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二位了。”
說着,安樂不動聲色的遞去兩張銀票。
一左一右兩名看守立刻接了過去,神色放緩,語氣也不像先前那麼生硬,友善的說道。
“呂公子,請隨我來吧。”
大泰神朝的貪污腐敗,可不僅存在於朝堂上,像是這小小的鎮靈司,也深受這種潛規則的影響。
這裡好歹是他們的老巢,安樂還是要尊重一下的。
當然,如果是鬼麪人或是無虛老仙,肯定不會遵循這種規則,但既然是“與人爲善”的玉面書生,稍稍忍耐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有了銀票開路,兩名看守迅速放行,其中一人主動領着安樂去見司徒遠。
剛一邁入鎮靈塔的大門,安樂就在空氣中聞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味,帶着奇異的腥甜。
與此同時,他體內的血丹微微一震,血管中的氣血下意識的躁動起來。
帶路的武者耳畔恍若響起海浪奔涌之聲,但轉瞬就消失不見。
“咦?這是……”
他面露茫然,心生震撼。
但左右看了兩圈,卻沒發現這聲音的來源,只以爲是自己產生了錯覺。
這種狀況,在鎮靈塔工作的大部分武者身上都曾出現過。
安樂沒在意此人的想法,默默壓抑體內的氣血,心中暗道。
“這座鎮靈塔,既是青州鎮靈司的總部,也是一個武者的修行聖地。”
“光是身處其中,氣血就會持續受到刺激。”
這是他在推演中獲取的寶貴情報,但其背後的原因,卻是暫且不知。
許是那銀票的作用,向上走的路上,武者主動開口道。
“呂公子,其實真不是我倆爲難你。”
“而是司裡前段時間就提到過你的事,當時兩位百戶大人都起了爭執,我們兩個守大門的,實在不敢摻和啊。”
安樂澹澹說道:“另一位百戶,可是厲雲深?”
這武者忍不住一愣神。
‘這呂彬,竟然敢對厲百戶直呼其名?’
‘膽子好大!怪不得厲百戶對他如此不滿。’
雖說鎮靈司廣泛招納第四境的武者,網羅天下人才,但第四境又不是地裡的大白菜,隨便一抓就能抓一大把。
想當年的赤羽宗、紫雲宗,其宗主都只是金丹期修士,由此可見,和他們實力相彷第四境武者的罕見以及地位尊崇。
斬殺妖邪、緝拿嫌犯這些事,自然由第四境武者親自出手。
可處理公務、接待他人這些雜事,總不能勞煩他們吧?
所以在鎮靈司裡,其實還有相當數量的第二、第三境武者,比如眼前這名看守。
平日裡,厲雲深這類第四境的百戶,既有權力又有實力,對他們來說,就好像天上的人物一般。
見面了不僅要恭敬行禮,對方有什麼無禮的請求,也要儘可能滿足。
而眼下,這還沒加入鎮靈司的呂彬,就敢這般直呼其名,以後他還想做什麼,看守已經不敢想了!
看在銀票的份上,看守還是小心提醒道。
“呂公子,到了鎮靈司,可不比外面,最好謹言慎行。”
安樂明面上自然點頭稱是。
看守大致講了講先前鎮靈司關於玉面書生鬧出的紛爭。
無非是厲雲深提到寶棲縣有這麼一個危險人物,遲遲不來鎮靈司登記,應當直接發佈通緝,按照抗命者處理。
而司徒遠則站出來力挺呂彬,說他不日就會來拜訪,厲雲深是在公報私仇。
他們兩人本就有矛盾,因爲這件小事再次爆發口角,還去演武場切磋了一場,最後在另一名百戶的勸說下勉強作罷。
這才讓不少人知曉了“呂彬”的大名。
否則,一個小小寶棲縣出來的第四境武者,名頭可不會大到這種地步。
聊天的同時,安樂的視線環顧四周,觀察着這座鎮靈塔的內部構造。
鎮靈塔被分爲數層,每一層則有數個不同的區域,每層之間由環形的階梯相連。
牆壁、臺階、地板……這座高塔中的大多數存在,都是相同的材質,呈現黑灰色,介於岩石和金屬之間,格外堅硬。
尋常的第四境武者,恐怕都沒法打破鎮靈塔內的一面牆壁。
有意思的是,安樂竟是從中嗅到了靈力的氣息。
彷彿這座鎮靈塔中存在某種奇異的法陣?
或者說,儀軌?
安樂眯起雙眼思索:“或許……和這股刺激氣血的氣味有關。”
一路上,兩人也遇上了許多鎮靈司的武者。
安樂發現,這些人的態度幾乎形成了兩個極端。
第二境、第三境的武者,在察覺到安樂身上的氣息後,都表現得很是恭敬,甚至於有些謙卑。
而反觀已經成就第四境的武者,眼神中都帶着幾分輕蔑,彷彿見到了鄉下來的土包子,不過因爲僥倖才和自己平起平坐。
顯然,他們可能已經認出了“玉面書生”這個身份,心裡不免有些輕視。
寶棲縣相比於陽河城,都已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地方。
更別說,這裡乃是青州城!
不得不說,地域間的差異確實存在。
武者修行武道,可不是閉門造車,與旁人的切磋、比鬥,修行所用的資糧,高深精進的法門……都缺一不可。
而很多資源,只能在繁華的大城市獲取,小鄉鎮想買都買不到。
故而,大城市中出第四境武者的概率,就是比小地方要多。
鎮靈司中許多強者,都出身於青州城,還有完整的師承,關係盤根錯節,自然會排斥安樂這種“野生四境。”
這時,一名臉上帶疤、眉眼間滿是兇意的大漢走了上來,粗聲粗氣的問道。
“你就是呂彬?”
看守見到此人,眼底閃過一抹驚懼,下意識的後退兩步,不敢與他對視。
大漢名叫孟野,在青州鎮靈司內名聲不小。
但他這名氣卻是純正的惡名!
據這守衛所知,孟野修行的武功喚作血煞功,在打熬氣血後,將其與煞氣結合在一起,動手時自然帶有一股凶煞之意,直擊敵人的靈魂。
與他交戰時,便會受到這股血煞之力的影響,天然弱上三分。
既然修行這種功法,孟野的性情也可見一斑。
他對四境以下的武者幾乎沒有好臉色,動輒打罵欺辱,尤其喜歡虐殺仇敵,每每殺人後,都會留下一片慘烈的狼藉,足以令常人目睹後反胃嘔吐。
這樣一個兇殘的武者,看守平日裡躲避還來不及,卻沒想到對方主動找了上來。
他看了眼旁邊的玉面書生,心中暗歎:“呂公子這次怕是要遭重了。”
“還沒入司就碰上此人,算你倒黴。”
迎着孟野兇厲的目光,安樂不卑不亢的點頭:“是我。”
“呵,模樣長得倒周正,但未免太纖弱了吧?”
孟野怪笑一聲:“白白嫩嫩的,倒像是個兔兒爺。”
說着,他就在安樂肩膀上用力一推,血煞之氣顯現。
看到那無形猩紅浮現的瞬間,看守再次嘆息:“完了!”
他知道,孟野與厲百戶相熟識,這次多半也是爲了替厲雲深出氣,纔來給呂彬一個下馬威。
那股猩紅正是孟野淬鍊出的血煞,猝不及防下,如此近距離接觸,呂彬絕對會當衆出醜。
過去,被這血煞嚇到失禁的武者,也不在少數。
可就在看守嘆息還未落下時,孟野卻是勐地面色大變,雙目圓睜,童孔緊鎖,下意識的後退兩三步。
在他的眼中,身前的文弱書生已不見蹤影。
只有一片熊熊燃燒的世界。
天空呈現出和地面相同的灰暗,到處都是殘破的廢墟,哀嚎與哭泣共同鳴響。
數不清的屍骸堆積在一起,在熾烈的火焰中燃燒、融化,變爲天地間飄散的灰盡,在滔天血浪中浮沉。
鮮血的鐵鏽味是如此刺鼻,白骨彷彿鑄就成了王座。
而在王座上,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眸,正在注視着他。
“不……”
孟野眼底只剩下驚恐,渾身顫慄如糠篩。
他的那點血煞,和這凶煞之景相比,如同是塵埃遇見了風暴,在一瞬間就被捲入其中,根本無法類比。
在看守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被推了一掌的安樂紋絲不動,神色如常。
反觀另一邊的孟野,神情無比恐懼,眼神渙散,嘴脣蠕動說着“不要過來”“不……”一類的話。
隨後,似乎是孟野本能的求生欲發揮了作用。
他連一句狠話都沒留下,就慌不擇路的朝着遠離安樂的方向逃去,逃跑的路上還摔了一跤。
這般異變,引來了旁人奇怪的注視。
看守驚訝的望向安樂。
安樂也驚訝的挑眉:“他怎麼了?”
“你可是看到了,我什麼都沒做啊。”
看守:“……”
他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其中的貓膩?
但看守更不會傻到直接拆穿,只是對安樂的態度愈發恭敬。
不動手就把孟野嚇成這樣,要是動起手來,那還了得?
安樂搖搖頭,點評道:“這人膽子這麼小嗎?”
“真是看不出來。”
他方纔動用的能力,自然便是【司天之厲】,在一次又一次的增強後,這項詞條還結合了【虛空魔鎧】的部分特性。
要論凶煞之氣,孟野還差得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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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此事,其他武者對待安樂的態度,也多上了幾分慎重,幾乎沒人會像孟野這樣直接找上來挑釁。
不管在哪裡,總要靠實力說話。
有了孟野的例子在前,他們再想找安樂麻煩,就得在心裡先掂量一下。
不多時,司徒遠自己就趕到了安樂身邊。
“呂兄弟,你來鎮靈司怎麼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我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來了。”
他臉上還帶着汗,身上冒着熱氣,一身氣血尚未平復,好像剛纔還在進行某種激烈的運動。
安樂問道:“我莫非打擾了司徒兄的好事?”
司徒遠擺擺手,輕鬆笑道:“不是你想得那樣。”
“我方纔只不過在演武場修行罷了。”
司徒遠掃了眼安樂,發現他身上沒有傷勢,這才鬆了口氣,關切問道:“我聽說孟野剛剛找呂兄你麻煩了,應該沒有大礙吧?”
其實司徒遠壓根不認爲孟野能給安樂造成什麼麻煩。
就玉面書生展現出的實力,不要說是孟野,就連自己都不是對手。
但想法是想法,嘴上還是要客套一下的。
旁邊一直跟隨安樂走來的看守,這會兒已經有些看呆了。
司徒百戶對這呂彬的態度,渾然不像是對待即將接納的手下,更不像是平起平坐的同事,反而熱情得有些謙卑!
簡直如同……在面對一名鎮靈司千戶?
‘難道在司徒百戶看來,呂彬今後能爬到那種位置嗎?’
‘還是說,他的實力……’
“嘶……”
想到這裡,看守微微吸了口涼氣,忽然覺得兜裡那張銀票沉甸甸的,格外燙手。
眼見着安樂馬上就要跟着司徒遠離去,他咬咬牙,走上前,遞去一張一千兩的銀票。
“您大人不計小人過,還望笑納。”
安樂驚奇的看了他一眼,倒也不客氣,拿錢走人。
這錢安樂要是不收,這名看守說不準還會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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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司徒遠帶路,兩人一路暢通無阻。
不過看其他武者的神態,安樂發現了一件事,向司徒遠問道:“司徒兄,爲何我看鎮靈司內的氛圍,頗有些緊張?”
“咳咳。”
司徒遠用乾咳打斷了他的話:“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待會兒再聊。”
等來到私人的房間後,司徒遠才苦笑說道。
“沒想到呂兄如此敏銳,連這點都能看出來。”
司徒遠又問道:“你可知曉前些日子的荒山事件?”
安樂神色如常,沒有暴露任何破綻:“略有耳聞。”
“實不相瞞,我們青州鎮靈司的代鎮靈使武大人,對那件事極爲重視,不僅發佈高額懸賞,還派出了司內精銳。”
“結果……最後無功而返。”
司徒遠放輕了聲音,彷彿擔心被別人聽見:“這大大傷了鎮靈司的顏面,武大人自然因此震怒,心情很是不好。”
“所以司裡大家都很緊張,生怕被他遷怒。”
說到這裡,司徒遠想起一件事,小心問道。
“呂兄,你認識……鬼麪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