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天的時間,總教官和團醫官的交流內容,就被迅速而低調的傳播到侯東成的耳朵裡。
侯東成不動聲色的觀察着大家的情緒。
侯東成並不是一個真正的權貴富二代,他出生在市井之間,更因爲家境的起落,早早的學會了察言觀色。
在他的眼睛裡,如今的榮耀師士團早已經是一個充斥着火藥和氨氣的大炸彈,就差那麼一點火花,就可以把這段時間壓抑的利器引爆出來。這個由頭,他還在思考和尋找着。
在中午吃飯的時候,一羣經過上午疲憊操練的師士們,拖着自己倦怠的身體前往食堂吃飯。
榮耀師士團的餐標不是一般的高,大量的體能運動後面,需要非常昂貴的食物組合支持,各種蛋白質和維生素的攝入都要定量,這才能在高強度的訓練裡,讓他們不斷的透支和吸收,最終轉化爲超強的戰鬥力。這方面,帝國從未小氣。
可有的時候,如果累過了頭,那麼恐怕連吃東西也會成爲負擔。和侯東成一起進來的後門生,有一個叫做朱力的小子,也已經拿了一個“不良”的記錄。
大家都知道在榮耀師士團拿到“不良”意味着什麼。朱力的想法比較單純,拼了。
他每天以更加專注和投入的態度跟着訓練。別人練一次,他就練兩次、三次。
別人練10組,他就練12組,15組。
可他們這樣的後門*生本來底子就差,又爲了能夠跟上進度增加了訓練量——這可不是一般的訓練,這是極限訓練。
朱力並沒有拿到他想要的進步,相反——他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了。
可這些,沒有人注意到,教官們並不關心這樣的後門*生,每年一把把的後門*生送進來,然後呼啦啦被淘汰,那羣少爺,吃不了苦的。這種想法不是隻有教官纔有。
其實這批來的*師士已經有幾個人提前退隊了。
苦苦堅持的,大概都是各有苦衷的。
朱力上午跟着大部隊聯繫了對抗衝擊。
對抗衝擊是機甲裡的一種常見格鬥聯繫。
一方操縱着機甲,馬力全開以格鬥的形式往另外一個身上撞去,而另外一方則需要雙臂交叉嗎,全力抵擋對方的衝擊。這種練習是非常基礎的動作,在實戰中,拉開隊形或者突圍的時候,都是用它們來組合起來。
上午大概一共反覆做了600次的對衝練習。對抗衝擊的最大難處不在它的動作要領,而是緩衝壓力。雖然所有的機甲已經開了防護和減壓,可每當兩臺巨大的金屬怪物重重撞擊在一起,那種慣性和衝擊力還是如同重拳一樣捶在每個人身上,別提有多難受了。
每次練習完了,總有人會發生嘔吐和眩暈的狀況。
以往這種狀況產生了,就算你自己不說,也會被教官們勒令去醫務室進行深度休眠的醫療恢復。
可現在,別說教官不會主動放行,就算你自己想請假也要掂量一下,唯恐一個不小心,被教官們再次記錄上一個大大的“不良”。侯東成不敢,朱力更是不敢。
朱力自從上午從機甲上下來後,就一臉的蒼白,整個人搖搖欲墜,狀況有些嚇人。
吃午飯的時候,朱力就坐在侯東成的旁邊,侯東成看見他手臂不停的顫抖,幾次舉起餐具,可根本使不上力,沒有辦法把食物送到嘴裡。
侯東成忍不住問朱力,“你這是怎麼了?要不要我幫你請假。”
朱力死命的咬着自己的後槽牙,“不用,我已經有一個不良了。不,不能再請假了。”
侯東成對朱力這種堅持有點麻木的同情,“你下午要是還像上機操練,會死在裡面的。”
朱力搖搖頭,“我沒事。我能行。”
見他實在堅持,侯東成也不好說什麼。可侯東成這邊已經吃完了一碗飯,朱力的筷子在餐盤裡扒拉來撥拉去的,楞是一口沒懂。
他這種狀況侯東成明白,他自己也不是沒經歷過,身體被操練的太狠了,反而一點食慾也沒有。
侯東成問朱力,“要不我給你倒杯水?”
朱力其實不餓,但心裡噁心,而且很渴。他只是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了,以他本身的狀況,就是不站起來也覺得眩暈,他一動也不敢動。聽到侯東成這麼說,連忙擠出一個蒼白的微笑,“多,多謝你。”
侯東成站起來,去給朱力接了一杯溫和的熱水,放在他面前。
朱力慢慢的舉起杯子,往嘴邊送,手腕不聽使喚的顫抖着,大半杯的水都被他撒了出來。
朱力喝完了這杯水,放在水杯,對侯東成笑了一下。
侯東成估摸着朱力是還想跟他說什麼,可不知道爲什麼,朱力一張口,就開始發出驚天動地的咳嗽, 情況極其嚇人。
侯東成連忙去敲他後背。
不敲還好,輕輕敲了兩下,水從朱力的嘴裡和鼻子裡一起往外涌,帶着星星點點的褐色——朱力居然在吐血。
朱力那時候還愣了一下,彷彿不明白自己本來喝的是白水,就算被嗆到也應該吐水猜對,怎麼會出現這種帶着鐵鏽味道的褐色液體?!
他看了侯東成一眼,似乎要說什麼,又似乎來不及。就那樣,硬邦邦的往後倒仰着滑倒了。
侯東成大吼一聲,“朱力!”
他站起來去扶朱力,身後的椅子被遠遠的帶翻在地。朱力軟綿綿的倒在地上,任憑侯東成把他的頭托起來,嘴角和鼻孔裡的血液不停的往下流,顏色已經越發的鮮豔起來。
這邊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有教官過來詢問,一看這種狀況,立刻明白是出事了。第一時間呼叫團醫官。
團醫官亞言的辦公室距離食堂還有一段距離。從收到光腦呼叫那一刻,亞言已經拿着自己的微型急救箱飛速的往這邊跑。
當他跑到這裡的時候,食堂裡已經裡外三層的沾滿了圍觀的師士們。
侯東成一動不動的拖着朱力的頭,任憑朱力口鼻無法控制的鮮血流到他的身上。
看到這種情況,亞言皺了皺眉頭,在今日的科技裡,大部分的常規疾病已經有了特效至於辦法,但絕非所有的疾病和意外都有急救措施。來之前,單憑教官口述的狀況,亞言已經做了集中壞的揣測,他最怕的就是這個師士學員是內出血。
如果是內出血,那很有可能是內臟和血管出現了破裂,如果是動脈,那這個學員在幾分鐘內就有可能喪命。
眼前這個學員,似乎真的有大麻煩在了。
亞言先從自己的微型急救箱裡抽了集中特效藥注射朱力的血管裡。然後他謹慎的觀察着朱力的狀況。
這個時候的朱力,呼吸已經非常微弱了,甚至連方纔狂噴的鮮血也逐漸減緩起來。
“亞言醫官,朱力沒事吧?”侯東成問。
這個時候的亞言哪有時間搭理侯東成,他正在忙着做各種輔助工具的檢測和微型手術,希望能夠立刻減輕朱力的痛苦和掙扎。
可就在他努力施救的時候,朱力忽然猛的抽搐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上用力的挺了起來。
剛剛已經止住些許的鮮血又大量的涌了出來。
侯東成感覺朱力的頭往下用力的一墜,他整個人就再也沒有了聲息。
“團。。。。團醫官??”侯東成不敢相信的看着團醫官亞言。
亞言微微嘆息一下,他摸了摸朱力的頸動脈,已經完全沒有了跳動的跡象。
他站起來,心情也很壓抑。
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放下他吧。讓他好好安息。”亞言說。
“您說讓他安息是什麼意思?”侯東成大聲問。
周圍很多師士也不能相信,就這麼一頓飯的功夫,他們當中的一個師士兄弟,就去世了!
“這是一個誰都不想遇見的意外,逝者已矣。生者卻不能忘記吾等的使命——榮耀師士。”亞言說。
“護佑吾皇。”圍觀的衆人本能的把榮耀師士的誓詞再次唸了一遍。
“大家散了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教官處理就好。”亞言想要把圍觀的人驅散,榮耀師士多少年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了,大家心裡都不好受。
榮耀師士團的師士們也都是士兵,而且是合格的士兵。見團醫官發了話,儘管心裡還有百般哀傷,千般疑問,他們還是沉默着守護着規則,默默的走開了。
“團醫官,聽說您今天上午正式的和總教官提出了抗議。”在他身後,侯東成冷冷的說。
亞言有點意外,在他看來,侯東成的這個做法,此刻有點火上澆油的意思,“是的,我曾經和總教官有過一些建言。”
“可他沒有聽對麼?!”侯東成繼續說,“您現在還能稱朱力的死是個意外?”
一時間,亞言沒有說話,而周圍正在散去的師士們,也停下了腳步。
“朱力的死不是一個意外,而是你們這羣教官的疏忽和驅使才死的。你們,就是殺害他的兇手!”侯東成大聲的說。
侯東成的這個說法,也說中了在場一部分師士心裡面的想法,而原本並沒有這麼想的師士,聽了侯東成的說法,也變得認同起來。
難道不是麼?!教官就像是老師,負責教育師士們技能,也承擔着保護師士不受傷的責任。今天死的是朱力,那明天呢?再這麼毫無止境的大劑量極限聯繫,明天受傷或者死亡的,會不會是自己?!
“是誰在大聲喧譁?!”隨着一聲大吼,一羣教官走了進來。
外圍的師士默默的給他們讓出一條通路,教官們大踏步的走進了圈子裡。
只一眼就看明白了現在的狀況,團醫官亞言,躺下的朱力,和站着的侯東成。
“現在聽我指令,全隊歸隊。”教官肖兵尉說。
周圍的師士猶豫了一下,有幾個開始轉身往外走。但更多的人卻留了下來。
“怎麼?你們的耳朵聾了麼,沒有聽見我說話?!歸隊!”肖兵尉教官大聲說。
“爲什麼?”一個平靜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肖兵尉的眉頭皺在一起,他轉身,面對着提出質疑的人——侯東成。
“因爲我是教官。”他冷冷的說。
“教官,也是榮耀師士的一員,並沒有享有生殺予奪的權利。帝國沒有奴隸。”侯東成也說。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管不了你了?”肖兵尉擡起一條眉毛,想着怎麼樣收拾這個刺頭。
“請教官不要斷章取義。作爲教官,您有管理和操練我們的職權,但這個職權應該在保證師士生命安全的前提下,現在這樣因爲操練過度而產生的傷亡狀況,教官是不是也應該給我們個說法!”侯東成終於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說法?!你想要什麼說法?”肖兵尉問他。
“我要求教官們針對意外訓練,對過度極限訓練做出檢討和調整,並向我們全體道歉。”侯東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