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聽到這話,安樂眉頭一挑,險些在弟子面前破功。
他和師姐看起來,難道很像是一對道侶麼?
不過,安樂很快恢復平靜,只是乾咳了兩聲就解釋說道:“不,準確來說,她是你的師伯,你可以叫她葉師伯。”
尹飛塵聞言,懵懵懂懂的點點頭,有些意外的說道:“原來不是嗎?”
他尚且年幼,對旁人的情緒反倒更加敏銳。
尹飛塵看現在師父和這位師伯相處時的神態,和平時截然不同,像是卸下了所有的僞裝,眼神中時有關切、親近,而旁邊的師伯則表現出強烈的依賴、信任,這才下意識的認爲兩人是夫妻關係。
另一旁,葉靈兒倒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師母嗎?好像也不是不行……”
葉靈兒心裡很認真的想着:“要是和小師弟結爲道侶,那他肯定會養我吧?有好吃的也會讓給我,以後就再也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她越想越覺得這法子有可行性。
“我長得好看,兇大屁股大,小師弟之前都盯着看呢!”
“他一定會喜歡的。”
思及此處,葉靈兒美目亮了起來,眼底閃過奇異的光芒,盯着不遠處的安樂。
安樂汗毛微微豎起,莫名有種被當做獵物盯上的感覺。
他神色古怪的與葉靈兒對視。
你又來添什麼亂?
尹飛塵沒注意兩人的眼神交流,低下頭恭敬說道:“見過葉師伯。”
這會兒,他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原來師父也有師門的嗎!?
由於安樂一向展現出的神秘形象,尹飛塵一直把他看做住在深山老林的孤家寡人,屬於老怪一類的隱士。
想到這裡,尹飛塵不免敬畏的猜測。
‘到底是怎樣的師門,才能培養出師父這種人物?’
葉靈兒微笑着迴應:“你就是飛塵吧,你師父之前和我提過你。”
“不錯不錯,是個好苗子,以後我罩着你。”
說着,她很自然的伸出手。
“對了,你有什麼好吃的沒有,分我點嚐嚐?”
尹飛塵:“……”
他一時間還沒跟上葉靈兒的腦回路,之前說罩着自己也就算了,怎麼剛見面就要吃的呢?
安樂無奈扶額:“別在意,你師伯她就是這種性格。”
他發現道觀中並無第二道氣息,於是問道:“對了,你姐去哪裡了?”
尹飛塵老實答道:“姐姐她應該在縣城府衙裡。”
“府衙?”
安樂皺起眉,語氣微微嚴肅:“說說吧,最近都發生了什麼事?”
******
只是片刻的工夫。
尹飛塵就將近日寶棲縣較大的事件,都和安樂大致講述了一遍。
別看之前安樂離開此地後,鬧出了許多很大的動靜,但實際上,那總不過是十幾天的時間。
就在這十幾天裡,寶棲縣其實沒有太大的變故。
在玉面書生的餘威下,海宇青的改革異常順利,幾乎沒有受到多少阻力,繼續推行了下去。
幾大地主家族,現如今基本已然元氣大傷,不復先前的豪橫。
但令安樂有些意外的是,除去那行事最猖狂、手段最狠辣的徐家,海宇青沒有對其他地主趕盡殺絕,反而留給他們不少喘息的餘地,甚至地主家中有人想來府衙內擔任役員,也不會拒絕。
尹飛塵不太理解海縣長的這種做法,安樂倒是隱約猜出個大概。
事實上,海宇青並非是那種嫉惡如仇、剛正不阿類型的清官,他更加講究實用主義。
在寶棲縣中,朝廷的威信完全沒有深入下面的村落。
很多小村子裡的人或許不知道當朝宰相、神皇的名諱,但絕對不會忘記隔壁村地主老爺姓甚名誰。
地主雖然算不上什麼好人,但他們的確起到了管理平民、收束秩序的功能,若是真的連根拔起,且不說那些多出來的田地難以處理,寶棲縣也會被弄得一團糟。
這就不是海宇青想要見到的局面了。
老實說,安樂還挺佩服這個僅有第三境的武者。
單論這份心性、執行力,以及對其中“度”的把控,他也未必能比得上對方。
據尹飛塵所說,即便天氣乾旱,地裡的收成不好,可寶棲縣農民的壓力卻減輕了許多,整個縣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尹毓前去府衙內,倒不是她犯了什麼事,而只是去找其中的第三境武者相互切磋,磨鍊技藝,順帶偷學一些本領。
海宇青或許看在尹毓是無虛老仙弟子的份上,又或許是單純的賞識她,不僅沒有將她拒之門外,還數次默許放行。
就連尹飛塵都見過他兩三面,語氣十分恭敬。
安樂點點頭:“原來如此。”
這時,尹飛塵神色有些小心翼翼:“師父,你不會怪我們吧?”
安樂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
尹飛塵無非是擔心他們去找其他武者“學藝”,引起他這個正牌師父的不滿。
但安樂哪裡是這麼小氣的人?
他輕笑說道:“武道,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你們無論找誰學習都沒關係,只要能將別人的技藝化爲自身的養分,有所成長,那就足夠了。”
“真要說起來,倒是我這個師父突然拋下你們不管,有些失職了。”
尹飛塵立刻瞪大眼睛,擺手說道:“沒有的事!”
“師父的事情,肯定比我們兩人要重要啊。”
安樂心中一暖,卻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道:“你之前說,還有一個強者拜訪了無虛觀?”
“嗯嗯。”
尹飛塵將小腦袋點得像是啄木鳥,神情嚴肅的說道。
“他給我的感覺,就和之前的師父你一樣厲害。”
“之前的我?”
安樂先是有些奇怪,但很快就想明白,尹飛塵的“之前”,乃是上次見面的時候。
在凝結血丹,解鎖【仙武雙修】這個金色詞條後,安樂的實力再次完成突破,自然和先前有了很大區別。
——順帶一提,安樂細細研究了下【仙武雙修】這詞條,發現它比起解鎖能力,更像是“勳章”“成就”一類的存在,證明安樂在修仙和武道上都達到了一定的境界。換而言之,不是安樂獲得了這詞條才變強,而是變強了纔將其解鎖。
“第四境的武者?”
安樂微微皺眉,又問道:“他是否穿着黑色勁裝,袖口還紋着兩條金紋?”
尹飛塵再次驚訝睜大眼睛:“不愧是師父,連這都能料到。”
“不過,我沒注意他袖口的金紋有幾條,好像是兩條,又好像是三條?”
“他只在道觀外站了一會兒,像是確認了什麼事情,然後就走了。”
聽到這話,安樂徹底確認陌生來客的身份。
“鎮靈司?”
“是爲了無虛老仙而來?”
安樂對此並不驚訝。
畢竟,先前的司徒遠,也主動找上了玉面書生狀態下的自己。
對名聲在外、神秘恐怖的無虛老仙,肯定也會有鎮靈司高手聞訊而來。
就安樂對鎮靈司的瞭解,其中的成員往往都會主動和那些潛在卻尚未登記在冊的第四境武者接觸。
其中的原因有兩點。
第一,這本就是鎮靈司的工作之一,讓第四境武者去登記,大概也是他們的業績。
第二,身處相同州域的第四境武者,往往會被分配到同一州的鎮靈司。
就好比有新同事要進組,提前觀察或是打好關係,總是件好事。
這次也算安樂運氣好,要是遇上一些性格暴躁的武者,恐怕會直接闖入道觀內,造成破壞,或是傷害到尹家姐弟。
到時候,旁人自然會知曉無虛老仙已不在此地的消息,說不定會聯想到同樣離開的玉面書生身上。
而這位,只是在確認安樂不在後,就默默離去。
在大部分武者囂張跋扈、性情爆裂的大泰神朝,這簡直堪比一股清流。
安樂又問道:“那他在走之前有說些什麼嗎?”
尹飛塵想了想說道:“他說,自己叫做裴尊,若是師父你回來了,可以去鎮靈司找他。”
“裴尊?”
安樂默默在心底記下這個名字,同時也意識到:“不能再拖了。”
“是時候去鎮靈司一趟了。”
******
下定決心後的安樂,格外的雷厲風行。
他只花了半天時間,就處理了在寶棲縣的大部分事宜。
安樂先是去見了海宇青一面,並從他那裡意外獲得了一份介紹書信。
據海宇青所說,他在鎮靈司中也有一兩個相識的武者,或許能有所幫助。
再者說,海宇青好歹是大泰神朝正式委派的官員,有這麼一位縣長背書,無疑能減少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經此一事,安樂對海宇青的“會做人”有了更深的認識。
說實話,在最初見到這位皮膚黝黑,長相頗似老農的縣長時,安樂還以爲他會是那種認死理的人。
事實證明,人不可貌相。
有意思的是,海宇青不知從哪裡聽說了一些傳聞,在臨走前十分嚴肅的告戒安樂。
“青、靈兩州最近出現了一名喚作鬼麪人的絕世強者,一身實力神鬼莫測,以一己之力鎮壓數名四境,就連鎮靈司的強者都不是對手。”
“最關鍵的是,此人性情兇殘、喜怒不定,說不定會因爲雞毛蒜皮的小事大開殺戒。”
“呂兄可千萬要當心!”
安樂心裡憋得很難受,但也沒法拆穿,只能應道:“一定一定。”
******
而在安樂走後,海宇青忽然嘆了口氣,神情像是輕鬆了許多。
他嘆息並不是因爲有什麼事瞞着安樂,也不是做了虧心事,而只是因爲……呆在對方身邊,不輕鬆。
與十多天前相比,現在他光是站在呂彬身邊,都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
就好像一個手無寸鐵的人和手持危險器械者共處一室,即便想要平等交流,也會因爲潛在的威脅變得不那麼平等。
海宇青忍不住向旁邊的青正陽問道。
“正陽,你最近修行又有所精進,能看出……呂兄到底達到哪一步了嗎?”
青正陽的目光仍停留在安樂遠去的方向,雙眼中有種難言的癡迷。
而等到他回過神後,卻又變成濃濃的闇然,彷彿在目視太陽後意識到自身渺小產生的自慚形穢。
當差距大到一定程度後,就連嫉妒這種心情都無法生起。
青正陽回道:“看不出來。”
“像我這樣的普通人,光是直視太陽都要拼盡全力,又怎麼能窺見它的全貌呢?”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早已走在我們看不到背影的坦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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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和勉強還算是朋友的海宇青見面外,安樂還以無虛老仙的模樣去見了幾位“老朋友。”
包括董家的董山,還有其他幾個地主。
安樂本意是想看看還能不能從他們身上撈出些油水來,但去這幾家地主的院子裡一看,就知道沒戲了。
而且,董山等人都已經死心,不想、不能、不敢要求無虛老仙去做什麼。
安樂也不好意思再榨取他們的剩餘價值,在告訴這些人自己即將離開寶棲縣後,就默默離去。
第二天,拜訪無虛觀的人發現,之前的那座小山,竟是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失蹤的不僅是山上的道觀,就連山岩、樹林、雜草都一併消失不見,只留下一片平坦的空地。
若不是好些凡人每天都會到此拜訪,或許都會以爲自己記錯了路。
目睹這般奇景,人們十分震撼。
部分人意識到,這肯定是無虛老仙的手筆。
而且,他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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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離開寶棲縣的第三天。
安樂先在城外安置好葉靈兒以及尹家姐弟,隨後,便來到了青州鎮靈塔之下。
塔底的武者見到這位身穿青衣、容貌清秀的書生,主動發問。
“閣下是?”
安樂彬彬有禮的一拱手:“在下呂彬,前段時日僥倖突破第四境,特來貴司登記。”
聞言,那看守驚奇問道:“可是寶棲縣的玉面書生?”
“正是。”
兩名看守對視一眼,像是有些猶豫,如同遇上了很難辦的事情。
安樂毫不意外,對此早有預桉的他直接說道:“司徒百戶,應該在塔內吧?”
“勞煩二位帶我去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