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幾組人是速戰速決,進去一會就出來了,很快就輪到姚心蘿這一組,夥計照舊捧來了籤筒,請他們抽。那筒裡只有九根竹籤,上面刻着一九至九九。
“我來抽,我來抽。”梅香雪自告奮勇,伸手將籤抽了出來,上面刻着九九二字。
這籤抽實在是不怎麼好。
“惡婆娘,你這什麼臭手氣?”孔意秋嘆氣道。九九八十一,他們要猜八十一道燈謎,才能上燈樓。
梅香雪看着攤開的雙手,苦着小臉道:“粑粑手氣。”
籤抽了出來,不能反悔。夥計笑笑道:“四位由到了九九籤,給你們答題的時限是兩刻鐘,時限一到,就算失敗,還請四位把握好時間。”
“一刻鐘,本少爺就能全答出來。”孔意秋吹牛皮道。
梅香雪嗤笑道:“就知道誇大話。”
李恆和姚心蘿沒出言,他們隱隱覺得不僅是猜謎那麼簡單。四人進到五尺高的圍幛裡,各式各樣的花燈懸掛其中,在燈下用細繩繫着一卷紙條。
“這好像是個陣法。”梅香雪不是很肯定地道。
“什麼陣法不陣法的,那個燈會臺不是這樣懸掛燈籠讓人猜謎的,你個不學無術的惡婆娘,不要瞎說。”孔意秋鄙夷地道。
“她沒說錯。”李恆一進圍幛,就覺察出來了。
“笨小子,聽到了沒有,到底是誰不學無術啊?”梅香雪得意了,擡起頭,鼻孔朝天。
孔意秋冷哼一聲,撇撇嘴。
姚心蘿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微微蹙眉,問道:“李哥哥看得出是什麼陣法嗎?”
李恆環顧四周,沉吟片刻,道:“九宮八卦陣。”
梅香雪高興地拍掌,道:“這陣法,我聽師兄說過。”
“這陣法誰沒聽過?問題是會不會破?不會破,就會跟前面那幾組人一樣,走來走去,就走出去了。”孔意秋嘖嘖嘴,“這店家做事不厚道,掛塊肥肉在前面,又設下這麼難的陣法,明顯就是不想把那七什麼燈送人。”
“我會破。”李恆淡定地道。
三人皆是一喜,跟着他走。李恆擡頭凝目看被九宮八卦陣圍在中間的燈樓,他五感敏銳,能感覺到,那裡有人在注視着陣中的情況。只是那人在高處,燈光迷離,他看不清那人是誰?
前面進來的十來組人,已將好些個燈籠上的紙條拽下猜走了,梅香雪眼尖地找到一個,順手就把紙條拽了下來,展開一看,面露難色。
“你傻站在那幹什麼?謎底是什麼?”孔意秋回頭問道。
“這個我猜不出來。”梅香雪弱弱地道。
“是什麼難題?拿過來,我來猜。”孔意秋接過紙條,上面寫着:“重巒只見青娥。”
“這麼簡單題你都猜不出來?真是不學無術。”孔意秋鄙夷地撇嘴道。
“你有本事,你猜。”梅香雪梗着脖子道。
“這謎太簡單了,謎底就是織女。”孔意秋洋洋得意的笑道。
梅香雪不相信他,看着姚心蘿,姚心蘿含笑頷首表示他沒猜錯。
“猜對一個不算本事。”梅香雪不服氣,眼珠轉了轉,又看到一個,上前去拽下來,“你把這個也猜出來,纔算本事。”
孔意秋接過一看,上面寫着:“園外隱約聞猿叫,小橋星月聽蕭聲。”笑了笑,問道:“惡婆娘,今天是什麼節?”
梅香雪眨眨眼睛,“元宵節。”
孔意秋把紙條塞回去給她,道:“這題算你答對的。”
“我猜出來的?”梅香雪驚訝地又去看姚心蘿,得她點頭肯定,大喜,“原來這些謎都這麼簡單啊。”
梅香雪興奮地要到處去找紙條,姚心蘿趕忙一把抓住她,“師姐,你可不能亂走,小心進了迷門。若是轉出去還好,萬一被困在陣中,半天出不去,今晚的金線油塔,你可就吃不成了。”
姚心蘿也是隻聽過陣法名,對其他是一無所知,但不妨礙她嚇唬梅香雪。梅香雪惦記着吃的,這謎猜不猜,她是無所謂的,就跟在姚心蘿身旁。
那兩個簡單的謎語應是漏網之魚,接下來的謎語頗難,李恆在前面帶路,沒有猜謎,姚心蘿跟在他身後,管着梅香雪不讓她亂拽紙條。孔意秋負責猜謎,一連猜中七個,面露得色地道:“八十一道很快就能猜完。”
“姚妹妹怎麼不猜?”李恆回頭小聲問道。
姚心蘿俏皮地對他眨眨左眼,“讓秋表哥先顯擺吧。”
李恆自然是順着她的,梅香雪卻是不樂意的,就盼着孔意秋猜不出來,她好嘲笑他,拽了一個,也不展開看,直接拋給他。
“殘月雙星照原上,鞭影連連公騎行。猜一字。”孔意秋念罷,卻遲遲沒說出謎底來,顯然是猜不出來了。
李恆淡淡地笑道:“是廖。”
孔意秋略想了想,笑着將紙條卷好,丟布袋裡,伸手又去拽下一個,“這謎越發的難猜了。”
“這下丟臉了吧。”梅香雪嘲笑地道。
“你厲害,你來猜。”孔意秋將她一軍。
“我是猜不出來,但小師妹和鬍子將軍一定可以猜出來。”梅香雪有自知之明,不去自取其辱。
“秋表哥,把謎題念出來。”姚心蘿看着這兩鬥氣冤家,輕搖了下頭。
孔意秋念道:“你們聽好,三水旁邊一丘田,種了十年又十年,若問租錢是多少,九兩五錢加五錢。”
李恆停下腳步,沉吟片刻,笑問道:“姚妹妹可猜出來了?”
“是不是漸字?”姚心蘿謙虛地用了問句。
“是。”李恆肯定地道。
接下來的謎語,全都是李恆和姚心蘿猜出來的,孔意秋就是一個念謎面的,梅香雪是插科打諢和孔意秋鬥嘴的。
“飛雪滿魁催客老,亂花入眼對兒盈。要猜藥名,這誰猜得到?”孔意秋皺眉道。
姚心蘿力有不逮,她涉獵雖廣,卻很少去翻看醫書。
“白頭翁、蒼耳子。”李恆毫不遲疑地答了出來。
“大鬍子將軍,你好厲害,你連醫書也看。”梅香雪讚歎道。
李恆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有哀傷有憤怒。姚心蘿那時年紀還小,對往事記不太清,但李恆永遠都記得他翻看醫書的原因。七歲那年,李憲戰死的消息傳到京都,半年後,李章氏的身體就漸漸衰弱,病病歪歪的。李恆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研讀醫書,至今還沒放棄追查母親病故的原因。
“哎喲,怎麼又是藥名?”孔意秋嘆氣,“眼看來到五月中,佳人買紙糊窗櫺,夫君從軍三年整,一封家書半字空。”
“半夏、防風、當歸、白芷。”李恆準確無誤地報出四個藥名。
“依我看,這店家根本就不想把那什麼燈送人,這謎語越來越難了。”孔意秋抱怨地道。他們若停在好猜的謎語處,那就沒時間走出這個陣,他們要走出這個陣,就要面對越來越難猜的謎語。
“七彩琉璃八寶燈,可稱得上天下第一燈,要想得到它,得憑本事。”姚心蘿理解地道。
“那萬一是盞假燈的,我們不是白被他爲難了?”孔意秋憤然問道。
“沒有白被爲難,你可是花了一兩銀子進來的。”姚心蘿促狹地笑道。
梅香雪看孔意秋一臉憋屈,愉悅地哈哈大笑。
“惡婆娘,快別笑了,都能看到你的後槽牙了。”孔意秋氣呼呼地道。
“你這人還真是的,你往哪看呢?怎麼能沖人嘴巴里看呢?”梅香雪雖然有點大大咧咧,可畢竟還是姑娘家,還是要臉面的,惱羞地質問道。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姚心蘿趕緊分散兩人的注意力,“秋表哥,快數數有沒有八十一道了,我們就要到燈樓了。”
孔意秋把布袋裡的紙條都倒了出來,一個一個往裡數,梅香雪過去幫忙。李恆站到了姚心蘿的身邊,輕聲道:“是我讓孔意秋找梅香雪打賭的,哄你出來的。”
姚心蘿早在他和孔意秋出現時,就已猜到,只是沒想到他會主動說出來,擡頭看着他,眸光清亮,問道:“爲什麼要告訴我?”
李恆低頭凝視她的雙眼,幽深的眸中有微光閃動,“我怕你生我氣。”
姚心蘿垂瞼,長長的睫毛微微輕顫,“我沒有生氣。”
李恆聞言,眸中染上了笑意,正要再多說兩句話。孔意秋和梅香雪卻動作迅速地數完了,“剛剛好八十一道。”
四人往燈樓走去,燈樓隨即掛上了九盞連環紅燈,圍觀的百姓一陣驚呼,“有人闖陣成功了。”
這句話,讓原本看過要離開的蕭源停下了腳步。過了一會,就看到一個身穿儒袍的老者陪着四人走了過來,在他們身後還跟着兩個童子,童子手中捧着一卷紙。
“是昭和跟李恆。”蕭濰看着走近的人,低聲道。
蕭源眼睛又不瞎,他早已經看到了,目光陰冷,她拒了他和蕭浚,卻跟李恆出來觀燈,她這是什麼意思?她已是選定李恆了?文臣武將想要聯姻,可不是件輕易可辦到的事,他也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那老者將四人帶着燈陣旁邊地搭起的高臺上,大聲道:“這四位是第一組闖陣成功的,依照闖陣的規矩,這七彩琉璃八寶燈,就歸這四位所有。”
交了銀子還沒闖陣的人,聽這話,就鬧了起來,要求退錢。那老者擡手示意衆人安靜,笑道:“諸位請聽老夫一言,沒有了七彩琉璃八寶燈,但闖陣成功者,仍有相應的彩頭贈送,比如貢硯一方,又比如銀絹花箋一匣,還比如千金湖筆一枝。”
雖然這些東西價值不如七彩琉璃八寶燈,但也是難得的物件,那些闖陣的人安靜下來,躍躍欲試。
“這是四位答出來的八十一道謎題,請諸位檢查。”老者攤開又手道。那兩個小童,已經將寫着謎面和謎底的紙張,在粘貼在臺邊的木板上,供衆人察看。
圍觀人羣中,不乏飽學之士,他們看罷,認可了所有的謎底,並向其他不是太懂的人,一一解說,肯定了四人的的確確是憑實力,贏得那盞七彩琉璃八寶燈的。
老者擊掌三下,從臺上豎着的屏風後,走出兩人來,他們擡着一個上了鎖的紅木箱子。他們將紅木箱子放在老者面前,老者從袖袋裡掏出鑰匙,在萬衆注目下,打開箱子,從裡面提出一盞精緻的花燈。
老者詢問四人,是否要點亮燈中蠟燭。李恆聽從姚心蘿的意見,孔意秋和梅香雪那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要要要,點亮了才能看出這燈的特別之處。”
老者並沒動,就算沒有主人的吩咐,他也看得出,四人中誰纔是真正作主的人。
姚心蘿看臺下那一雙雙期盼的眼睛,覺得她要不同意,會令許多人失望,淡笑道:“有勞老伯點亮蠟燭。”
“姑娘客氣。”老者欠欠身,將燈籠掛好,打開點火的機關。
燭光一亮,散發出絢麗的光彩,令人歎爲觀止。
“好漂亮,好漂亮。”梅香雪驚歎道。
“不愧有天下第一燈的美譽。”孔意秋讚歎地道。
臺下的人也是如此他們一般,不停口地誇獎。李恆低聲問姚心蘿,“這燈你可喜歡?”
姚心蘿回眸看着他,脣角上揚,笑意真誠,“謝謝木子哥哥,我很喜歡。”
李恆欣喜,脣角眉梢皆是愉悅的笑意,只是他臉上的大鬍子太過濃密,姚心蘿能看到的只有他眸中的笑意和脈脈柔情。姚心蘿的心漏跳了一拍,側目垂首,雙頰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粉色,直至耳後。
燈已經送出去了,老者不會強留四人在臺上,客氣地送他們下去。一盞燈,不可能分成四份,姚心蘿見梅香雪提着燈,愛不釋手的模樣,笑道:“師姐拿回去。”
“小師妹,你別害我。”梅香雪趕緊把燈塞給冬林,“這寶貝,我粗手粗腿得可不會伺候。”
李恆和孔意秋都以他們是男子爲由,拒絕要這盞漂亮的太過份的花燈,於是姚心蘿把燈提了回去。
蕭源站在陰暗處,看着李恆陪着姚心蘿離開,面色沉靜,目帶深深的狠意。
次日,姚心蘿帶着七彩琉璃八寶燈進宮去見羅太后,“皇祖母,這是我昨兒去九轉燈陣裡贏回來的,據說是前朝公輸名匠所做的天下第一燈。”
“囡囡好厲害。”羅太后摸着她的小臉讚道。
“皇祖母,您等一下。”姚心蘿親自去點亮了燭火,又撥動機關,讓燈散發出各種不同的顏色,在燈影下,還有佛中八寶不時閃過。這是昨天在臺上沒有呈現出來的奇景,而姚心蘿之所以知道,是那老者在她下臺之前,塞了個荷包給她,荷包裡的紙條裡,寫了如何撥動機關。
“不愧是天下第一燈,果然精妙。”羅太后讚道。
“皇祖母喜歡,就不枉我辛苦一場。”姚心蘿笑盈盈地道。
“這燈是你辛苦贏來的,皇祖母不能奪人所愛。”羅太后很高興姚心蘿能想着她,但她年事已高,對這些小玩意不是太在意了。
姚心蘿嘟起了嘴,“皇祖母可是不喜歡囡囡送的這盞燈?”
“哎喲喲,怎麼就噘起嘴來了?傻囡囡,皇祖母怎麼會不喜歡囡囡送的東西呢?好好好,皇祖母知道囡囡的心意了,快別噘着嘴了,皇祖母收下就是。”羅太后伸手將她摟入懷裡,收下了她這份禮物。
姚心蘿轉嗔爲笑,在羅太后懷裡撒嬌賣萌。姚心蘿之所以將七彩琉璃八寶燈送進宮來,爲得就是那個天下第一的名號。燈不知在誰人手中,也就罷了,落到她手中,不往宮中送,萬一被人算計藉機興事,會得不償失的。
姚心蘿在宮裡留宿一夜,第二天午後,辭了羅太后,出宮回家,行止暮溪亭,卻見蕭源坐在這中飲茶。
姚心蘿微蹙眉,春寒料峭,凍殺年少,蕭源跑到這四面通風的暮溪亭坐着,肯定不是爲了飲茶,而是爲了等她。前日,她拒他邀約,昨日她進宮,今日在此遇到他,到像是她在自投羅網。
“雀舌未經三月雨,龍芽已點上時春。春泠泉水泡這雀舌龍芽,不知可入的了妹妹之口?”蕭源朗聲道。
姚心蘿暗歎了口氣,知道蕭源是不會輕易讓她離開的,只能從停下來的軟轎中下來,淡笑道:“八皇子備如此好茶,昭和謝領。”
“昭和妹妹客氣,請進亭一坐。”蕭源起身,勾脣笑道。
姚心蘿提裙拾階而上,在鋪了厚厚的錦墊的石凳上坐下。蕭源在她身邊的石凳坐下,提壺爲她斟了一杯,“昭和妹妹請。”
“謝八皇子。”姚心蘿端起茶杯,淺啜一口。
“前日元宵節,昭和妹妹玩得可還盡興?”蕭源壓直接興師問罪。
姚心蘿低垂的眼,閃過一抹惱意,他居然敢讓人盯她的梢,冷冷地道:“尚可。”
“前面拒我,後面就與人攜手同遊,昭和妹妹就這麼瞧不上我蕭源?”蕭源沉聲問道。
姚心蘿擡眸看着他,面無表情地問道:“八皇子做了什麼事,讓昭和瞧不起了?”
蕭源語噎。
姚心蘿站起來,“八皇子的好茶,昭和已受領,告辭。”言罷,姚心蘿拂袖而去。
蕭源看着遠去的軟轎,將茶杯往地下砸去,茶杯粉碎。
------題外話------
漸字的繁體:漸。
下午去做艾灸,緩解一下頭暈目眩的症狀。
若能減輕,我就再來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