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跗骨之蛆②

賀琛繼續娓娓道:“阿月,我說過我可以等,快死的時候我突然想明白了,你不是官場上的爭奪,只要你能爲我動容哪怕一下,進展再慢我也甘願,哪怕你以後會嫁給別人,但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猶若跗骨之俎。

“賀琛,你是在威脅我嗎?”楚月的脣邊揚起的冷笑鋒利,明眸中冰霜一片,“你是想說我今後不管做什麼都永遠擺脫不掉你,永遠都要生活在你的籠罩之下所以還是不要再多做掙扎的好嗎?”

賀琛看着她,精幽深的眸中沒有一點雜色,“阿月,我不是君子,你可以說我卑鄙無恥,我想要的一切從來來得都不乾淨,我要你,所以絕不會放手,哪怕我死了。”

那你就死個我看看。

楚月心中下意識翻出這句話來,可腦中卻閃過他胸口浸染的鮮血,彷彿手上仍存着那粘膩的感覺。

楚月的脣角勾起的弧度冷誚,“正好,我也不是個真君子,無情無義又自私自利,所以你永遠也別指望你替我挨兩個窟窿我就會對你心存感激心存愧疚,早點死了這份心。”

賀琛輕笑,可肺中壓抑不住的咳嗽聲卻先溢出脣角。

楚月的身上一僵,下意識轉過頭就要站起身去扶他,卻握緊了手心強行坐在原地不動,撇過頭不看他,譏誚道:“半夜三更賴墳地不走,當心真躺進去。”

賀琛的單手抵在脣邊,月色下,蒼白的面容在壓抑的咳嗽聲中依稀彷彿有了血色,“阿月,你難道不是……咳咳咳……”

我呸!楚月叫賀琛一說,才驚覺方纔自己的話漏洞百出,既有種自咬舌頭的衝動卻更想上去掐死他。

都半死不活了還有心思跟她鬥嘴,怎麼就沒真死了!

夜風冰涼吹拂,青蓮色的修長身影在風中微微顫抖,聽着耳邊愈加劇烈的咳嗽聲,楚月的銀牙一咬,“呼”地站起身來就上山一步走到賀琛跟前,爺們地一把攬了賀琛那精瘦有力的細腰就要往地下密室的方向帶。

修長健壯的雙臂將她緊緊摟住,賀琛將頭深深地埋入楚月的頸窩,“阿月……”

“你……”楚月直覺以爲賀琛演苦肉計,手上一動就想一巴掌呼上去,卻驚覺賀琛埋在自己頸間的呼吸微促深重,身上的虛弱苦痛並非作假。

“賀琛,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天天罵別人蠢物,我看你纔是真的蠢貨,你不要命了嗎!”

“呵呵……”賀琛輕笑兩聲,可到了脣邊卻成了兩聲喘息,“本官還身負重任,壯志未酬,自是要活着贏這江山美人。”

“我看你是活不過今晚……”夜涼風寒,如賀琛這般重傷之人最易受風寒,若發起熱來便是真的非死即殘,到時她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賀琛的脣邊勾起一抹苦笑,“阿月你還真是……咳咳!”

又是兩聲重重的悶咳,賀琛死死壓抑住不叫震裂了傷口,直忍得一陣暈眩,腳下不由得一軟沒撐住,整個人朝楚月壓了上去。

“喂!”突如而來的重壓叫楚月的面色一變,忙伸手抱住賀琛後撤一步順勢坐了下去,轉頭對着地下密室入口的方向揚聲喊道:“新榮,新榮!”

賀琛的雙眸微闔,精緻蒼白的面容虛弱地靠在楚月的胸口,彷彿已是出了什麼事。

楚月輕拍賀琛的面頰,心中的慌亂飛快升騰,“你沒事吧?阿琛,阿琛!”

擡手拂上賀琛的額頭,往下又搭上他的衣領,楚月想檢查他的傷口有無裂開,可又怕反傷了他,正是手足無措之間,手掌輕輕被一隻微涼的大掌握住。

“你……”楚月的眸光微頓,仍帶着溢滿的慌亂擔憂。

“阿月……”賀琛握着楚月的手掌,脣角淺淺牽起,“我沒事。”

月光如霜,淡淡地映在他如玉雕般精雕細琢的面上,襯着那同月色般飄渺淺淡的笑容,卻是如一道暖流,直直充盈了楚月的腦海心間。

“……”楚月死死咬住下脣,心中想下意識反應要將人推開,可手上卻是動彈不得,只緊緊攥住了那微涼的手掌,明眸波光顫動。

“主子!”在石門後頭捶胸頓足滿面愁容聽了半天牆角卻並無所獲的新榮和阿昌飛奔而來,聽着楚月大喊新榮還當是賀琛的傷口又怎麼了。

“主子……”新榮細看賀琛的面色,一手去探他的脈象,卻並未有異,擡頭間卻見楚月的面色反倒低落僵硬異常。

“扶你家主子回去。”楚月的面色淡薄卻僵硬,使力同新榮阿昌一道將賀琛扶起往地下密室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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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昏黃,映着灰黑的石壁昏暗,卻莫名生出一絲暖意。

賀琛的脣角噙笑,清淡卻又專注地看着楚月,仍由楚月指揮着新榮和阿昌用被子將他裹成了一隻糉子。

“休息吧。”

大糉子完工,新榮同阿昌不忍多看地早早退了出去,餘下楚月最後。

“阿月,”賀琛深處手抓住楚月的手掌,幽深的眸子映着燭光溫暖,“你喚我‘阿琛’很好聽。”

“嗯。”楚月低低應了一聲,明眸卻未看向賀琛,深情依舊淡淡,淡到有些木訥。

賀琛的手指微微緊了緊,眸中有些試探,“陪着我。”

聞言,楚月轉過頭,拒絕的話就在嘴邊,可卻看見那雙幽深的眼中黑色的眸子由淺至深,最深的地方只映着她的身影……

仿若什麼重重撞擊在心上,楚月的渾身怔住,心底幾番潮涌。

“好,你睡,我陪着你。”楚月側身在牀沿坐下,想到他方纔受了風今晚有發燒的風險,的確需要一個人在旁守着。

賀琛的手臂微縮將楚月的手半拉進被窩,“我是說□□。”

□□……

楚月的身上倏地一僵,猛地將手抽回來,眸中存着的怔愣霎時褪了個乾淨。

“好好睡吧!”楚月狠瞪了賀琛一眼,起身走到桌邊將桌上殘留的繃帶碎片往地上一掃,盤腿坐上桌面閉眸打坐調息。

“阿……”賀琛的嘴脣動了動,看着楚月那不動如山的模樣最終沒有再叫出口,鬱郁地瞪了半天眼睛然後閉上。

□□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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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晴,晨光微曦。

密室之中不知天日,可習武之人多年養成的練功習慣,叫楚月每到了某個時辰總會清醒一下,然後做什麼由情況而定。

闔住的眼皮緩緩睜開,楚月的明眸清亮,彷彿從未睡下般清醒。

單手在桌上一撐,楚月從桌上下來走到石牀邊,擡手拂上賀琛的額頭,觸手細膩溫潤,仿若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

已過了一晚,應不會再有大礙。

楚月的眼底有些青色,這一夜她每隔一個時辰左右便會來探探賀琛額頭的溫度,加之連日的勞累,如今也就仗着還算深厚的內功挺着了。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楚月手一收就像出去,卻見賀琛的眸子睜了開來,亦是幽深清明,握住楚月的手淡笑,脣角的弧度優雅,“阿月,早。”

“早。”楚月淡淡地應了一聲,順手將手抽回來,“我去叫新榮阿昌服侍你。”

賀琛“嗯”了一聲,看着楚月離去的身影,含着笑意的幽眸中光芒卻微微黯了黯。

叫了新榮阿昌,楚月轉身去熬了些米粥,又弄了兩碟下飯的小菜放在托盤裡一道朝石室端去。

原本這地下密室只儲備了水和乾糧,可託了賀琛神通廣大的福,新榮老早就不知從那裡弄來了鍋和米,後來錦衣衛暗襲天冥壇的時候才知道賀琛身後一直都跟着心腹錦衣衛,而羅慕生憑着布在明光山外的人早兩天邊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只不過一直沒確認身份罷了。

果然真的只有她會把心腹都手下都散到了外頭,生生弄成了一出遠水救不了近火。

“小楚。”翎白突然出現擋在她的面前,手上還領着一個包袱。

楚月的眸光從翎白的包袱上劃過,道:“小翎,今天我們不走了。”

說着,便要繞過翎白,卻不想翎白的腳步一頓,又擋在她身前。

“小楚,”翎白悶悶的嗓音自頭頂傳來,“你以前不會這樣的。”

“什麼不會這樣的?”楚月擡起頭來淡笑着安慰,“反正離回京還有些日子,再過些時日去也是一樣的。”

翎白看着楚月,澄澈的眸中有着從未有過的深重,“小楚,你以前從不會爲了別人而對我食言。”

“食言?”楚月失笑,有些無奈地看着翎白。“小翎我哪裡就有食言了,過些日子再走不是一樣嗎?反正羅慕生的帳又沒全清出來。”

“可你昨日明明說過今天下山。”翎白繼續辯道,有些執拗的語氣中死死壓着一種掩耳盜鈴的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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