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進院門就聽見廳中一陣吵吵嚷嚷。對視了一眼, 加快步子往屋裡去。原是孫柳兒的爹爹過來了。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聲音比平時高了許多,把相思嚇得直哭。
孫掌櫃見沈言昔走了進來, 也沒起身, 瞥了他一眼, 陰陽怪氣地說道:“喲, 這不是元興的沈公子嗎。聽說昨日沈家辦喜事, 怎麼今日不在家裡守着新娘子,到跑來這裡了。”
話沒說完,就看見站在沈言昔身後的江雨煙了。孫掌櫃連忙起身繞了過來, 江雨煙一身牡丹長裙外罩一件紅色披風。一眼就看得出正是新嫁娘。
“喲呵,新娘子也帶出來了, 怎麼着, 要我柳兒給她斟茶?”
“爹爹。”見他越說越不像話, 孫柳兒趕緊過來制止。
孫掌櫃一把揮開她:“你還護着。你看看你現在過的什麼日子,他把你丟在這個破院子裡, 想起來就來看一眼,想不起來,幾個月都不露面。就這樣,你還不給我說一句,要我看, 你趁早跟我回家, 別在這裡礙人的眼了。”
相思被孫掌櫃幾句話一吼, 哭得更兇了。
沈言昔臉色暗了暗, 對孫柳兒使了個眼色。孫柳兒趕緊過去將相思抱進了內室。
“孫掌櫃坐, 我叫人給你上茶。”沈言昔對孫掌櫃做了個請的動作。
孫掌櫃輕哼了一聲,坐回了座位。到底沈言昔還是給了他一點面子, 也不敢鬧得太兇了。
江雨煙見廳裡竟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趕緊轉身出了屋子張羅茶水去。
孫掌櫃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這才慢悠悠說道:“沈公子娶了賢妻,內宅有人打理,怪不得外面的生意越做越好。”
“孫掌櫃說笑了。”沈言昔知道他話裡有話,孫家本就是宏利珠寶的掌櫃,說起來,同行是冤家。現如今,沈言昔不僅搶了他的生意,還將他的女兒一個人丟在了一邊,也怨不得他心生埋怨。
兩人相對無言,坐了好半晌,江雨煙領着個小丫頭過來上茶。
江雨煙給兩人微微蹲了一禮也轉進了內室。
孫掌櫃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語氣軟了不少:“說起來,柳兒好歹也爲你生了個女兒,就算她現如今入不得你的眼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你也該好生善待她們。”
沈言昔一時不知該怎麼說了,本來想着今日過來和孫柳兒商量一下義兄的事情,這件事總該讓孫柳兒自己和孫掌櫃說清楚。
見他不言語,孫掌櫃有些着急:“當時是你非得求着我將柳兒嫁給你的,是,怪我沒把女兒教好,如果不是早早地和你就……我也不會答應你把她娶做二房。若是照今天這麼看來,當初我還不如同意了個那個韓義原。”
話一出口,廳裡一陣沉默。孫掌櫃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趕緊閉了嘴。
沈言昔思量片刻,站起身對孫掌櫃道:“您略坐片刻,我去和柳兒說些事情。”說完,也不等他開口,徑自進了內室。
孫柳兒也已經知道了韓義原中舉的事情,沈言昔問她何時與孫掌櫃說清楚。她卻只是搖頭,過了好半晌,才低低地說道:“他信裡也沒提要接我回去的事,我想……我想總得等他回來,等他親自來和我說,願意再接受我,我再和爹爹說。現如今不比從前,他前程似錦,什麼樣的女孩找不到。縱然我爲他守身如玉,名聲上卻總是不好聽,更何況還有相思,他知道是他的骨肉,可是別人呢?”
沈言昔皺眉不語,看了看一旁的江雨煙,頗爲爲難。
江雨煙對他安慰地笑了笑:“言昔你就聽二姐姐這一回,再等等。等那位韓公子回來再說也不遲。”說着又轉向孫柳兒:“二姐姐你也不必憂心,你與他這麼年的情分,相信他一定記得。等些日子,他一定會回來接你們母女。”
孫柳兒微微放下些心,對她點了點頭。
幾人說了幾句,沈言昔便帶着江雨煙告辭了。
孫掌櫃見他來了不一會就走,頗爲生氣,無奈剛纔自己說錯了話,又不敢對他發火。沉着一張臉看他們走了出去,連一句話都沒說,等兩人出了房門,身後就傳來了摔杯子的聲音。
沈言昔搖了搖頭,拉着江雨煙往家走。
平靜的小日子往前滑了大半個月,沈言昔沒有等來韓義原,倒是等來了沈言玉。
剛從工坊裡回府,就看見沈言玉正等在廳裡,急的一頭是汗。
沈言昔微微一愣:“二弟,你怎麼來了。”
“大哥。”沈言玉衝了過來,“大哥你救救我們把。”
“這是怎麼了。”
沈言玉擦了擦額上的汗:“不知是誰放出風聲,說我們錢莊週轉困難,現在那些大商戶一起來提銀子。我先開始給提了幾家,這幾日來提銀子的越來越多,大哥你也知道,各地錢莊都需要銀子,家裡其他鋪子也需要週轉……我一時上哪裡提這麼多現銀。若是從別地往回調,又費事,又不安全。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了,大哥你幫我想想辦法。”
沈言昔皺了皺眉,這事出的突然,不知道是誰故意要整沈家。又想起上次元興遇到的事情,沈言昔愈發狐疑。
想了一瞬,開口問道:“你來這裡,和老夫人說了麼?”
“我……”沈言玉一時啞口,過了好半晌,搖了搖頭道:“沒說,我不想讓伯孃擔心。”
沈言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和老夫人坦白了說,她定然有辦法應付。你這樣貿貿然來找我,若是被她知道了,不定怎樣生氣呢。”
沈言玉瞬間泄了氣,頓了頓,不死心地問道:“大哥你真不幫我?”
“回去吧,我不留你了。”沈言昔嘆了一聲,送他出門。
沈言玉不想這事讓老夫人煩心,自己又撐了幾日,要銀子的越來越多,沈言玉拿不出銀子,躲在府裡不願出門。幾個商戶到錢莊吃了閉門羹,一起尋到了府裡。
老夫人到底被驚動了。強撐着精神將幾位掌櫃的好生安慰了一番,留在廳裡喝茶。到內堂找沈言玉。
“跪下。”剛走進屋裡,老夫人便大喝了一聲。
沈言玉腳下一軟,直直跪到了老夫人身前。
“這麼大的事情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不想讓伯孃擔心。”沈言玉垂着頭,“伯孃將這麼重的擔子交給我,我卻管得亂七八糟。我對不起伯孃。”
老夫人來回走了幾步,步子有些凌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一起逼到了府裡。”
“伯孃……讓,讓大哥回來吧。”沈言玉擡頭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住嘴。”老夫人大聲打斷了他的話,“這麼點小事都管不好……你待在屋裡,我出去應付。”
說着,老夫人攏了攏鬢髮,轉身出了屋子。
“幾位掌櫃的久候了。”
“哪裡哪裡。”幾人放下茶杯,語氣頗爲生硬。
老夫人笑了笑:“言玉這孩子今日身體有些不適,這纔沒去櫃上。幾位掌櫃的都是我沈家的老主顧了,該不會信不過我沈家吧。”
“老夫人你這話說的不對。”其中一人開了口,“到底沈二公子是身體不適,還是有意躲着我們,老夫人您心裡應該清楚……不錯,我們都是沈家的老主顧。真金白銀存在您的櫃上,那是我們相信沈家的招牌,可是如今……”
“如今怎樣。”老夫人抿了抿脣。
“原說你們沈家的家事我們不便多問,可是換了當家的,怎麼着都是大事。這後院不寧,前面的生意您怎麼給我們保證。再者說了,現如今外面都傳,你們沈家其他生意週轉不靈,把錢莊的銀子都填了上去。我們現在不來要,再等些時候,只怕連零頭都拿不到了。”
“一派胡言。”老夫人頓了頓手裡的柺杖,“幾位掌櫃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怎得說話如此不負責任。這流言若是傳了出去,就不怕毀我沈家的招牌。”
又一人輕笑幾聲:“沈家的招牌若是被我們幾句話一說就毀了,那我們就更不能等了。老夫人莫要再跟我們推脫,趕緊拿銀子吧。”
“對對,拿銀子。”一時間廳裡幾人一起叫囂開來。
老夫人重重頓了幾下手裡的柺杖,站起身大聲喝了一句:“都住口。”
幾人對視一眼,不情不願放低了音量。
“幾位掌櫃的請回,今日我不會給各位銀子。”
剛剛平靜的幾人再次鬧騰了起來。
沈言玉忍不住從內堂走了出來,對幾人安慰地揮了揮手:“各位叔伯都安靜一下。”
“拿銀子來,我們即刻就走。”
“各位叔伯。”沈言玉對幾人抱了一拳:“你們先且回去把,明日我親自到櫃上給各位支銀子。”
“不行,現在就拿。”
“各位叔伯。”沈言玉加重了語氣,“你們今日闖到我府裡來要銀子本就壞了規矩,我伯孃年紀大了,經不起你們這樣折騰……我沈言玉說話算話,明日你們到櫃上來,我一文也不會少了你們的。”
幾人被面面相覷了一會,有些不甘心。
“老哥幾個回去吧。”老夫人也開口說道,“幾十年交情了,你們不會連這一日也等不得吧。”
一衆人思量片刻,嘆了口氣,不情不願的起身離開,臨走時,還有一位撂下句話:“明日若是見不到銀子,就不能怪我們翻臉不認人了。”
見幾人終於出了院子,沈言玉重重跌坐在座椅上,半晌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