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構聽着林楓語調低沉的話,內心不由感到揪起,看着這些觸目驚心的血跡,看着那一句句決絕的遺言,看着那被修補起來的破口,還有地面上堆疊起來的厚厚鐵板,他不由沉重的閉上了眼睛。
耳邊在這一刻,彷彿響起了一聲聲彼此鼓勁的聲音,可很快,這聲音卻變成了殺戮之下的慘叫聲。
四象組織是一個怎樣冷酷的勢力,杜構已然十分清楚,所以他明白,逃亡失敗後,等待他們的,會是生不如死。
這裡的鮮血就是一切結果的佐證。
而也因爲這些先驅者的失敗,導致四象組織也有了經驗,所以纔有了這比大牢還要堅固的全是鐵板鋪就的所謂貨艙,纔有了那臉盤大的巨大鎖頭,之後的人,再想逃離,已然徹底沒有機會。
杜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鼻腔嗅到了不知多久之前的血腥味,他雙手死死地握着拳頭,重新睜開了眼睛。
“子德。”
他看向林楓,道:“四象組織爲何要偷運這些人?他們這些年來,又偷運了多少人?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林楓搖着頭,沉聲道:“你所問的問題,現在我一個也回答不了你,不過這正是我此行來的目的……之前我會來此,只是我的主觀猜測,但現在,發現了這艘船,發現了這間船艙,已然證明我此來完全正確。”
“所以,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查出這被光陰所掩蓋的真相,一定查出當年爲了生存而努力過的這些勇敢者的身份,一定將他們留在這世間最後的話,傳遞給他們的家人。”
杜構緊抿着嘴,神情肅穆,重重點頭:“我也會全力以赴的幫你。”
林楓微微頷首。
他目光掃過在場衆人,從船工臉上,他看到了傷感、恐懼、嘆息,從衙役臉上,他看到了驚愕、意外和沉重,這些普通人,只是看到這不知道多少年前留下的痕跡,就痛惜不已,真不知道當年四象組織那些人,究竟冷血到了何種地步,能做出這等罄竹難書之事!
這一刻,林楓不由回想起蕭瑀曾經向他說過的,四象組織的志向。
四象組織這些人,一直以正義自居,一直說他們在爲創造美好的世界而努力……這,就是他們所謂的正義?就是他們所謂的美好世界?
看着眼前的畫面,再回想他們組織的信仰,林楓就覺得可笑至極。
明明行的是罪惡之事,卻以正義來標榜自己,這比僞君子還要讓人作嘔,這樣的組織不除,林楓內心何安?
他深吸一口氣,以理智將心中的憤懣情緒壓了下去,沒有耽擱時間,直接拍了拍手將衆人的思緒引回,開口說道:
“大家再加把勁,把地板上的鐵板也拆卸下來,做完這些後,大家就可以上去休息了。”
衆人聞言,這才緩過神來。
船工們不敢繼續去看牆壁上的鮮血和血字,衙役們也不忍去看這些,聽到林楓的話後,他們便迅速轉移注意,紛紛行動了起來。
很快,一塊塊鐵板都被撬了起來。
這些鐵板被船工和衙役們一塊塊搬出貨艙,置於廊道內。
沒多久,整個貨艙的鐵板就都被搬了出來。
此時再看,便是最初的,最原始的船艙樣貌。
牆壁與地板都是木製的,而被鐵板遮掩的地板上,不出意外,仍是一片片大量的血跡。
看着那些血跡彙集最多的地方,便是普通衙役都能猜到,沒有幾具屍體的堆積,是達不成那種程度的。
林楓視線一寸寸掃過船艙,漆黑的眸子裡有如暗雲翻涌,旋即,他收回視線,看向船工和衙役,聲音溫和道:“大家辛苦了,待案子結束後,本官再宴請諸位以示感謝,大家先去休息吧。”
衆人也都對這沉悶的船艙感覺很不適,聽到林楓的話後,再無耽擱,連忙轉身離去。
林楓又看向縣令付遠懷,道:“章莫這八個賊人的安危,就拜託付縣令了,無論如何,一定不能讓他們出現任何意外。”
付遠懷一聽,連忙點頭:“林寺正放心,下官明白,下官這就去親自盯着他們。”
言罷,他便也快步離去。
很快,這裡就只剩下林楓、杜構以及幾個心腹護衛。
杜構知道林楓是故意將所有人支走的,待衆人離開後,他看向林楓,道:“子德,接下來要怎麼辦?伱儘管說,我一定力所能及去配合你。”
林楓也沒和杜構客氣,他說道:“萊國公,我需要包括這艘船在內的所有出事的船隻,它們從貞觀元年開始,到現在爲止的所有貨運信息,它們都走過哪些地方,爲哪些人運送過貨物,貨物的種類是什麼……這些信息,你能弄到多少就給我多少,越多越好。”
杜構聞言,不由心中一凜,道:“你是懷疑其他四艘出事的貨船,也偷偷運過人?”
“不!”
林楓搖頭,說道:“其他貨船的貨艙都很正常,沒有如這裡這般專門爲防止人員出逃而配置的鐵板和鐵門,所以那些貨船應該沒有偷運過人。”
杜構眉頭皺起:“那你這是?”
林楓目光看向血腥的貨艙,聲音微沉,緩緩道:“萊國公可曾想過,爲什麼四象組織會屠戮那四艘貨船,爲什麼四象組織對付的五艘船,都是貨船?而非其他類型的船隻?”
“這……”
杜構臉色凝重,他點頭道:“我自然想過這些問題,在你來之前,我就讓人收集了這些船的相關信息,可是我並沒有從中發現任何異常,這些貨船彼此之間沒有多少往來,就算平常遇到,也都是爲了爭搶生意,關係並不佳。”
“而且他們有的是區域運輸,有的是全大唐水域都走,路線並非完全重合……所以怎麼看,我都找不到它們之間的共同之處,也想不明白四象組織爲何非要針對它們。”
林楓微微頷首,杜構只是沒有斷案天賦,但他足夠聰明冷靜,做事有章法,所以該查的東西都會調查,並不會比專業的刑偵人員差多少。
杜構看向林楓,道:“你會問出這些問題……難道你有思緒?”
林楓沒有隱瞞,他說道:“四象組織選擇的目標都是貨船,而貨船的作用就是運送貨物,其空間大,接觸的人少,毫無疑問,很適合運送一些見不得光的東西。”
杜構眸光一閃,對林楓的言外之意,迅速明白過來。
他說道:“你是說……這些貨船的共同點,是與四象組織有過合作?四象組織利用這些貨船,運送了什麼十分秘密的,不能被人知道的東西?後來屠戮這些貨船船員,是在殺人滅口?”
林楓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萊國公還記得我在着火的那艘貨船上,讓你幫忙尋找的東西嗎?”
杜構略微回憶,便忙道:“賬簿、日誌?”
林楓點頭。
杜構皺眉道:“我讓人仔細搜查過,可四艘船隻都搜了個遍,也沒有搜到任何相關的東西。”
“你當然搜不到。”
林楓毫無意外,緩緩道:“畢竟……這些東西,很可能會暴露四象組織的秘密,他們在殺過人後,豈會不毀掉它們?”
“四象組織毀掉的……”杜構眼眸越發瞪大,神色劇烈閃爍:“看來這些貨船,真的爲四象組織效力過。”
他不由看向林楓,意外道:“我一直沒想過尋找這些東西,子德你怎麼會突然盯上這些?難道你一開始,就有這方面的猜測?”
林楓搖了搖頭:“我初來乍到,對案件的信息瞭解的並不多,如何能比你想的更多。”
“那你是?”
林楓從懷中取出了一本書簿,緩緩道:“這是我在來時乘坐貨船的船老大的房間裡,發現的日誌,萊國公可以看看。”
杜構聽着林楓的話,連忙接過書簿。
他迅速將其翻開,視線認真看去,一開始他神色充滿茫然,這書簿的記載十分正常,就是什麼時候運載了什麼貨物,同時還夾雜着商家的吐槽,哪些商家給錢利落,哪些商家事多還愛找藉口扣錢。
日誌內容比較雜亂,但沒什麼有用的信息。
直到……他下意識翻過一頁後,突然愣了一下,然後連忙將其翻回。
雙眼緊緊地盯着這一頁的內容,前前後後仔細的又看了一遍,神色終於有了變化。
他猛的擡起頭看向林楓:“難道?”
林楓明白杜構的意思,他微微點頭:“我乘坐的那艘船的船老大,喜歡用筆記錄日常的繁瑣之事,所以他很巧的,留下了一個關鍵的信息——在他的日誌裡,他寫到,三年前,有一個神秘人找到他,想要讓他運送一些貨物,但在他具體詢問要運送什麼貨物,運往何地時,神秘人卻沒有給出任何信息。”
“只說會給他平常運貨的十倍工錢,但要求他們不許詢問貨物的任何消息,且在運送途中完全聽命行事,不許好奇,不許亂問,事後不許向任何人透露……船老大王衡性子謹慎,雖然十倍的錢財很誘人,但連貨物是什麼都不知道,且還有那麼多的要求,這讓他感覺很不妥,所以他拒絕了。”
“可在他拒絕後不久,他偶然間,在一個渡口,又一次發現了那個神秘人,並且看到那個神秘人從一艘貨船上下來……而那艘貨船……”
林楓看向杜構,沉聲道:“正是出事的第三艘貨船。”
杜構一邊聽着林楓的話,視線一邊看着書簿裡的內容,他蹙眉道:“神秘人……運送神秘的貨物,不許船員詢問……這和四象組織的行事風格確實很像。”
“而出事的貨船裡,就有神秘人去過的貨船,不會有這麼巧的事……”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這般看來,章莫他們會屠戮這些船隻的船員,確實是爲了滅口。”
杜構終於明白林楓爲何索要這些貨船的信息了。
他不再遲疑,直接道:“爲了調查這些貨船的共性,在你未來之前,我其實已經讓人收集了一些它們的相關信息,不過沒有六年那麼久,我目前只收集了最近兩年的信息。”
“兩年……”
林楓眸光微亮,他看向靠譜的隊友,道:“雖然只有兩年,但這些船若一直都爲四象組織運送貨物,也應該能從中發現些什麼了。”
“萊國公,那些情報在哪?”
杜構說道:“就在縣衙,我這就命人去取來。”
林楓也不客氣,直接點頭:“好。”
杜構一邊向護衛吩咐取來情報,一邊又道:“我還會繼續讓人去搜集相關信息,儘可能爲你找來這六年的信息……不過六年的時間跨度有些長,信息未必能收集的太周全。”
林楓對杜構毫無保留的相助感到心暖,他說道:“盡人事。”
杜構重重點頭。
長達六年的時間跨度,敵人又是神秘狡詐且謹慎至極的四象組織,想要查出真相,有些地方可能真的要“聽天命”。
不過即便是聽天命,杜構也覺得天命在林楓這裡……畢竟林楓只是偶然的乘船,就在那艘船上發現瞭如此多的線索,不僅幫他找到了“水鬼”,更是獲得了這至關重要的日誌。
所以,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天命所歸”?
護衛迅速離去,林楓緩緩吐出一口氣,道:“在等情報的間隙,我們再仔細檢查一下這艘貨船,看看能否還有其他線索吧。”
杜構剛要點頭,可就在這時,一個護衛忽然疾步行來。
他來到兩人面前,連忙行禮,道:“萊國公,林寺正,刑部孫郎中自長安而來,已然抵達船外,他說……有急事要見林寺正。”
…………
林楓和杜構快步走出了沉船,就看到岸邊馬車旁,那個正在用力敲着後背的孫伏伽。
“孫郎中!”
林楓頗有些意外的看着遠道而來的孫伏伽。
算算時間,孫伏伽能現在抵達,若孫伏伽是除了必要休整外一直趕路,那也至少是三天之前就出發的。
而那個時候,自己給蕭瑀寫的信,纔剛發出不久,絕對到不了長安。
也就是說,孫伏伽是在收到自己消息之前就出發了……爲何孫伏伽會來找自己?難道長安城在自己離開後,發生了什麼特殊的變故?
孫伏伽正伸展腰肢,敲着快要被馬車巔碎的骨頭,聽到林楓的聲音,連忙轉頭看去。
看到林楓的身旁還有杜構時,他敲背的不雅動作微微一僵,然後便不動聲色的順勢將手置於身前,神色如常的拱手道:“萊國公,林寺正。”
林楓沒做寒暄,他直接道:“孫郎中,發生了什麼事嗎?你怎麼突然來了?”
杜構也好奇的看向孫伏伽。
孫伏伽略有遲疑的看了杜構一眼,但想到林楓既然會在杜構面前詢問,就代表杜構是可以信任的,思於此,他不再耽擱,直接道:“是蕭公、魏公和戴公他們讓我來的,他們讓我告訴你一些事,同時配合輔佐你。”
蕭瑀三人的主意?
林楓眸光微閃,忽然間,他看向孫伏伽,道:“是不是我的替身出事了?”
孫伏伽一愣:“你怎麼知道?”
果真如此!
林楓道:“我剛到臨水縣,身份就暴露了,四象組織對我展開了一系列的行動……這讓我意識到,我偷偷離開長安城的事,被四象組織提前知曉了。”
“而這件事,爲了確保足夠隱秘,連你都沒有告知,唯一可能出賣我的,只有我不熟悉的替身,所以當時我就意識到替身有問題,並且我也立即寫信送往長安,現在那封信應該也到蕭寺卿手中了。”
雖然林楓只是簡單的說了一句四象組織對他展開了一系列的行動,可孫伏伽何其聰明,他直接就能意識到,在這段時間內,恐怕林楓已經經歷了許多明槍暗箭。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的信即便送到蕭寺卿手中,也遲了。”
“發生了什麼?”林楓問道。
孫伏伽說道:“在你離開的第三天,你的替身突然消失了,他是傍晚在從大理寺去往你府邸路上的馬車裡,沒有任何徵兆的消失的。”
“趕車的馬伕直到抵達了你的府邸,喊了好幾聲也沒有應答後,拉開車簾查看,才發現的人已經消失了。”
“而整個過程裡,馬車沒有任何停留過,且蕭寺卿也安排人暗中監視保護,他們也能確定馬車並未停留過,但人就是消失了。”
“你替身消失的着實詭異,蕭寺卿連忙派人調查尋找,可是都沒有任何收穫,這讓蕭寺卿迅速意識到,事情暴露了。”
林楓聽着孫伏伽的話,毫無任何意外的點頭。
如果真如他之前推測的那樣,他的替身就是讓他做替身的原大理寺丞林楓,那麼只是在一個馬車裡消失的把戲,根本就不算什麼值得意外的事。
畢竟那個傢伙都能從死牢裡偷天換日呢,一個馬車又算得了什麼?
至於在他離開後的第三天,那個傢伙就逃走了……林楓心中冷笑一聲,還真是一如既往的謹慎,一點危險都不願去冒。
“後來呢?”林楓繼續詢問。
如果只是這一些,蕭瑀讓人送一封信便可,沒必要讓孫伏伽親自跑來。
孫伏伽說道:“無論替身是自己消失的,還是被人弄走的,都能證明你的替身計劃已經暴露了。”
“這會讓你置身於危險之中,而且蕭寺卿還知道你來調查的,是十分關鍵的案子,四象組織既然已經發現了你的秘密,肯定會多番阻撓,所以蕭寺卿便去找了齊宣,想要從齊宣嘴裡問出一些線索。”“齊宣畢竟親自參與了人員的輸送,若他能開口,或許就能爲你提供幫助。”
齊宣?
杜構並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他身處慈州,對四象組織的事,瞭解的還是有限。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能猜出齊宣是四象組織成員的身份。
而且看樣子,還是和人員失蹤有直接關係的成員。
“問出來了嗎?”林楓問道,杜構也期待地看着孫伏伽。
孫伏伽點頭道:“齊宣在被你我抓住後,嘴硬的厲害,什麼也不說,還以爲他自己隱藏的多厲害,我們不知道他的四象組織成員的身份。”
“可你走的第二天,蕭寺卿一方面爲了替你吸引四象組織的注意,一方面也要報復一下四象組織,直接用齊宣進行了釣魚。”
“結果……”
回想起當日的收穫,饒是沉穩如孫伏伽,都不由面露喜色,道:“結果收穫頗豐,蕭寺卿與戴尚書秘密聯手,設下了天羅地網,直接就地斬殺五十餘個四象成員,活捉十個四象成員,這還是我們第一次主動出擊,且得到如此的大勝。”
聽着這般大勝的結果,林楓剛剛因爲貨艙而沉悶的內心,也得到了幾分紓解。
他笑道:“蕭寺卿爲了這一次行動,可是鼓足了勁,有這樣的結果,倒也不意外。”
孫伏伽點着頭,繼續道:“而有了這一次的行動,齊宣頓時意識到他的身份早已暴露了。”
“並且蕭寺卿還藉此攻心,說齊宣幫他報復了四象組織,哪怕這非齊宣本意,四象組織也肯定不會對齊宣再有任何信任了,以後要麼直接拋棄齊宣,要麼乾脆派人暗殺齊宣……”
“蕭寺卿擁有豐富的審問技巧,再加上齊宣內心有了動搖,被蕭寺卿連續的攻心之後,終於招了。”
林楓心中一動:“他招了?他說了什麼?”
齊宣是王勤遠發現的“人”的線索裡,處於供給端的一環,絕對知道一些信息,而這些信息,很可能會給林楓極大的提示與幫助。
孫伏伽見林楓激動,可他神情反而越發凝重。
他看向林楓,說道:“齊宣雖然一直幫四象組織偷人,但他其實也不知道這些人被運往何處,要用這些人做什麼。”
“四象組織擁有十分嚴格的規矩,每個人只需要做好自己負責的那一環即可,多餘的不允許詢問,所以他知道的事情並不多。”
“但他還是透露了一個很關鍵的信息。”
林楓問道:“什麼信息?”
孫伏伽看着林楓的雙眼,沉聲道:“齊宣說,我們去莊園的那一夜,其實是齊宣最後一次的偷人行動。”
“最後一次?”林楓大腦飛速運轉,剎那間就意識到了孫伏伽的意思。
這讓他臉色頓時一變。
孫伏伽點頭道:“沒錯,就是最後一次……四象組織已經通知他,在將最後一批人送走後,他就可以功成身退,秘密撤離莊園,前往四象組織爲他安排的其他地方了。”
“可是很不巧,那一夜他遇到了我們,還以爲我們是爲他而來,匆忙之下就做出了錯誤的決定,最終被我們抓住。”
林楓眉頭緊鎖,臉色十分凝重。
他說道:“最後一批人……這代表四象組織要秘密做的事,即將完成,已經不需要新的人了。”
“而也代表,一旦四象組織完成了計劃,那這些被他們秘密擄走的人,也就沒了用處……”
林楓看向孫伏伽,道:“沒了用處的人,四象組織會怎麼處理?”
杜構聽着林楓的話,終於明白爲何在孫伏伽說出最後一批人時,林楓臉色會那麼難看。
他也連忙看向孫伏伽,孫伏伽沒有任何遲疑,直接道:“蕭寺卿也問出了這個問題,齊宣說,四象組織不會留無用之人,更不會給自己留下尾巴,這些被擄走的人是計劃的一環,定然也會知道四象組織的一些秘密,所以……四象組織不可能給他們說出來的機會。”
不可能給他們說出來的機會……如何才能讓他們一定說不出來?
林楓轉過身,看向眼前的沉船,回想着那四艘被屠戮乾淨的貨船,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杜構只覺得頭皮發麻,越是深思那些人的後果,他就越覺得內心悚然,他忍不住道:“六年時間,四象組織得擄走了多少人?這可不是那幾艘船的幾十條人命了,可能是幾百,甚至幾千條!!!”
孫伏伽點着頭,他看向林楓,道:“沒錯,這涉及的人數太多了,所以蕭寺卿他們專門讓我來將消息告知你,同時讓我配合你,如果可能的話……”
他沉聲道:“能救一個是一個。”
林楓眉頭緊鎖,目光閃爍,大腦在這一刻瘋狂轉動。
他說道:“事情不樂觀。”
孫伏伽心中一驚,忙道:“怎麼說?”
林楓道:“若我所料不錯,出事的這些船,都是幫助四象組織做事的船隻,現在這些船已經被滅口了,要麼證明四象組織即將完成所有的事,要陸續進行滅口行動,處理掉可能暴露的風險……要麼證明,他們已經完成了所有的事,而若是這種情況,就真的什麼都遲了。”
聽着林楓的話,孫伏伽與杜構內心都悚然一驚。
“若真的如此,那就真的麻煩了。”孫伏伽臉色沉重。
杜構更是一顆心不斷向下墜落,原本他以爲只是尋常的連續殺人案,誰知道越是向下查,牽出的秘密越多,現在更是關乎數百數千無辜之人的命。
“走!”
這時,林楓忽然轉身。
“去哪?”杜構和孫伏伽連忙看向他。
便聽林楓緩緩道:“與其在這裡亂猜,不如去主動尋找線索。”
“這些船隻的滅口之事,都是由章莫負責的……這代表章莫很可能也會知道其他人的下落,知道其他人是否被滅了口。”
“所以……去想辦法從他嘴裡,問出這些來。”
杜構聞言,連忙道:“對,章莫就是負責滅口的任務,肯定知道這些……不過……”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眉頭不由皺起:“章莫嘴硬的厲害,恐怕不會隨意開口,且他對你十分怨恨,見你越着急,恐怕他會越瞞着。”
林楓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道:“所以啊,得用特殊的手段了。”
…………
章莫等人仍舊被衙役綁在不遠處的岸邊。
從沉船打撈出來後,衙役們就一直被林楓當成苦力,所以根本沒機會返回縣衙,因此章莫他們只能繼續受着風吹日曬。
不過他們此刻都顧不得這些,他們怔怔的看着那艘被打撈出來的沉船,所有人仍舊處於不敢置信之中。
他們仍是無法想象,全天下人都做不到的事,林楓怎麼就能做到。
林楓真的還是人嗎?
而這時,被他們心裡忌憚爲不是人的林楓,緩步走了過來。
他來到章莫等人面前,視線掃過章莫八人,最後落在了章莫身上。
看着章莫那張蒼白的,隱藏不住驚駭神情的臉龐,林楓不由嗤笑一聲:“章莫,之前你不是很自信的說本官一定打撈不出沉船,你的陽謀一定會成功嗎?”
“怎麼現在成了這樣一副表情了?本官還是更喜歡你那桀驁不馴的愚蠢模樣。”
“你!!”
章莫原本就對林楓怨恨不已,此時聽到林楓這冷嘲熱諷,不由憤怒的瞪着林楓。
他咬牙切齒道:“林楓,你別得意!我承認我看走了眼,但你以爲你將這艘沉船打撈出來,就能有什麼收穫?我告訴你,這艘船毫無用處,你費盡心力的行爲,不過就是白白浪費力氣罷了。”
“毫無用處?浪費力氣?”
林楓聞言,只是睥睨着章莫,淡淡道:“章莫,看來你還是狗眼看人低啊。”
“也是,只憑你那短淺的目光,愚蠢的大腦,確實無法想象我的本事。”
章莫被林楓的話,直接刺激的雙眼充血:“林楓,你休要猖狂!”
“猖狂?”
林楓冷笑的看着章莫,淡淡道:“如果本官告訴你,本官將那間貨艙的鐵板都拆掉了,看到了鐵板後面的血跡和血字,你會覺得本官猖狂嗎?”
“什麼?”
章莫愣了一下。
其他七人更是瞪大了眼睛。
林楓一臉不屑的看着他們,繼續開口。
“如果本官告訴你,本官已經知道,你之所以會屠戮那四艘貨船,是因爲它們曾效力過你們四象組織,你是在殺人滅口,你會覺得本官猖狂嗎?”
“如果本官告訴你,本官已經知道,你們這些年來,不斷從大唐各地偷運人口,並且就是用這艘沉船運送的,爲的是完成你們四象組織那陰險歹毒的陰謀計劃,你還覺得本官猖狂嗎?”
“怎麼可能?”
“你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
章莫八人看着林楓的視線都充滿了驚悚之色。
特別是另外七人,他們看着林楓的神情,就如同見了鬼一樣。
章莫也是瞳孔劇烈收縮,整張臉上根本隱藏不了驚愕神情:“你……你……”
“話都說不利索了,這是終於認識到本官的厲害了?終於知道你和本官爲敵,究竟有多麼愚蠢可笑了?”林楓繼續刺激章莫。
孫伏伽和杜構在一旁看着這一幕,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佩服。
林楓這張嘴,真的太厲害了。
在破案時,他能環環相扣,將案情的推理說的引人入勝。
而在擠兌人時,這張嘴更是發揮到了極致。
特別是林楓查案太厲害了,而且最擅長觀察細節,所以章莫的反應,章莫的心理,完全被林楓迅速掌握。
林楓再以此針對章莫,章莫在毫無意識中,就已經完全被林楓牽着鼻子走,進入了林楓爲章莫悉心準備的陷阱之中。
果不其然,在林楓一系列的打擊和鄙視刺激下,本就對林楓怨恨和不甘的章莫,徹底失去了冷靜。
他死死地盯着林楓,咬牙切齒道:“林楓,你休得張狂!”
“你不過就是查出了一些滯後的線索罷了,這有什麼好得意的?”
“我告訴你!我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就在兩天之前,你還爲那可笑的打撈發愁時,我們最後一步已經完成!”
“你就算查到這些線索,也沒有任何用處,你已經阻止不了我們的計劃了!”
兩天前完成了這裡的計劃……
林楓心中微驚,不過想了想,他並未聽到任何大事發生,說明四象組織的計劃也是一環一環的,這裡的計劃完成了,傳導到終端也還需要一些時間,而且計劃完成,不代表一定會立即行動……他還有時間。
林楓冷笑道:“完成了又如何?你以爲我們毫無準備?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們早已做好了完善的計劃,就等着你們計劃實施,主動暴露了……到時候,你們四象組織的人,一個也跑不了!”
“還有,你可知道我來這裡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章莫剛要開口,就被林楓打斷了,便見林楓不屑的看着他:“算了,你如此目光短淺,頭腦簡單,問你你也不會知道。”
“你!!!”
“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吧。”
林楓睥睨着章莫,淡淡道:“我的目的,是來救那些被你們擄走的無辜之人的,你們的計劃自有朝廷去管,我只需要救出那些人,我就足以完成任務,立大功,到時候我升官封爵,而你……只能在黃泉眼巴巴的看着我走上巔峰。”
章莫聽着林楓的話,憤怒的他,大腦直接充血,他迫不及待的反駁林楓,冷笑道:“還想救出這些人,林楓,你別做夢了!”
“他們被關在十分隱蔽的地方,你根本找不到他們!別說你了,這是連我都不知道的秘密之處!”
“而且,我告訴你,在我們計劃完成那一刻,我們就已經不再管那些傢伙的死活了,他們沒有水喝,沒有飯吃,沒有任何逃出生天的機會,眼看就要活活餓死了……你還想救出他們,還想升官封爵,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哈哈哈……”
章莫充滿快意的看着林楓,大笑道:“林楓,你不可能完成任務的!勝利者還是我們!!”
章莫一邊肆意大笑,一邊想看着林楓臉上露出失望灰敗的表情。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林楓卻笑了,那笑容完全不像勉強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你笑什麼?”他緊皺眉頭。
然後他就看到林楓緩緩吐出一口氣,一臉真誠的說道:“章莫,本官要感謝你,感謝你告訴我他們還活着,感謝你們選擇這種方式滅口,感謝你讓我知道我還有機會解救這些無辜的人。”
“什麼!?”
章莫表情一僵,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