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月剛在背後說完人家夫人命不久矣就見葉神醫出現了,饒是再伶俐的一個小姑娘,心裡還是免不了心虛,匆匆行了個禮就想要走。
葉臨嘴角一勾,視線從徐其容主僕二人身上收回來,忽然對採月道:“今日的晚膳是你送到房間來?”
採月嘴脣微不可見的抖了抖,然後道:“回葉神醫的話,今日送膳食的事情春嵐姐姐安排給了採清姐姐。”
葉臨又問:“那你做什麼?”
偷偷覷了一眼葉神醫的表情,採月有些緊張:“春嵐姐姐安排婢子去庫房掃灰。”
“這麼聰明伶俐的小丫鬟,”葉臨似笑非笑的打量了採月一眼,然後語氣微微上揚,“安排去掃灰豈不是太辱沒了?”
採月何等聰明,立馬聽明白了這裡面的威脅之意。
葉臨接着道:“我煉藥倒是缺一個看爐子的丫頭,可惜這園子裡的丫鬟們各司其職,又都長得身嬌體嫩貌美如花,我這人比較憐香惜玉,倒不好意思像徐五小姐要人了,少不得自己多辛苦一點。”
採月整個人都僵硬了,好在腦子轉得快,下意識就用了滿懷感激的語氣:“婢子多謝神醫對我家姑娘的事情這麼上心,想來四老爺和老太太知道了,也都是極感激神醫的。”
葉臨見採月這樣,也不繼續逗弄於她了,轉身就回了煉藥的廂房。葉夫人依舊躺在竹椅上,身上蓋着的棉被已經被她隨手丟在地上了。葉臨上前撿了起來,拍了拍灰,繼續給葉夫人蓋上。
葉夫人人憔悴得很,眼睛卻亮得出奇。咳嗽着問道:“剛剛……咳咳,是誰……咳……在外面?”
葉神醫隨口回道:“徐五小姐罷了,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她……咳咳……聽到多少?”葉夫人這下有些着急了。
葉臨沉吟了一會兒,肯定道:“別的我不清楚,可解藥的事情,她一定是聽到了的。我跟她說過兩日開始鍼灸,她並沒有表現出開心的神色來。”
葉夫人青白的臉色變得越發青白起來。
葉臨忽地一笑:“你不必擔心。他總不會殺了我。”
葉夫人滿臉擔憂。咳嗽得更厲害了:“咳咳,咳咳,萬一。咳……”
葉臨忙打斷了,不敢讓她繼續說下去:“你是說萬一他要殺了我怎麼辦?那有什麼好擔心的,反正你活不長了,咱們是夫妻嘛。生同寢死同穴,倒也挺好的。”
葉夫人僵了一瞬。好不容易纔緩過來,良久,低語了一句:“是挺好的。”
聲音很小,葉臨卻聽得極真。背過去的臉上滿是失望,囁嚅了一句什麼,可聲音太輕。也許連他自己都沒聽清自己是在說什麼。
徐其容並沒有把聽牆角聽來的消息告訴平泰公主,倒不是不相信平泰公主。整個徐家,除了姐姐,她最相信的就是這個冷心冷情的祖母了,只是,這段時間她明顯感覺到了平泰公主的情緒有些不對。這讓徐其容感到很不安。因此,在弄清楚葉氏夫妻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她有些不敢去打擾平泰公主。
秋濃也愁,她心裡壓得最重的事情便是自家姑娘嗓子的事情了。三年多以來,她一直擔心自家姑娘不能說話的消息被傳了出去,真要傳出去了,以後說人家也就難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治好的機會,聽牆角又聽來這麼一個變數,秋濃能不擔心麼!
沒有辦法,秋濃只好拐彎抹角的勸徐其容:“姑娘,您看,今天這事情,二小姐問起來,婢子該怎麼說?”
徐其容一臉詫異,姐姐無緣無故問你這個做什麼!然後恍然大悟,這丫頭,最近身上的肉少了些,可心眼卻變多了,這是拐着彎提醒她把葉神醫這件事告訴姐姐呢!
秋濃上前湊了一步:“二小姐天資聰慧,咱們想不明白的,二小姐一準通透。”
徐其容無語的搖了搖頭,比劃道:我寫張紙條給你,你等下去交給採月,讓她想辦法把紙條揹着葉神醫傳給葉夫人。
至於二小姐那邊,徐其容深深的看了秋濃一眼,帶了些警告的意味,她不問,你什麼都不許說。
秋濃一張圓臉立馬就變得苦巴巴的,徐其錦就是再關心徐其容這個妹妹,也不會在她身邊安插眼線監視她的。每日無非是問問她的身體狀況,怎麼可能忽然就想起來問自家妹妹是不是去聽了別人的牆角啊!
徐其容這就是要瞞着徐其錦的意思了。
徐其錦對治好徐其容的啞疾執着得很,之前就敢爲了尋找葉神醫把自己許給易家,婚姻大事都敢兒戲了,現在要是知道葉氏夫妻有問題,還不知道會鬧出什麼來呢!
所以,還是瞞着姐姐的好。瞞着姐姐,葉氏夫妻的事情自己慢慢的查。徐其容想着。
徐其容寫的字條其實是約葉夫人今晚見面,可葉夫人身體越來越差,葉神醫表面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心裡應該還是擔心的,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有意無意的陪在葉夫人身邊。徐其容有點擔心葉夫人就算看到了她寫給她的字條,也不一定找得到機會單獨出來見她,
不僅能不能見上葉夫人這件事徐其容心裡沒底,就是打算跟葉夫人談話的結果,她心裡還是沒底。
徐其容手裡能用的人很少,高伯又在外面,想要自己查出事情的原委來的可能性幾乎爲零。反正事情也不能更壞,倒不如想法子跟當事人談一談,就算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也總比現在知之甚少的好。更何況,今日葉臨忽然出現,顯然不會一點都沒覺察到她和秋濃的偷聽。
葉臨那個人像是野生的狐狸,狡詐而陰狠,徐其容自然不會傻到跟他對上,找上葉夫人,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徐其容多活了一輩子,自然不會連一個病弱的女子都要忌憚。
讓徐其容感到驚訝的是,晚膳之後,她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沒等到,葉夫人就出現在了她面前。時間正好是她在紙條上約的時間。
見面的地點約在翠微湖邊的假山旁,這裡有乾淨的石凳供人歇息,不遠的樹上掛了燈籠,光線昏暗,不至於看不清路摔了跤,也不會讓旁人看到認出身份來。
葉夫人是一個人來的,這讓徐其容吃驚的很,一副大限將至的模樣竟也能走這麼遠,想來葉夫人病得,其實沒有大家以爲的那麼重。
葉夫人把自己的手絹疊起來鋪在石凳上,然後才小心翼翼的坐下來。
白天溫度高,到現在石凳上的熱氣還沒有散盡,若是直接坐上去,只怕葉夫人病情又加重了。徐其容看在眼裡,心思一轉,一個不想活了的人,怎麼會在意自己的病情是不是會加重!
“徐五小姐想要解藥?想必是找錯人了,妾身不過病弱之軀,夫君纔是當世神醫。”不等徐其容比劃,葉夫人先開口了,語氣很輕,卻醫生咳嗽都沒有,不知是不是徐其容的錯覺,她聽出這話裡面淡淡的嘲諷意味。
徐其容忽然就想起葉夫人的身世來。葉夫人閨名商宜綺,父親是商家公子,商家便是楊小將軍在心裡跟楊夢雲說的那個巫醫家族。所以,葉夫人其實也是巫醫家族的傳人。
如果沒有傳男不傳女這種規定,葉夫人應該也是懂醫術的!
想起之前偷聽聽到葉夫人對葉神醫說的那些話,她竟是恨他的麼?
突然又想起葉夫人說身上的毒是葉神醫下的,若真是這樣,葉夫人會恨葉神醫又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只是,葉臨爲什麼會對自己的妻子下毒?或者,跟巫醫商家的滅門有關係?
徐其容不動聲色的看着葉夫人,葉夫人沒想到眼前這不到十一歲的小姑娘會這麼沉得住氣,也有些詫異,頓了一會兒,語氣中帶了些誠懇:“夫君說能治好你嗓子就一定能治好你嗓子,徐五小姐不必憂心。”
徐其容這才拉着葉夫人的手,在她手心比劃。
葉夫人的手比想象中還要冰涼,不僅冰涼,還有些僵硬,像是冬天的生豬肉一樣,激得徐其容差點兒就縮回手來。
感受到徐其容比劃的話之後,葉夫人微微有些詫異:“夫君待妾身恩重如山,妾身緣何憎恨夫君?徐五小姐何來這種想法?”
徐其容抿了抿嘴,真的恩重如山,給你下毒又是怎麼回事?
不等徐其容比劃,葉夫人已經自己想明白了,笑道:“看來徐五小姐知道的真的很多!夫君給妾身下毒是爲了妾身好呢,徐五小姐不要想偏差了纔是。”
主僕二人聽了這話面面相覷,葉夫人的話每個字她們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卻怎麼也想不明白了。
葉夫人擡了擡下巴,冷清的樣子倒有些平泰公主的風範了:“那解藥是我們商家的獨門秘方,加了天山雪蓮和千年蛇膽,有了它,徐五小姐只需熬過一日的疼痛折磨,便可開口說話,不過聲音難聽了點,調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頓了頓,葉夫人接着道:“沒有它,如妾身夫君所言,半年時間,定能讓徐五小姐嗓子恢復開口。徐五小姐想要這解藥,能拿什麼來換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