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眯眯地接過小廝奉上茶點,在再看着小廝掩門而去,羅慕生四仰八叉地攤在椅子上拈了塊點心到嘴裡,“玉少有何指點?”
楚月的面色沉沉,將袖中的密信拿出遞給羅慕生,負手而立。
“喲,玉少莫非也做起了情報生意。”羅慕生戲謔地笑着將密信接過,瞧着上頭的文字,面色在看到信末尾上的那枚印章是倏然凝住。
“這是……”
“小羅我問你,當年我在天冥壇是最愛吃什麼?”楚月問道。
“我哪兒知道……”羅慕生笑嗤了一聲。
“可義父今日卻對我說,我最愛吃的是紅燒獅子頭。”楚月道。
羅慕生的眸光一頓,“可能是……義父記錯了。”
楚月的眸光沉靜卻冷利如刀,“你覺得可能嗎?”
親近的人都知道,紅燒獅子頭是已故聖主夫人與芷翠生前最愛吃的,每年生忌死忌的供奉都少不了這道菜。
楚月的嗓音低沉卻是淡淡,“小羅,義父說要除掉武林盟,我只想問問你,這真的是義父嗎?”
這真的是義父嗎?
羅慕生的面色一頓,怔然望向楚月,他乃易容高手,她問的這一句話的意思便是……
“是,他是義父。”桃花眸中的神色深沉堅定,羅慕生確定道。
楚月細細地看着羅慕生眼中得堅定,良久她笑了一聲,脣角往上勾起帶着一種疲憊,“可我寧願不是。小羅,你覺得義父會再與武林盟動干戈嗎?會……與東廠勾結嗎?”
羅慕生的眸中冷光浮過,“別忘了,還有一個段青,與東廠一事,義父也許未必知情。”
“段青?”楚月的面色頓了頓,不屑地嗤笑了一聲,道:“今兒我一回來就碰見他了,我跟他說我們這回回來就不打算走了。”
羅慕生的尾音略揚,眉梢挑起,“哦?可詐出什麼沒?”
“沒有。”楚月搖了搖頭,依着羅慕生旁邊的椅子坐下,單手支起撫住額頭,“去降龍寨的時候打算順手滅了崔昌盛,結果拿到手的卻是這樣的證據,本想着回來稟明義父除掉段青,可義父卻自己先露了馬腳……小羅,我感覺我的家被人佔了。”
羅慕生的脣角淺勾,“這可不是握着半快聖火令的聖壇少主該說的話,楚月,我且問你,你下一步準備怎麼走?”
下一步?楚月的眸光一頓,透出絲絲涼意,“段青還不知道我已拿到密信,如今夜探便是最好的辦法。”
“可你的把握有多少?”羅慕生反問道。
雖說起來天冥壇中左右護法各執一半聖火令各佔一半江山,但楚月常年不在天冥壇,權柄依舊交在肖蓋手中,平日裡還能這般橫也不過是仗着準繼承人的身份,真正直接效忠與她的不過只有賈仁祿與驚瀾兩堂堂主,還與她一樣經常在外,是以在這天冥壇中,若肖蓋一旦站在她的對立面,她根本舉步維艱。
楚月的眸光深沉,淡淡道:“若他真的是我們的義父,我便是殺了段青也無妨。”
“阿玉,”羅慕生的眸光微頓了一下,“我方纔進來的時候發現,山裡的守衛好像比以前更嚴了,今晚若是夜探,以防萬一,你必須得叫翎白陪着。”
“好。”楚月瞥了一眼至始至終坐在一邊沉默的翎白道。
說完了正事,羅慕生端起手旁的茶盞嘬了一口,悠悠道:“ 右護法,你可知道分開的這些日子,本閣主發現了一件什麼要緊的事兒?”
“什麼?”楚月漫不經心道。
“前些日子有一夥人朝我買你的消息,竟是從你出孃胎到如今的事□□無鉅細統統買了,簡直就像是要拿去給你著史的架勢,原本呢,本閣主也沒多想,只是瞧那些人神神秘秘的一甩就兩箱金子卻連最簡單的黑話都聽不懂的模樣,本閣主估摸着不是江湖人,就派人跟人跟了一段,在他們洗澡的時候發現他們每人的背上都紋了一根黑色的雞毛。”
黑色的雞毛?楚月的眸光微擡,自羅慕生那吐不出象牙的嘴上掃過,“然後呢。”
看着楚月似乎意興闌珊的樣子,羅慕生的廢話也免了,直接道:“那日船炸了,本閣主不幸落水叫浮木給砸暈了,醒來的時候正巧看到那個叫新榮在換衣服,結果就看到他背上也紋了一個一模一樣的。”
新榮?楚月的表情一頓。
“那新榮不是你那個姓賀的拖油瓶的手下嘛,也就是說當時花錢找我買你消息的就是他。”羅慕生道。
想到賀琛同她之前之後的關係,這沒什麼可驚訝的,楚月淡淡問道:“那你賣了什麼沒有?”
“怎麼可能!”羅慕生義正言辭,“本閣主哪裡是這樣的人,也就翻了些人人皆知的老黃曆給他。”
楚月的脣角涼涼勾了一下,並不全信,擡手朝翎白招了招,道:“小翎,迎客堂該擺飯了,我們走吧。”
“嗯。”
寫意院,迎客堂。
“楚兄。”
遠遠的,楚月便已見到賀琛一身嶄新的青蓮色繡如意祥雲紋衣衫寬袍大袖地靠在椅子上,手旁的一碟紅色的糕點精緻玲瓏,走近一瞧可不是京裡品香樓的相思糕麼!瞧那色澤形狀,出爐絕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
“賀兄。”楚月的皮笑肉不笑,擡了擡手示意下人擺飯。
“唉,好久沒在這兒吃飯了。”羅慕生大伸了一個懶腰找位置坐下回頭對驚瀾拋了個媚眼,“小驚瀾,有沒有我最愛吃的水煮魚?你也好久沒回來了吧,跟我們一起吃?”
驚瀾的面沉似水,眼皮都沒擡一下,只是看着下人將一盤盤菜端上桌。
“小驚瀾,你又不理人。”羅慕生哀怨地哼了一聲,回頭一瞧桌上得菜,然後臉色一垮地轉過頭,“驚瀾,一年不見難道你家右護法的家當都被敗光了嗎?”
羅慕生夾起一根綠油油的青菜在楚月的面前一晃又晃到驚瀾面前,“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請我吃這?驚瀾,若咱院子裡的錢不夠,你可以和我說的。”
驚瀾眸光微垂,朝楚月單膝跪下,道:“護法吩咐中午院中的菜要做得清淡一些,晚膳時屬下見護法在屋中議事不敢打擾,是以屬下斗膽做主,請護法責罰。”
“好了,起來!”楚月揮了揮手,心中升起一種侷促,不耐道:“本護法連日奔波脾胃不和便想吃點兒清淡的,你不愛吃就回去餓着。”
“你脾胃也會失調?”
羅慕生哼哼唧唧地將青菜塞進嘴裡,另一頭賀琛的脣角卻微微勾起,夾了一塊鍋貼豆腐到楚月的碗中,“楚兄,多吃一點。”
他劇毒方解,正是該忌兩天葷腥的時候,中午楚月根本不在寫意院吃的飯,那麼她這一句爲得誰,自然是再清楚不過。
“呵。”楚月笑了一聲,莫名心虛覺着周圍服侍的下人好像都在看她,渾身的汗毛霎時都豎了起來,是以忽略了身旁翎白夾菜的手倏然一頓,將一塊素雞夾碎。
是夜,月淡風清。
行走江湖六年,楚月翻過牆的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夜探之事也是做得輕車熟路,此次在自個兒的家懷着那種目的做這種勾當,即使探的是段青這個對頭,心中依然有種說不清的澀味。
“小翎,撬窗。”夜色寂寂,楚月同翎白一身夜行衣翻下段青書房的屋檐,回身環視了一遍身後的情況道。
“嗯。”翎白應了一聲,從袖中拿出一條鐵絲熟練地插進窗縫裡頭。
知己知彼方百戰百勝,自當年右護法之爭裡她幹掉段青的某個心腹上位以後,他們的樑子算是真正結下,這些年段青也沒少給她下套子,她自然也是要稍微關心關心段青的生長髮展,旁的變化太多她未必探得到,但段青這毒物書房的機關佈置變更什麼的,她這裡永遠都是同步更新,比如段青的書房四窗一門加房頂,只有這靠西北邊上的一扇上安的機關沒連鈴鐺。
幾不可聞的一聲“吧嗒”,窗戶上的鎖便叫翎白用鐵絲給解開了,楚月同翎白一道躍進窗內,方反手將窗合上,便看見迎頭一團黑影撲面而來。
翎白的腳尖一點,飛身倒掛上房樑,一把拽住那黑影后頭的繩子,緩緩收攏將黑影掛回原位。
月光透過窗紙,隱隱能看見那團黑影上泛着的寒光,方形的大木板上釘着一排排的尖刀,這般粗糙的陷阱雖未必有效,但若真拍下來不管怎麼樣,動靜絕不會小。
“好了。”聽着牆壁後傳來的齒輪歸位聲,楚月擡手朝翎白做了個手勢,順手將腰上彆着的一副鹿皮手套拋了過去。
“你去那邊。”楚月擡手指了指屋中掛滿了各種人體經絡解析圖的牆上,一面給自己也帶上鹿皮手套,朝另一面牆而去。
段青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又使了一手的毒,書房中的東西大都帶毒,而藏東西的地方更是堪比七十二疑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