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象是在考驗衆人的耐心般,跑靶的弟兄遲遲都沒有舉起手裡的靶杆。這一等,足足等了五、六分鐘。
在烈日的暴曬下,光禿禿的陣地上嫋嫋地升騰着熱氣,滾燙的泥沙不斷地加熱着衆人的身體。柳大生的衣服早已經被汗水浸透了,僞裝過的臉上,幹了的泥土被微閒的液體一攪,就象是被人往臉上扣了個油壺,粘糊糊的難受。
可是他知道,無論如何,這個時候都不能亂動。在這羣老兵和骨幹身邊,注意力稍微一個不集中,那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楊越微閉着雙眼擡起頭,正午的太陽高高地掛在天空,繼續散發着它無盡的熱量。
又過了十五分鐘,場上微妙的局面被突然的槍響打破了。
甕靶毫無徵兆地突然出現,柳大生剛剛找到目標,還沒來得及開槍,慕然發現跑靶的弟兄給他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自己前方的靶子只是微微擡了擡頭,就忽然又沉了下去!
假靶!
柳大生大口地喘着氣,趁着下一次靶子還沒有閃現的空擋恢復些許體力,耳邊忽然暴響起一陣槍聲。十個人裡面有五個人開了槍,只是,除了劉春長以極不可思意的速度和精準度幹掉了“敵人”之外,其餘四人全部脫靶!
在這種欺騙性的顯靶方式下,神經極度緊張的四個人被淘汰出局。
許東揚起頭,看了看坐在山坡上的楊越。楊越伸出手,巴掌在空氣中做出了一個刀切的動作。
“一號靶位、六號靶位、七號靶位、十一號靶位,淘汰!”
“定力不行的,我不要!”楊越叼着草,解釋道。
張青點點頭,在強大的敵人面前,沉不住氣就等於自殺!
劉春長輕輕地噴着鼻息,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紋絲不動的柳大生。後者的視線始終沒有脫離那條長長的瞄準基線,他在等待下一次機會。
“第四輪,射擊準備!”
許東豎起了紅旗,槍手們開始推彈上膛。沒有人質疑爲什麼已經淘汰了八個人而比賽還沒有結束,他們都被自己的對手深深地吸引住了。以前打鬼子,大家都沒有認真地比試過。這一次,有那麼好的機會較量較量,誰也不會輕易放棄!
“越來越有趣了!”張青“呵呵”笑着,打一百米靶,靠的就是槍法。而打四十米靶,除了槍法之外,還能考驗衆人的心態。這樣只有零零落落槍聲的比賽看似很枯燥,其實非常刺激!
“更有趣的還在後面呢!”楊越嘿嘿一笑,“呸”地一聲吐掉了嘴裡被嚼地稀爛的草根。
第四輪的比試來得很快,跑靶的弟兄沒有再玩深沉,一次性地把靶子舉得高高的。
“砰!”
柳大生率先開了槍,通紅的子彈撞在泥甕上,頃刻間打地一片泥土飛揚。
命中!
緊接着,其他五人也扣動了扳機,依然是全數命中!
“停止射擊!”許東大聲地喊着。
劉春長輕輕地一挑嘴角,看了看山坡上的楊越和張青,心裡卻在納悶,這算什麼事?
正自猜測間,靶位上忽然出現了異動!
劉春長的冷汗一瞬間冒了一額頭,他的靶位上,居然擺上了五隻泥甕!
不僅他如此,柳大生的面前也是這樣的情況,其他四人的視線裡,五隻泥甕被碼成了一排!
而直到此時,許東還沒有發出準備射擊的口令。
所有人都在等待,惟獨柳大生開了槍。
三發子彈報銷了三個靶子,柳大生並沒有停止自己的動作,而且也沒有掏出子彈繼續裝彈,而是在腰間一摸,一把駁殼槍驚現於空氣之中。劉春長回頭一蹩許東垂着的左手裡握着的紅旗,心裡“咯噔”一下,事情大條了!
這又是個陰謀!
許東壓根就沒有豎起紅旗,除了柳大生,居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一點!
等衆人從驚慌中反應過來,剛剛擡起手裡的長槍時。柳大生不緊不慢地“啪、啪...”地扣動了駁殼槍的扳機,自己的靶位上剩下的兩個泥甕被打碎之後,他又把槍口一調,對準了左側五號靶位顏漢生的靶子。
先撂倒一個再說!
憑着手裡只有三發子彈的一杆三八大杆,顏漢生掏手槍的動作顯然已經晚了一步,耳邊駁殼槍的聲音一聲比一聲緊湊,等他把槍舉起來的時候,四十米外的靶位上除了一片塵土外,已經空無一物!
“幹你孃!”顏漢生惱怒地一錘地,堂堂的一連之長,就這樣被一個新兵蛋子玩死了!
剩下的六人之中,除了三個連長配有駁殼槍之外,其餘人都是一色的長槍。柳大生並沒有趕盡殺絕,他嘴角含笑地看了看註定出局的顏漢生,把還有十餘發子彈的手槍插回了腰間。
看着一臉泰然的柳大生象個沒事人一樣掏出一把金燦燦的子彈,正往漢陽造的彈倉裡塞,劉春長的冷汗如注。如果柳大生剛纔打完了自己的靶子調頭再來打他的靶子,那現在淘汰的就不是顏漢生,而是他劉春長。
面前的這個人,可是一個只有兩個月兵齡的新兵啊!!除了隊長楊越之外,他還沒有看到過第二個人有如此變態的槍法、如此沉着冷靜的思想、如此匪夷所思的洞察力。
“停止射擊!”許東終於豎起了手裡的紅旗,只是,這個動作好象稍微晚了一點。
“五號靶位出局,十二號靶位出局!第一個比賽項目結束!全體都有,退子彈——起立!”
顏漢生輸地心服口服,他長嘆了一口氣,默默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後看了看又在“嘩啦嘩啦”退子彈的柳大生。
張青笑了笑,輕道:“日之兄,看來,有人要搶你的飯碗了!”
楊越不置可否地笑着,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