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我都清楚,用不着問他。本來這次是談細節的,國內突變的局勢讓生意就這麼黃了。”張齊達駕駛車子駛出機場,拐上通往市區的大路。坐在後排的隆月對丈夫說。
“該死的動亂。”王林罵了句。
王林找榮飛不光是詢問與榮氏成立聯合投資公司的談判情況,更多的是國內局勢。王林總覺得榮飛對於當前局勢何時有個根本的轉變有自己獨到的看法。此人對於時局的敏銳性已經得到多次的證實。但榮飛說王峰(程恪的秘書)去過電話,問他多咋回來,乾脆明天上午去市府見吧。
“榮飛說的對,不差這一晚。人家媳婦很快就分娩了,惦記着回家也是情理中事。這傢伙真是的,面對燈紅酒綠的香港,愣是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勁頭。換了你,未必做的到。難怪榮之健看重他。”
王林以爲隆月聽到自己的什麼傳言,嚇了一跳,鄭小英早已和他斷絕了那種關係,“哦?你們見到榮之健了?”
“又不是第一次見。這些香港人,對於國內的局勢反而不如局內人有信心。”隆月想起榮飛對榮之健和榮誠的長篇講演,看似打動了榮氏集團的決策者,實際上榮氏還是將合作擱置了。
“明華在澳洲的前期工作投入二千萬了吧?”
“沒有那麼多,不過是投資成立了一個貿易公司而已。和榮氏的合作事實上黃了,榮飛信心不減。我真不知道他的信心從何而來。”
“這次不僅和榮氏,還見了華信實業的掌門人何老,是榮老介紹的,談的也很愉快。榮飛倒是信守商德,不與何老談澳洲的事。”
“那談什麼?”王林好奇道。
“石油。華信集團的根在東南亞,香港華信的歷史並不長。他們一直在中東有石油生意,榮飛好像對石油生意很有興趣。”
“嘿,跟能源幹上了。國內的項目很多,光一個明華服裝,文章就可以做不少。專業化經營總比多元化好,這個道理他應該明白。”
“他比我更清楚。對於能源問題,他的心情極其迫切,有一種末日來臨之感。”
“那不是你們能扭轉的。”王林牽住了妻子的手,分別近十天了,心裡不免對妻子有所渴望。隆月回握着王林,感受着丈夫的心跳。不覺間已經到家了。
王林在進入市委常委後搬了次家,住進青銅巷9號院。這個院子實際是一個小花園,北陽市民叫它常委院,院內高大的梧桐樹掩映着十幾棟造型各異的小樓,最遠的可追溯到民國初期。
隆月其實不喜歡這棟編號11的歐式風格的老房子。窗戶高而窄,屋裡的光線不太好,屋頂高,地板是柚木的,雖然經過整修,踩上去有時會有吱吱嘎嘎的聲音。
房屋是有靈性的,歲月久了,它便有了自己的性格和呼吸。如果走進一所新房子,感覺是輕鬆的,沒有壓力的。即使是房間衆多的大戶型也是如此。但如果走進一棟老房子,細膩的人便會感覺到房子裡有他人的氣息。掩閉的房門裡似乎藏着什麼靈性的物體。隆月一個人甚至不敢在家裡睡,無奈王林找了個姓高的廚娘,做飯兼做雜務,每月支付200元薪酬。高廚娘的臥室在一樓的傭人間,王林不在的時候,隆月寧願在公司休息也不願回家。
“很焦頭爛額,是吧?”隆月將鱷魚皮手包丟在沙發上,將高跟皮涼鞋甩到門邊,“給我拖鞋。”
王林遞過拖鞋,“當然。我知道中央不會讓局面一直亂下去。可就是心裡沒底。你看看輿論宣傳,你看看蘇聯元首是在哪兒接待的?”
“香港比這兒傳的還邪乎。你在北陽做的很好,應當堅持下去。上次不是跟我爸通過氣了嗎?”
“榮之健的政治嗅覺不比任何人差。”這次與榮氏的合作告吹,對於王林是一個極其負面的信號。
“榮飛對榮氏並沒有失去信心。那畢竟是三十億港幣的投資,而且是第一期。榮氏的慎重也有情可原。”
“三十億?明華能拿出多少?如果連個零頭都沒有,即使談成了,不過是將澳洲人換成香港人而已。”
“他們畢竟是中國人。就我感覺,榮老先生確實是愛國商人,說起明年的亞運會,如果咱們取得奧運的申辦權,他將捐贈主體育場。”隆月深吸一口氣,“榮飛承諾明華出資10個億,加上前期工作,佔新成立的榮氏明華澳洲礦業公司49%的股份。”
王林吃驚地跳起來,“10個億?49%股份?明華怎麼能拿出這麼多錢?榮氏會答應49%?或許這就是談判破裂的真正原因?”
“現在可能拿不出。榮飛跟我解釋過,我覺得他說的是對的,投資是逐步到位的,第一期的資金不過三億元。他控制的企業不止明華貿易一家,以明華服裝的實力,可以抵押貸出二個億來,而且,他有意將幾塊整合到一起,成立一個聯合投資公司,處理幾家的股權和投資------至於49%,那是榮飛的本事。榮老先生立即答應了。”隆月有些得意地看着丈夫,“進軍澳洲雖然放緩了,爲了補償,榮氏承諾幫助明華服裝在香港上市------”
“是嗎?”明華雖註冊在深圳,但身上一直帶有港資的烙印。一家港資企業在香港上市不算新聞。
“前天李部長透露一個消息,”王林慢吞吞地說,“省裡有意讓我去北新。”李部長是省委組織部副部長李凱,從北京調來的。在北京的工作履歷讓他對王林產生親近。
“哦?書記還是市長?”隆月緊張地問。
“市長。”
升雖升了一格,副廳變正廳了。但市長畢竟是二把手,而且,北新的經濟在省裡是倒着數的。
“什麼時候?”
“不知道。”王林想起了八六年學潮倒下的市委副書記張昊清,五十出頭仕途便終止了,到省委政研室當個副廳級的調研員,每天以看書看報爲生了。“張昊清記得吧?是在學潮結束後動的。現在這個局面,我倒是想拖一拖。
“你願意去?”隆月覺着丈夫搞經濟的底子差了些,之前在學院的那段且不說,進入政界一直抓教育衛生,只有北陽汽配那段算是跟經濟沾點邊。
“恐怕由不得我呀。經濟建設始終是國家的大局,這點我始終不懷疑。北新的底子太差,我真有些猶豫。”
“和榮飛談過嗎?”
“和他談什麼?”
“他在北新有產業。或許他能幫你一把。”
“嘿。北新有400萬人口,65%處於山地和丘陵,至今尚有溫飽未解決者,他能幫我什麼?”
“你不要小看榮飛。”隆月說,“對政治經濟他都有非常獨到的認識,忘了那次談到蘇聯了?爸爸有一次跟他說過類似的話,當然沒他說的那麼嚴重,但一樣不看好蘇聯。爸爸是做什麼的?榮飛是做什麼的?榮飛掌握的信息量如何和爸爸比?前年十月的港股風波就印證了他在經濟上的敏銳性。正是那次股災,取得了榮氏的信任,或者說欠了榮飛的情。榮之健很講知恩圖報的,49%的股份或許就是還情。”
“事情八字只有一撇,慢慢再說吧。你餓不餓?我給你搞點宵夜?”
“高嫂都睡了。你會搞什麼?別是給我煮方便麪吧?算了。”
“嘿,別用老眼光看人。冰箱裡有餛飩,要不要?”
隆月真有些餓了,“那好吧。”
王林鑽進廚房忙乎去了,隆月進臥室換了睡衣睡褲,快速衝了個澡。站在衛生間的大鏡子前用電吹風吹頭,就四十歲的女人而言,隆月的體型容貌保持的相當不錯,這和她常年不懈的努力有關。算算來北陽快三年了,別的不說,明華貿易北陽公司在二年多的時間裡積累了近二千萬的財富。大部分是鐵礦石生意的紅利。隆月相信榮氏的那個老狐狸一定對此做過調研,確認其中大有可爲。但榮飛認爲雙軌制必將結束,留給明華貿易的這條生財之道的時間不多了,要迅速找到下一條路才行。榮飛對於大局的判斷從來就沒有錯過啊------
“餛飩來啦------”隆月答應一聲,將頭髮盤起來,輕步到餐廳去吃宵夜。
“明月良宵,你說我們是不是做點什麼?”王林輕輕撫摸妻子的玉臂,嬉皮笑臉道。
“去你的。”隆月嫣然一笑,風情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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