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只是一時氣急攻心才暈倒的,葉臨只需給她扎兩針,連藥方都不用開,徐其容就醒了。只是因爲受到的刺激太大,徐其容醒來之後還有些迷糊,呆呆的,誰跟她說話都不理。
葉神醫卻是已經知曉華惟靖身受重傷也在此處了。只是,唯一知曉他跟華惟靖關係的徐其容迷迷糊糊的,其他人都以爲他跟華惟靖是毫無干系的,他作爲依靠“徐家”的大夫,總不好自己提出要給華惟靖治傷吧!
徐四老爺和徐其錦擔心徐其容身體,一時之間竟也把華惟靖忘到了腦後。
還是沈安家的看了看自己剛包紮好就滲滿了血的紗布,看着這血人年紀比自己兒子還小,不由得動了惻隱之心,找到徐四老爺小聲道:“既然葉先生來了,不如讓他順便給那位小公子看一看……人都撿回來了,總不能看着他死。救人一命,也算是積陰德了。”
徐四老爺這纔想起來自己還撿了個人回來,便對正要離開的葉神醫道:“先生留步,書房裡還有一名傷者,勞煩先生去看看。”
一直磨蹭着要走不走的葉神醫終於鬆了口氣,也不推辭了,更不多問,立即道:“醫者父母心,家裡夫人有人照顧,全城戒嚴,醫館現在也關着門,在下並無其他事情。不知書房那傷者情況如何?”
饒是他素來心思深沉,此時此刻,臉上也不由得帶出了一絲焦急的神色來。
徐四老爺是個沒分寸的,想着剛剛華惟靖那血糊糊神志不清的模樣,斬釘截鐵道:“出氣兒多,入氣兒少了吧……葉兄你不必有太大的壓力,盡力而爲吧!到這個時候了,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葉臨拎着藥箱腳下一個踉蹌,照徐四老爺這個說法,哪裡是該請大夫,分明是該找棺材鋪訂棺材了啊!心裡更是擔憂。在他看來,華惟靖雖然年紀輕輕的,本事卻不小,可以說是胸中有丘壑。本以爲就算是受傷了也不會很嚴重。沒想到卻是到了這步田地。
哪裡還敢耽擱,問清了書房的方向,拔腳便跑,把徐四老爺和沈安家的都落在了後面。
看着躺椅上那渾身纏滿了紗布的身影,葉臨不敢耽擱。藥箱都來不及安放就先抓住華惟靖的手腕把起脈來,然後神色一鬆,癱坐在地上。
什麼叫出氣兒多入氣兒少?不過是氣息有些衰弱罷了!
等徐四老爺和沈安家的趕到的時候,葉臨已經一臉淡定的開始拆華惟靖身上纏着的那些紗布,沈安家的忍不住道:“葉先生,我已經給華家公子的傷口上撒了雲南白藥了。撒之前用開水燙過的軟布把傷口都擦拭了一遍。”
葉臨嘴角抽了抽,心道,難怪人到現在都沒醒,敢情是疼昏過去的啊!
嘴裡道:“如果是小傷口,用雲南白藥效果是極好的。可這華家公子受的是刀傷,需要特製的金瘡藥才行。”
徐四老爺皺了皺眉頭:“藥房有金瘡藥嗎?我讓雲伯去拿。”他想着,葉臨既然是來給徐其容看病的,自然不可能攜帶金瘡藥這種東西的。
誰知葉臨擺擺手:“不必,藥箱有備。”
徐四老爺和沈安家的都鬆了口氣,心裡讚歎葉先生是一個細緻周全的人。絲毫沒有懷疑,那藥箱看着也不大,爲什麼會備有金瘡藥這種不常用的東西。
華惟靖身上的傷口都已經開始泛白了,徐四老爺不忍心繼續看下去,轉身離開了書房。好在沈安家的留了下來給葉臨打下手。
華惟靖身上一共有刀傷六處,有深有淺,深可見骨,淺的已經開始結痂;有長有短。長的橫跨整個背部,短的只是在右肩鎖骨處輕輕一劃。
再胸有丘壑,再運籌帷幄,不過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葉臨難得的出現了一絲類似心軟的情緒,小心翼翼的清洗乾淨傷口上的雲南白藥,然後金瘡藥不要錢似的往傷口上倒。然後用新的紗布重新包紮好。
沈安家的光是看着,就覺得自己額頭上又出了一層汗。
終於包紮好了,葉臨唰唰就開始寫藥方,藥方往沈安家的面前一遞,然後纔想起來自己現在已經是杏林醫館的掌櫃兼坐館大夫了,便又收回了手,道:“等下請雲伯隨在下一起回醫館抓藥,兩服退燒藥,五服溫補的藥,退燒藥兩個時辰喂一次,三碗水煎成一碗水。若是四個時辰後人依舊高燒不退,就讓人來醫館找我。”
沈安家的摸了摸華惟靖的額頭,有些茫然:“華家公子並沒有發燒啊!”
想着沈安家的在徐家到底比較得臉,葉臨再不耐煩,還是壓着性子,道:“現在沒燒,等會兒就燒起來了。”
出了書房,一問,才知道徐四老爺又守着徐五小姐去了,葉臨嘆了口氣,讓雲管事跟他一起回醫館了。
雲管事走了,沈安家的又不敢讓別的丫鬟小廝來書房守着華惟靖,只好自己親自守着。等徐四老爺終於想起來看的時候,葉臨和雲管事離開已經有一會兒了。
徐四老爺看着跟自己女兒一般大的華惟靖,嘆了口氣:“這孩子受罪了。”又問沈安家的,“葉先生呢?可說有救?”
沈安家的點頭:“葉先生沒說,但看起來倒是胸有成足。葉先生開了藥方,帶着雲伯抓藥去了。”頓了頓,又道,“平日裡看那葉先生冷冷清清的不大敢接近,現在想來卻是錯怪他了。剛剛葉神醫又是親自給華家公子包紮,又是千叮嚀萬囑咐,可見醫者父母心這句話是真真沒錯兒的。”
徐四老爺深以爲然的點點頭:“之前筠姐兒生病,請他去看看,他卻一口回絕了。當時只當他沒有醫者仁心,剛剛聽說書房有傷者,本來也是抱着試一試的態度跟他說的,沒想到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甚至比咱們還心急。現在想來,葉先生當初不肯給筠姐兒醫治,只怕是顧念着男女大防。倒是我們錯怪他了。”
沈安家的點點頭,臉上升起一股擔憂之色:“老爺,不知五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徐四老爺嘆了口氣:“大概真的是受驚了,也怪我不小心,怎麼能讓她看到這麼恐怖的血糊糊的人,現在好不容易睡着了,只怕連着好些日子要做噩夢呢!我這邊不用你伺候了,你這些日子,多照看着些灼灼吧!”
沈安家的忙答應了。
徐其容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昏昏沉沉的醒了過來,這個時候,華惟靖已經醒了。得知自己是被徐四老爺撿回來的,還嚇暈了人家家裡的小娘子,華惟靖皺了皺眉,等知道被嚇暈了的小娘子是徐五小姐時,華惟靖臉色更難看了。
他不信徐五小姐會是沒見過血才嚇暈的,怕只怕是因爲知道了他就是華惟靖吧!華惟靖突然就覺得自己有些委屈,自己對她那麼小心翼翼的,不敢讓她有一絲一毫的不高興,她拜了易家二老爺爲師,他也就給了易家一條生路;她想要葉臨,他就給了她葉臨;她跟佳仁縣主走得近,他就讓周芳音待在江州城不入西京;她懼怕華惟靖,他就一直在她面前表現出對她的信任依賴……結果,她還是那麼的懼怕她。
徐四老爺聽說華惟靖醒了,前來探望,正聽見華惟靖問雲管事:“五小姐,真的是被我嚇暈了?”
不由得笑道:“她膽子小,你別跟她計較。”想了想,又道,“等你身子好一點了,我安排你們見一見,讓她知曉那日看到的血人已經好了,也免得夜夜噩夢。”
“夜夜做噩夢麼……”華惟靖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只怕,她是再不願見到她了吧!
饒是徐四老爺再不細緻,卻也知道華惟靖剛醒來,不宜費神。因此,問了幾句他感受如何,又勸他不要擔心,現在外面還戒嚴着,等過了這勁頭,便會讓人給華家送個信,然後便不再多說。
徐其容醒來之後先覺得腹中飢餓,等喝了兩碗雞湯燉的粥,纔想起暈倒前的事情來。這一覺雖然睡得久,卻一點都沒有休息好。一直在做夢,夢裡皚皚白雪,一間破廟前,滿地的屍首,她卻怎麼也找不着奕憑知了。於是拼命的跑,等終於看到了人影,卻是一個十二三歲米分妝玉琢的小公子。
小公子衝着她笑,聲音有些軟:“我是華惟靖。”
徐其容知道自己是在夢裡,覺得自己要被嚇醒了,可怎麼也醒不過來,於是又重複了一便,回到了破廟前,滿地的屍首,獨不見了奕憑知……一連重複了四遍,到後來,徐其容聽到那小公子開口說自己是華惟靖時,已經不再驚詫以及懼怕,只剩下滿心的疲憊。
然後聽到一個溫溫婉婉的女子的聲音在問:“灼灼怎麼樣了?”
徐其容在夢裡思索了好半天,終於想起,這聲音,是她姐姐的,纔想起,她在破廟前已經死了,她又回到了十幾年前,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