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秋濃把陀螺拿了回來,徐其容便一邊玩陀螺,一邊跟秋濃聊天問話:“你今年多大了?”
秋濃畢恭畢敬的行禮:“回姑娘的話,婢子今年十三歲了,是太太屋裡沈安家的的女兒。太太去了,我娘現在專管老爺房裡的針線,我爹專職照顧老爺的那匹玉青驄。”
徐其容恍然大悟:“你爹和你娘是我母親從沈家帶來的?”
秋濃道:“我娘以前是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因爲歲數大了,便聽主子的安排,跟了我爹。後來又跟着太太來了徐家。”
難怪徐其錦要把秋濃給她,難怪郭老太太換了風和院那麼多丫鬟婆子,也沒能把秋濃給換掉!
秋濃的娘沈安家的以前是她母親的大丫鬟,後來又成了陪房,可見,秋濃一家人的確是忠心不二的。徐其錦能把秋濃給徐其容用,可見是真心實意疼愛這個妹妹的。
她自己那邊魑魅魍魎水深火熱,卻想着要讓徐其容順順當當平平安安。
徐其容眼眶有些發熱,強笑道:“你到我這裡來之前,姐姐有沒有交代你什麼?”
秋容一本正經老老實實道:“二小姐叫我盡心盡力服侍姑娘。”
徐其容一聲喟嘆,正要說話,忽然眼睛的餘光一閃,看到門外一片衣角一閃而過,既看不出來是誰,也拿不準她是不是隻是路過,徐其容心裡升起一股子厭煩,比起這樣的徐家,在沈家的日子真的是要輕鬆安心太多了。
徐其容故意揚着笑臉,滿眼羨慕的問秋濃:“你是怎麼長得這麼胖乎乎的啊?你都吃什麼?以後我跟着你一起吃好不好?”
話音剛落,便聽到嗤笑一聲,虞夏在外面有些氣喘的朗聲通報:“姑娘,三小姐來了。”
徐其筠穿着一件蝶戲牡丹穿花褙子,頭上插着幾支珍珠流蘇髮簪,一步三搖嫋嫋婷婷的走了進來,用手絹兒掩了掩嘴,橫了秋濃一眼,滿眼嫌惡,然後纔對徐其容道:“五妹妹,你院子裡怎麼又多了一個胖丫頭?你眼瞎啊!”
徐其容一臉不悅:“三姐姐出口傷人,眼倒是不瞎,就是嘴賤!”
“你……”徐其筠正要發怒,又想起出門前喬氏的叮囑,冷哼一聲,“我纔不跟你計較呢!走吧,我娘叫你去水月軒用晚飯,說是莊子裡的人今天送來幾塊野豬肉,娘叫你過去嚐嚐鮮。”
徐其容巴不得離大房越遠越好,哪裡肯去:“小廚房已經給我備好飯菜了,今兒個都是我喜歡的菜,就不去大伯母那裡吃野豬肉了。”
徐其筠沒想到徐其容居然不願意去,當下柳眉倒豎:“你別給臉不要臉,我娘願意拉扯你們姐妹一把,你還不知道珍惜!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徐其容被氣樂了:“三姐姐這是說的哪裡的話?我怎麼沒見大伯孃拉扯我和姐姐這兩個侄女?”
徐其筠見徐其容生氣,自己反而高興了,得意道:“《公羊解詁》裡面有五不娶,第一不娶的便是喪婦長女,無教戒也。我娘願意教養你一二,二姐姐不用教導你,自然就有時間學習婦德女戒,過幾年也不至於嫁不出去!”
徐其容一聽這話,氣得臉色發白,當下冷笑道:“三姐姐一口一個娶一個嫁,原來是自己想嫁人了。改明兒我倒要去叔祖母面前把這話學一學,說不定叔祖母一高興,便賜三姐姐一門好姻緣,我們這些做妹妹的,臉上也有光!”
這話一出來,不單是徐其筠,就是虞夏和秋濃都驚呆了。
徐其筠氣得滿臉通紅,惡狠狠道:“五妹妹不去便不去,說這種中傷人的話做什麼!你今天不去,過幾天長公主府的賞花宴你也不要去!”說完這話,把手上的手絹一摔,便提腳走了。跟着她來的丫鬟連忙撿了追了上去。
虞夏憂心忡忡的瞅了徐其容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道:“姑娘,剛剛那番話是誰教你說的?”
徐其容緩過氣來,笑嘻嘻的問虞夏:“虞夏姐姐,我剛剛那番話說得不好嗎?”
虞夏皺着眉道:“好是好,可也太得罪人了,家裡的長輩們要是知道了,恐怕會不高興。”
對於虞夏這擔憂,徐其容很是無所謂:“三姐姐剛剛說的話要是給人知道了,只怕家風嚴謹的人家,都不敢來我們徐家說媒了。”
虞夏一聽,覺得有道理,便也不再多話,秋濃卻不甚贊同:“那豈不是連累了二小姐和姑娘!”
徐其容擺擺手,不願再說這個話題。秋濃和虞夏卻想着,自家姑娘還這麼小,自己跟她談這種事情,確實是不大妥當的。見徐其容不肯再說,也都樂得掐住這話頭不談。
用罷晚飯,又去看了一趟徐其錦,回來靠在牀頭看了幾頁話本,便收拾睡下了。因爲中午的事情,徐其容多了一個心眼,故意多喝了一盅茶水。等到三更天內急醒來,特意檢查了一下窗戶,發現都關得好好的,又才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第二天早上虞夏給徐其容梳頭的時候,徐其容便問:“昨晚是睡睡的外間?”
虞夏道:“本來輪到水兒,可昨天二小姐用秋濃換了水兒,便安排了秋濃睡在外間。姑娘,可有什麼事?”
徐其容搖搖頭,見秋濃正好端了熱水進來,似隨意問了一句:“秋濃,換了地方,昨晚睡得可好?”
秋濃一板一眼道:“倒還比之前在二小姐屋裡睡得更好了。在二小姐屋裡,婢子一夜得起來七八次,昨夜統共纔起來一次。”
徐其容心裡一驚,秋濃這意思,自然不會是在說她這裡的牀比姐姐那邊的舒服。她起來做什麼?自然是關窗了!
難怪姐姐讓秋濃過來也就吩咐了一句“好好服侍五小姐”,原來這些事情,早已是秋濃駕輕就熟做慣了的!
秋濃過來了,那姐姐那邊怎麼辦?徐其容又犯起了愁!
想起昨日徐其筠說的長公主府的賞花宴,徐其容心裡有了主意。等虞夏幫她梳好了頭,淨了面,用雪凝膏揉勻搽了臉,便起身吩咐虞夏:“你看着屋子,我帶秋濃去一趟臨安堂。”
虞夏手一頓:“那早飯?虞秋雞鳴時便起牀了,親手熬了一罐菊花粥。用上好的幹品杭白菊,碧粳米,加上適量的水,選用半乾半溼的百年柏樹的枝椏做柴禾,幹柚子葉引火,小火慢燉一個半時辰。把冰糖碾細,撒到粥裡面。吃起來綿軟爽口脣齒生香,有清熱解毒明目的功效。”
徐其容想了想,便道:“送一半到風和院給姐姐吃,另一半留着等我從臨安堂回來再吃一頓。”
虞夏嚇了一跳:“姑娘還要在臨安堂用早膳?”
徐其容詫異道:“我現在過去,剛好趕上飯點。叔祖母自然會叫我一起吃啊!”
虞夏有些愁,想着虞秋一大早起來辛辛苦苦熬的粥,又不好勸徐其容不要吃了。
等徐其容帶着秋濃和劉媽媽一出門,虞夏就趕緊去小廚房找虞秋。虞秋正在跟廚娘商量配什麼小菜呢,便見虞夏臉色難看風風火火的來了。
廚娘們正行禮給虞夏問好,便見虞夏指着虞秋鼻子,劈頭蓋臉的質問起來:“虞秋,你在揚州是怎麼照顧姑娘的?”
虞秋有些茫然:“姑娘怎麼了?”
虞夏黑着張臉:“姑娘從揚州回來以後,吃得比我還多,撐着了怎麼辦?吃胖了怎麼辦?”
然後又想起昨日姑娘誇自己和秋濃好看,怒道:“到底是誰告訴她長得胖好看的?”
虞秋冤枉得很,心裡第一反應卻是,姑娘讓她來廚房幫忙,是不是也有嫌棄她太瘦的原因?她決定以後每餐給自己多加一個肉包子!
徐其容覺得自己已經很早了,沒想到到臨安堂的時候,徐其筠徐其玉早就到了。徐其玉還好說,一大早到祖母屋裡請安很正常。可徐其筠一個堂孫女這麼早跑到叔祖母屋裡坐着,就有些好笑了。
郭老太太擡眼看到徐其容,並沒有露出多熱切的表情來。她聽說徐其容一回來,就捏着從沈家得來的銀票找徐其錦平分了。她還聽說徐其容得了一套鎏金點翠鑲南珠雙蝶戲折枝蓮的珠花,是一位老師傅失傳了的獨門點翠手藝,這丫頭悶不做聲的自己收着,一點都不知道孝敬長輩。她這樣的小姑娘哪裡用得上這貴重的首飾!
這且不說,沈家還給了錦姐兒、容姐兒兩姐妹一人一匣子孔雀石珠子、一匣子珍珠,那麼多東西,居然沒捨得給各房分一點!
因此,郭老太太決定冷徐其容一段時間。
誰知道徐其容跟沒發現她的冷淡似的,張口就道:“叔祖母,昨日三姐姐說長公主要舉辦賞花宴,我聽下人們說是在西楓山上的妙翠庵,叔祖母帶上其容好不好?”
賞花宴在西楓山上的妙翠庵,倒不是跟下人打聽來的。只是上輩子佳仁縣主說過,她母親年年都在西楓山的妙翠庵辦賞花宴,她就是在妙翠庵跟她那情郎結識的。
佳仁縣主的母親便是長公主。
徐其容見徐其筠一臉冷笑,郭老太太一臉不耐煩,眼看着就要被拒絕,徐其容趕緊補了一句:“可惜我沒有什麼合適的首飾,叔祖母找人幫其容打一套素淨的珠花好不好?其容也不知道價格,一千兩銀子不知道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