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討了個沒趣,只好低着頭乖乖的跟着魏嬤嬤和假扮她的那侍女往外走。那侍女特地弄了一張薄紗覆面,看起來就更像那勾欄裡面的女子了,其他人早得了蘇良娣的吩咐,又懼怕魏嬤嬤,見狀並沒有生疑。
魏嬤嬤在前面面無表情的引着,後面還有一行侍女跟着,浩浩蕩蕩的往辦宴會的園子走,她們在更衣的時候,蘇良娣的心腹侍女已經過來催過一次了。
走過抄手遊廊,魏嬤嬤忽然頓住了腳,指着一條小道:“世子夫人喜歡吃牡丹蝦,你去廚房看一下做好了沒有。”
徐其容愣了一下,根據她的觀察,大約是怕有人在飯菜裡面做手腳,廚房附近的守衛都特別的多,她這般過去,哪有什麼生路。
魏嬤嬤壓低了聲音:“只管過去,華爺已經安排了人在那邊等着。”
徐其容腦子裡念頭一閃,華爺,難不成魏嬤嬤是華惟靖的人?原來華惟靖已經回西京城了!那他爲什麼沒有直接來東宮,卻是用這種方法救她出去?
略一思索,徐其容明白過來,心裡有些感激,是了,他這樣,恐怕是爲了她的名聲。若是讓太子殿下這般把她賞賜給他,她這輩子都逃脫不了一個下賤的名頭了。
自己之前那般堅決的趕走錦年和媒人,拂了他面子,他還願意這般花心思的幫自己,徐其容覺得自己以前看華惟靖,實在是有些狗眼看人低了。
徐其容感激的看了魏嬤嬤一眼,然後飛快的低下頭,福了福,轉身便往那條小道走。那假扮她的侍女腳似乎有些大,金縷鞋穿着並不是很合腳,光是站着,都不小心扭了一下,剛好撞了路過的徐其容一下。
徐其容看都沒有看那侍女一眼,徑直朝着魏嬤嬤指的那條小道走了。如果仔細觀察。說不定還能發現她腳步有些虛浮。若是讓她擡起頭來,就能夠看到她一臉的煞白。
手心握着的那張紙條,更是被汗水給打溼了。
轉過湖邊的假山,廚房就在前面不遠處。隱隱約約已經能夠看到來來回回巡邏的護衛。徐其容閃身躲到一座假山後面,神情緊繃的打開了那張紙條,看過之後,假借洗手蹲在了湖邊,順手把那紙條放在水裡一泡。然後摁進了淤泥裡面。
是啊,怎麼可能是去廚房,徐其容鬆了口氣,魏嬤嬤當着衆人說讓她去廚房看牡丹蝦,誰還會懷疑她是被掉包了的徐家小姐?
紙條上寫的路線她已經熟記於心。徐其容低着頭,一聲不吭的沿着那條路線走。誰知過湖面上的浮橋的時候就被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給叫住了。
那管事皺着眉頭:“大家都在前面幫忙呢,你這會子在這裡做什麼?”
徐其容躲不過,只好裝作懼怕的模樣,低着頭回話:“魏嬤嬤讓婢子去看世子夫人的牡丹蝦做好了沒有。”
那管事狐疑了起來:“廚房在那邊,你往這邊走做什麼?這後面可是醬庫!”
醬庫裡面好多醬罈子都已經有十幾年的歷史了。味道比較濃烈,因而這醬庫建在離廚房比較遠的地方。
徐其容便道:“廚房裡面配牡丹蝦的紅曲醬用完了,廚娘叫婢子過來醬庫這邊取一些紅曲醬。”
“胡說八道!”管事忽然怒罵:“金廚娘可是從來不讓旁人進醬庫的!老實交代,你來這邊做什麼?”
徐其容沒想到這一層,心下有些懼意,卻依然強忍着辯駁:“今天來的貴客比較多,廚房裡面忙得很。婢子是魏嬤嬤的人,要不是太忙,金廚娘也不至於使喚起婢子來了。”
這番話說得不軟不硬,管事的心裡已經信了。皺了皺眉,揮手道:“你快去快回。”
徐其容忙福了福,匆匆朝“醬庫”的方向走去,一副真的忙着去取紅曲醬的樣子。那管事看着徐其容的背影。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
然後恍然大悟,這侍女去醬庫去紅曲醬,她空着兩隻手怎麼取醬!
“站住!”
徐其容聽到後面的呼喝聲,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反而加快了腳步。
那管事正要追上去提醒徐其容忘了帶裝紅曲醬的器皿,就見匆匆忙忙的徐其容跟從拐角處轉過來的一行貴人撞上了。領頭的那位。他認得,也是世子夫人,不過卻是東陽侯府的世子夫人。
原來今天還請了東陽侯府的世子夫人!
自家良娣娘娘是不喜這東陽侯府的世子夫人的,聽說這人還是現在正在東宮的那位徐家嫡小姐的表姐。管事眼見着那東陽侯府的世子夫人把取醬的那位侍女拉住了正說着什麼,想來是問路。也不知道那東陽侯府世子夫人怎麼就走到這偏僻地兒來了!
管事不想跟那東陽侯府夫人對上,想着那侍女到了醬庫總能發現自己忘帶裝醬的東西了,耽誤了事情,左右捱罵的也不是他。便看了眼徐其容的背影,匆匆離開了。
“你怎麼在這裡?”沈雅慧見管事走了,才壓低了聲音,擰着眉問道。
如今的沈雅慧,已經跟當初拉着她的手叫容妹妹的沈雅慧完全不一樣了,一身錦衣華服,頭上的鳳頭金釵,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兩三斤重,爲了承住這麼重的首飾,沈雅慧還特地梳了牡丹頭。看着要多華貴有多華貴。
臉上的表情跟以前相比,少了幾分少女的天真,多了幾分凌厲。她敢當着她身邊這幾位侍女的面問徐其容,想來這幾人也算是她的心腹了。徐其容掃了一下,沒有看到阿螺的影子,卻也沒有雪蓮的影子。
沈雅慧嫁到東陽侯府,除了沈家的一半家業,沈老夫人什麼也沒有讓她帶走。也是最近,沈雅慧才慢慢開始出來走動,也不知道她經過多少努力,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沈雅慧見自家表妹穿着侍女的衣裳出現在東宮,再想到之前隱隱聽到的傳言,當下便明白了大半。伸手便拉住徐其容的手,就像以前在揚州沈家的時候拉着她一起去找沈鶴玩投壺一樣:“走,我帶你出去。”
她身邊一個侍女開口道:“夫人,這怕是不妥,爺要是知道了……”
侍女話沒有說完,徐其容卻是明白了她沒說完的是什麼。
沈雅慧卻不管那麼多,怒道:“我總不能看着自己的親表妹被人糟蹋!我就知道今天這個宴會有蹊蹺,卻沒想到是用來對付徐家人的。我辛辛苦苦把我表妹養這麼大,豈能讓她掉進火坑!”
徐其容一呆,她很想說,四表姐,除了年幼時你帶我去找鶴表哥玩,後來一起去吃脆皮乳鴿,你給我吃了給我喝了,我怎麼就成你養大的了!
沈雅慧見徐其容看自己的表情有些古怪,眼睛一瞪:“看什麼看,我能對沈雅茹講義氣,就不能對你講義氣了?”
徐其容抿了抿嘴,沈家把沈雅慧當成了棄子,若不是她試圖讓沈家避過這次災禍,嫁進東陽侯府的恐怕是沈雅茹。她沒想到,她這四表姐竟然是全然不怨恨她的,這種時候,沈雅慧能自保就已經很不錯了,卻還想着救她!
徐其容見沈雅慧穿着這厚重的華衣有些奇怪,她太瞭解雲嵐了,不動聲色的掀了一下沈雅慧的袖子,沈雅慧立馬就把自己的手縮了回去。然而徐其容已經看到手臂上的一道紅色的傷痕了,看着是新傷。
這樣的傷痕她身上不知道有多少!
沈雅慧今年也不過才十五歲,剛及笄的小姑娘。徐其容心裡一痛,更不敢直視沈雅慧清明的雙眼。
沈雅慧卻不知道徐其容已經看到了她手上的傷痕,見徐其容低着頭,只當她是因爲被人看到這般狼狽的樣子,覺得不好意思了。
當下失笑:“你還在我面前害了臊?咱們是什麼關係,表姐妹,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頓了頓,沈雅慧又道,“如今我已經對沈雅茹失望了,就只有你和錦表姐兩個姐妹了,徐家出事我無能爲力,能幫你一把,又怎麼能看着你身陷囹圄?錦表姐那邊我已經讓人傳信去了。這裡人多眼雜不便久留,你現在跟我走,要麼我讓人送你去蘇州,要麼等錦表姐的人來西京城了,再讓她來接你。”
沈雅慧這番話說得情深意重,徐其容卻不能看着她因爲自己變得處境更加艱難。徐其容抿了抿嘴,也把自己的手縮回來,擡頭看着沈雅慧,道:“四表姐,不必如此,我這會子站在這裡,也是有人偷偷的在幫我。”
徐其容道:“四表姐說得對,此地不宜久留,四表姐還是趕緊去園子那邊,我這邊有人接應,免得到時候白白連累了四表姐。”
沈雅慧狐疑:“真的有人接應?”
徐其容想起魏嬤嬤說的“只管過去,華爺已經安排了人在那邊等着”以及那假扮自己的侍女塞給自己的紙條,點了頭。
沈雅慧見徐其容不像是撒謊的模樣,到底還是在千叮嚀萬囑咐之後帶着侍女們走了。她在東陽侯府的日子並不好過,那東陽侯府就跟龍潭虎穴一樣,既然容表妹有人接應,那還是離龍潭虎穴越遠越好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