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處廂房,李奕同王貴妃道安後,細心地詢問了琳孃的身體狀況,知曉人和胎兒皆無事才鬆口氣,面上重新露出溫和的笑來,但旁人凝神仔細端詳會發現,李奕的笑容與往常有稍許不同,眸光裡隱而又隱的寒意似能將人心冰凍三尺。
王貴妃問道,“聽說趙家大郎被人殺了,屍身拋在荒郊可是真的?而趙二孃就是驚悉此消息,再加上被毀容顏,故心性大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喪心病狂的事情?”
李奕淡淡地回道,“大約是的,仵作還在查驗,兒也暫時還不知曉詳情。”
王貴妃面上浮出一抹笑來,頗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安慰道,“自己人無事便好,二王妃是替泰王府惹下大麻煩了。”
琳娘擡起頭,紅着眼睛與李奕道,“奕郎,那趙二孃本是要殺妾身的,是榮娘替妾身擋下了那一刀。妾身想親自去照顧榮娘,可盧醫官交代妾身這幾日必須臥牀靜養,不能隨意走動。妾身心裡是又感激又不安,榮孃的恩德妾身真真是無以爲報了。”
李奕握着琳孃的手,面露柔軟笑容,聲音更溫潤動聽,令人倍感安心,“琳娘安心養身體,五王妃那有五弟陪着,自不用擔心,一會我也會親自向五王妃和五弟道謝,往後五王妃和晟郎有甚事,我們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奮不顧身幫忙的不是嗎。”
琳娘聽了連連點頭。李奕將圓枕移了移,讓琳娘靠的更舒服些,又溫聲道。“你才吃過藥,先睡一會,只有精神養好了,身體才能更快恢復。我還要帶五弟去探望太后,先才五弟急壞了,我擔心他將要緊的事兒都忘記。”
琳娘執帕子將眼角的淚痕擦去,“奕郎快去吧。多安慰了五皇子。”琳娘心裡還是很擔心,幾乎全盛京都知曉五皇子和榮娘鶼鰈情深。五皇子是將榮娘捧在手心裡。捨不得她受到一丁點傷害。現在榮娘因爲她受了如此重的傷,五皇子會肯善了麼。
王貴妃和李奕讓琳娘安心休息後,一道離開了廂房。王貴妃看到廂房外只有零星幾名侍婢在長廊根角處靜候,遂小聲的與李奕說道。“奕兒,趙家大郎的事可幹淨。”
李奕微微頜首,“阿孃放心,是五弟親自辦的。”
王貴妃面上笑容更深了些,“今天還真應該感謝那瘋了的趙二孃,以及只會給二皇子惹事的韓秋嬏。否則我們還得廢心思考慮如何將事兒鬧大,再牽扯到二皇子身上。”
李奕眸光黯淡,“阿孃,我與五弟未考慮周全。傷到了無辜人,就算此局勝了,也有缺憾。至少五弟不會開心的。”
“怎能算傷到了無辜人?不論謝琳娘還是溫榮娘。皆在局中,更何況她二人傷的也不重,”王貴妃滿懷慈愛的看了李奕一眼,“好了,你這孩子,怎能在這時候神傷失去幹勁。聖主決斷還未下,還不能算贏。我知曉你是因爲溫榮受傷了所以心裡不好受。可她現在已經嫁給了晟兒,和你再無關係。將來你繼承大統,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如花美眷,就算是溫榮,你真想要,也是可以的。”
王貴妃勸慰了一番,見李奕仍舊打不起精神,“罷了罷了,哎,你這孩子。我這做長輩的就帶你一起去看看溫榮吧,然後你再與晟郎去探望太后。”
李奕內心的情緒在王貴妃面前毫不掩飾地表現了出來,“兒謝過母妃,聽說丹陽也在廂房裡,兒也有話要問問丹陽。”
“好了,你找丹陽那個天天只知玩樂的公主能有何事?我是你母妃,還能不知曉你的心事麼。”王貴妃端端地朝溫榮靜養的廂房走去,門外的宮婢看到後忙見禮通報。
丹陽公主聽到通報聲趕忙上前碰了碰李晟,“五哥,王貴妃和三哥過來了,你就算再擔心榮娘,也千萬別擺出這副樣子給他二人看,要不會給榮娘添麻煩的。”
李晟眉頭緊縮,極其不悅,“將通傳的宮婢拖出去杖責四十。她明知道五王妃在休息,非但不攔着外人,反而如此大聲叫囔。”
丹陽沒辦法,瞪了李晟一眼,自己帶了茹娘至外廂迎接。
“貴妃與三哥是來探望榮孃的麼,”丹陽走至王貴妃身邊,“榮娘現在睡熟了,五哥在裡面守着。五哥太過擔心榮娘了,連宮婢的通傳都未聽見,還請貴妃殿下和三哥莫怪。”
王貴妃目光如水,擡手理了理丹陽略凌亂的髮鬢,心疼地說道,“瞧你這孩子說的,我自己都擔心的心神不寧,怎還會怪晟兒呢。”
說着王貴妃悠悠地嘆了口氣,眼角也潮溼起來,“榮娘與琳娘一樣,都是我兒媳婦,知曉榮娘爲琳娘擋危險受了傷,我心裡是愧疚萬分。平日我道榮娘聽話乖巧,就未多花心思在榮娘身上,對榮孃的關心比之琳娘也要少些,哎,現在想想真是……”
王貴妃將眼角的淚水拭去,眨了眨眼睛,牽着丹陽說道,“好了,不說這些,丹陽,你先帶我們進去看看榮娘,便是睡着了也無甚,親眼看見溫榮無大礙了,我才能放心。”
丹陽有些左右爲難,李奕溫聲道,“不妨事的,我們只是去看一看五王妃。五弟與我的關係丹陽還不瞭解麼。我知曉五弟現在定心急如焚,故就算有失禮的地方,阿孃也不會怪他的。”
丹陽垂首將王貴妃和李奕帶進了廂房。
不想李晟已站了起來,雖然視線仍舊只落在溫榮身上,但至少不會像先前那樣滿臉兇相了。
“五弟,對不起。”
李奕進屋後先抱拳道了歉,接着才隨王貴妃一起緩緩走上前,就要靠近溫榮牀榻時,李晟忽然轉身快走兩步攔在王貴妃前面。面上神情是王貴妃等人早已習以爲常的清冷嚴肅。
李晟面無表情的低聲道,“某謝過殿下和三哥的關心,醫官言榮娘已無事,不必擔心了。對了,聽說太后也受了驚嚇,請三哥代我向太后問安,是兒不孝,在榮娘醒來前,容我暫時不能去探望。”
李奕不自禁地挑起目光,越過李晟肩膀,想看一眼躺在牀榻上的女娘,無奈帷幔遮擋,只能隱約看見繡牡丹紋錦衾上隆起的小小高度,李奕靜靜的在心裡猜測和感受錦衾裡嬌小的身軀。
李奕收回目光,頗爲低落地說道,“晟郎在怨我,榮娘受傷我責無旁貸。”
朝政上對付二皇子等人,李奕和李晟都只想到那些身在外、手握權勢的男子,內宅的爭鬥誰都不曾關心過,故無人有資格說怨。
李晟面上露出自嘲的神情,“這是意外,縱是天算也算不到這突發情形,故三哥不必掛懷。榮娘和三王妃情同手足,現在對於榮娘而言,最好的消息莫過於三王妃完好無恙,還請三哥照顧好三王妃,不叫榮娘白白受傷了。”
王貴妃上前柔聲道,“晟兒多慮了。奕郎照顧好琳娘是理所應當的,奕郎與我過來,就是想看看榮娘,再與榮娘當面說一聲謝謝。既然榮娘睡着,那我與奕兒便先去探望太后,這兒有什麼事,儘管與我們說了。”
李晟朝王貴妃躬了躬身,“兒臣代榮娘,謝過殿下關心。”
王貴妃溫和地點了點頭,善解人意地說道,“好了,你快去陪榮娘吧。我就帶着奕兒和丹陽她們出去了。”
李奕隨王貴妃轉身離開的腳步微微停滯,心一點點沉下去,他也覺得晟郎此舉未免太過無情。李奕按捺住回頭的衝動,帶着丹陽和茹娘,隨王貴妃出廂房去探望太后。
屋子裡嘈雜的人聲終於全部散去,李晟回到溫榮身邊,看着溫榮蒼白卻平靜的睡顏,目光漸漸溫柔起來……
王貴妃讓宮婢帶茹娘去別處歇息。李奕到太后廂房時,恰好有內侍將一封文書送到聖主手裡,那封文書正是仵作從趙大郎身上搜到的,大理寺卿看了文書內容後,知曉事關重大,照五皇子的吩咐,不敢耽擱,直接命侍衛送到櫻桃園,交到聖主手上。
睿宗帝接過文書還未來得及看,先向李奕蹙眉道,“聽說發現趙家大郎屍首後,晟郎親自過去了,晟郎在哪裡,我有話要問他。”
李奕躊蹴不敢言,王貴妃上前解圍道,“五王妃昏睡未醒,晟兒擔心五王妃,故寸步不離地守在五王妃身旁,還請聖主看在晟兒對五王妃一往情深的份上,莫要怪罪。”
“一往情深?”聖主言語嘲諷,再思及今日尚書左僕射府大郎君遭害,李徵知曉後立即帶趙淳趕去趙府,櫻桃園緊接着又出現趙家女娘執刀傷人一事,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每一樁每一件都是指着趙府和李徵。聖主眼裡漸顯怒意,嚴厲道,“若不是看在五王妃今日之舉頗爲英勇,某非得治李晟他沉迷女色、玩物喪志之罪。”
王貴妃心中竊喜,可仍在苦苦哀求聖主息怒原諒五皇子。睿宗帝冷哼一聲,拿起桌案上的文書。
聖主眸光越來越深,看完文書內容,劍眉倒豎,將文書狠狠拍在了案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