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其容又不是傻子,華惟靖這麼一說,她立馬明白了華惟靖的用意。
其實華惟靖也是好意,想要救她一命,可陳晉鯤那般多疑,若是華惟靖真的接受了陳晉鯤的賜婚,只怕陳晉鯤就要開始疑心華惟靖了。
今天華惟靖有本事爲了徐其容願意娶妻,明天華惟靖就有可能爲了徐家跟他對着幹!畢竟,華惟靖當初和十五公主有婚約在身,都想法子讓十五公主自個兒找陳乾帝取消婚約,這會子要是娶了徐其容,得是對徐其容有多深重的情義!難保這情義不會大過他的忠心。
因此,陳晉鯤說要給徐其容和華惟靖賜婚,是施恩,也是試探。然而華惟靖不但沒有接受陳晉鯤賜婚的意思,反而趁着這個時候把徐其容從太子府帶走了。這樣一來,沒有了賜婚這一仰仗,徐其容就算是跟在華惟靖身邊,也不可能成爲華惟靖的正妻。
華惟靖當初身受重傷被徐亭遠撿了回去的事情,陳晉鯤不可能不知道。華惟靖之前到徐家提親被拒絕,如今又從陳晉鯤眼皮子底下帶走徐其容,都可以歸結到報恩上面,單單是這樣,陳晉鯤還是能接受的。
想明白這一點,徐其容覺得一口氣悶在心口,上不去下不來,甚是難受。是啊,同樣是救她,華惟靖自然是要選對自己害處比較小的那一種。損失的,不過是她作爲閨閣小姐的名聲罷了!她一個徐家的嫡小姐,從此不清不白的跟在華惟靖身邊,哪裡還有什麼名聲可言!
上輩子華惟靖能讓自己最後落得個能止小兒夜啼的名聲,自然不是個多在意別人看法的人。因此,這會子也不會想着去管自己來這麼一手會不會讓徐其容聲名盡毀。徐其容沒有辦法去埋怨華惟靖。若不是華惟靖,只怕此刻她已經在衆人面前受盡蘇良娣的侮辱了。
只是,上輩子受過名聲差的苦,她這輩子寧願死,也不要再經歷這一遭了。更何況,她的爹爹和祖母還關在大理寺,她怎麼能夠自甘下賤待在華惟靖身邊苟延殘喘?
於是。徐其容正色道:“想來。不管是讓人護送我去晉州或者是蘇州,都會給你帶來不小的麻煩。只好勞煩你,把我放在大理寺門口了。”
華惟靖皺了皺眉。他沒想到徐其容會說出這話來,當下有些憤怒,道:“我說了我會替你想辦法救你爹爹。”
徐其容點點頭,然後道:“你肯幫忙。這情分我都記在心裡了,日後有機會再好好感謝你。只是。現在,還請你把我放在大理寺門口吧!”
頓了頓,朝着神色有些難看的華惟靖笑了笑,似是嘆息:“我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你救了我。”
華惟靖沉聲道:“我救你就是要看着你再去送死?還是說你覺得待在我身邊會虧待了你?咱們相識多年,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
徐其容很想說。咱們相識多年,我一直就沒有看透你。到如今才把上輩子的你和這輩子的你聯繫起來。但到底沒敢把這話說出來,只道:“我知道你是在救我,可我想去大理寺。你把我送到大理寺,不過是把我送去跟家人團圓,太子殿下再怎麼責怪,應該不會太爲難你纔是。”
其實,徐其容更願意的是華惟靖送她去江州,她還能跟姐姐商量商量對策。可是那樣一來,不但華惟靖會被太子殿下疑心,就連杜家,說不定也會被她連累進徐家這件事來。
晉州沈家也是如此。
因此,既然沒有地方去,她還不如直接去大理寺待着。
大不了判個秋後處斬……現在距離秋後還有好幾個月呢,這中間,說不定就找到脫罪的辦法了。
而且,徐其容心裡始終記得平泰公主和自己對徐亭進身份的懷疑,香姨娘那邊似乎已經有了眉頭,等徐亭進身份一查清楚,說不定徐家就沒事了。
這也是爲什麼她如今還能這般鎮定的底牌!
誰知華惟靖聽了徐其容這番話大怒,也不管外面趕車的馬伕,冷笑着對徐其容道:“看來我還真不應該多管閒事,好心被當成了驢肝肺!我不知道你在糾結什麼,明明可以保住一條性命,卻偏偏要往死衚衕裡面鑽。還是說,你不想欠我的情,所以不肯讓我搭救?”
徐其容對華惟靖這想法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卻還是耐着性子解釋道:“你帶我出太子府,我已經欠了你人情,又怎麼可能拒絕你的搭救?只是我到底是徐家人,不能……”
徐其容想說自己不能就這麼毀了徐家的名聲,又怕華惟靖鑽牛角尖,覺得自己是嫌棄跟着他,後面的話便說不出來了。
華惟靖卻是聽懂了。他生氣、惱怒,可他在徐其容面前溫和慣了,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對徐其容口出惡言,更何況他之前才下定決心以後好好對待徐其容的。
於是只好抿着脣不說話了。
徐其容懇求道:“把我放在大理寺門口,我這一生都承你的情。我知道你爲我好,可我不能就這麼看着他們出事不管。或者,你若是不願意我去送死,就現在把我丟下馬車,我自會想辦法……”
然而不管她怎麼費盡脣舌,華惟靖都一句話不說,當自己什麼也沒有聽到。
外面趕車的車伕聽見裡面的動靜,眼見着前面就是大理寺了,不由得開口問道:“爺,前面就是大理寺了,可要停一停?”
華惟靖聲音古井無波,絲毫不受徐其容的影響:“直接回家。”
徐其容一怔,問華惟靖:“你真的不放我走?”
華惟靖無奈的看了她一眼,道:“放你走就是死路一條。”
見華惟靖油鹽不進,徐其容也有些沉不住氣了,之前一直憋着的話此刻就脫口而出了:“你怎麼知道我想走的不是那條思路?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寧願走一條思路?”
說完掀開車窗上的簾子看了眼,這地方她略微有些熟悉,威武的門牌,下面站着不苟言笑的士兵。想起剛剛車伕說的大理寺就要到了,徐其容起身就想自己往馬車下面跳。
華惟靖見徐其容動了,立馬跟着動了,他跟徐其容面對面的坐着,只需起身稍稍一挪,就擋住了馬車門。
徐其容看了眼華惟靖,覺得有些心寒:“你真的不肯讓我下馬車?”
華惟靖無奈的看了眼徐其容,他見過那麼多小娘子,本以爲徐其容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卻沒想到真無理取鬧起來了,連十五公主都是比不過的。
跟十五公主相處久了,華惟靖深知跟小娘子意見不合時沉默是金的好處,整個人站在徐其容面前,兩人隱隱形成對峙之勢,對於徐其容的問話,他卻是一字不答。
徐其容深深的看了華惟靖一眼,摸了摸自己裡面中衣的袖口,做出了決定。也不知華惟靖是怎麼想的,今日前去太子府,並沒有帶上錦年,就帶了一個馬車伕,也是個跟華惟靖一樣不會功夫的。
徐其容咬了咬牙,從自己袖口抽了抽,然後華惟靖便看到徐其容緊緊捏着一根繡花針,抵在自己太陽穴的位置。
徐其容本來是想拿這繡花針威脅華惟靖的,可一來華惟靖素來是對自己狠得下心的,這區區繡花針抵着華惟靖的太陽穴,他未必會妥協。更何況她也下不了手。二來,華惟靖雖然不肯讓她下車,卻也是爲了救她一命,她若是忘恩負義的把兇器往他要害上面招呼,未免讓人寒了心。
因此,徐其容心思一轉,那針就這麼抵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
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徐其容和華惟靖都沒有來得及反應,太陽穴的部位就冒出一滴極小的血珠子。華惟靖看着徐其容的眼神有些發寒,更多的是失望,他沒想到徐其容會直接跳過一哭二鬧玩起了三上吊!
徐其容太陽穴一疼,卻沒有移開手裡的繡花針,也顧不得華惟靖會怎麼看她了,堅定道:“讓我下車!”
華惟靖沒有說話,只聽到馬車車軸發出的吱呀聲。
徐其容一本正經的看着華惟靖,終於放出了狠話:“我不想活着進華家門,我想,你也是不願意帶着一具死屍進華家門的吧!”
華惟靖的神色慢慢的變得冷淡,變得有些陰狠,最後完全符合上輩子傳言中對他的描述了。終於,徐其容聽到華惟靖吩咐外面的車伕:“去銀錠橋葉家。”
然而徐其容卻不滿意:“葉臨雖然是你的人,可在別人眼裡他是我的掌櫃兼坐館大夫。又何必去給他添麻煩?就在這裡停車,我自己走回大理寺去。”
華惟靖哪能不明白這話的意思,因爲葉臨是他的人,所以她連葉臨都不願意去投奔了嗎?華惟靖覺得有些心冷,再開口聲音更是陰鷙:“停車!”
然後馬車尚未停穩,華惟靖就對徐其容道:“徐小姐,這裡距離大理寺有十幾丈遠了,在下就不送了,你自己走過去吧!”
全然是對陌生人的疏遠。
徐其容心裡一酸。她也不想這般威脅華惟靖,可她更不想名聲落到比上輩子還要不堪的地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