好不好?
爲什麼明明是在明朝水稻北遷沒有被很好的執行?而到清朝康熙年間,反而被康熙推廣開來?
其實在張異看來,這無非就是上位者重視或者不重視的問題。
古代的信息太閉塞了,如果任由這些東西慢慢流傳,只是浪費時間。
康熙能推廣水稻北遷,很大程度上和他是一個種田愛好者有關,這貨好園藝,所以重視!
朱元璋應該也是一個重視生產的皇帝,只可惜他不在。
朱標張異相信他會是一個好皇帝,但畢竟沒有史書驗證。
所以,張異並不希望劉基只是簡單的將種子獻給朱標。
他要讓劉基將朱標帶到這裡來,只有見過占城稻,不是占城稻卻施了複合肥的田和沒有占城稻,也不曾施糞丹的田地的區別。
這對於不事生產,也不懂生產的人,才能切切實實認識到占城稻和糞丹的好處。
他纔會實實在在的推廣這些東西。
劉基若有所思,這小傢伙的心思他明白了。
不管是張異出於私心也好,出於公德也罷,他都支持張異的決定。
能讓天下畝產翻倍的好東西,怎麼推廣都不過分。
只是,這其中有個問題……
劉基莞爾一笑,張異那點小心思大概要落空了。
“我答應你,但不保證成功!”
“先生有心就行!”
張異笑了笑,距離收割還有幾日,足夠劉伯溫去說服朱標。
“可惜呀!”
劉基回到種植占城稻的農田,撫摸着那些飽滿的稻種:
“要是陛下在應天就好了……”
……
北平府!
朱元璋此時也撫着一些稻種,神色激動。
跟南方已經接近成熟的稻穀不同,北方的水稻成熟確實晚了一些。
但這並不妨礙老朱心裡激動。
他不是一個四肢不勤五穀不分之人,就算是沒有成熟的稻穀,依然能給他足夠的判斷。
“張愛卿,過來!”
朱元璋興奮地,朝着不遠處的老張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