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你,你呢?”
顧一兮覺得耳朵裡瞬間起了耳鳴,尖銳的聲音長久不絕。她後退兩步後,蹲在地上,雙手使勁捂住耳朵。
“一兮,”嚴涼也隨之蹲下身,抓着她的手,“承認就這麼難嗎?”
“我只要一句真話。”他攤開手掌在她面前,“只是一句真話,並不是要你做出決定。”
顧一兮伸出手,手指觸碰到嚴涼掌心的那一瞬間,彷彿觸電。
這不是第一次在他的掌心寫字,但上一回,是在嚴涼醉酒的情況下,這一次,他們都是清醒的。
纖細的手指一筆一畫地寫:“嚴涼。”
顧一兮寫完他的名字,擡起頭來看他。
嚴涼點點頭,“嗯,我在看。”
顧一兮加快的筆畫的速度,“你是壞人嗎?”
嚴涼忍不住笑出來,伸手輕刮她的鼻子,“至少對你來說,不是的。”
顧一兮不是傻子,這個人對他究竟如何,她相信自己的感知不會出錯。但她在乎的不止於此——他和夏語冰的過往,即便他已經忘了,與她而言,卻是個永遠也忘不掉的噩夢。
她在嚴涼手中寫道:“我夢見你殺過人。”
嚴涼沒什麼反應,只是輕輕地握住了顧一兮的手指。
“所以覺得我是個壞人。”嚴涼將她拉進,笑看着她,“好吧,顧一兮,我認真回答你,我沒有殺過人。”
顧一兮收回手,拿出自己的手機,在上面打字。
“我對你是怎麼樣的不感興趣,當務之急,是找到嬰兒。嚴涼,嬰兒是夏語冰和你的孩子,你既然已經知道,就不該對他放任不管。”
嚴涼微微皺眉,“一兮,我們的規則是,不說假話。”
“我是認真的。”
嚴涼開了車門,附身拿起自己的手機,調出一份文件給顧一兮看。
這是一份親子鑑定書,被檢測人是嚴涼和顧嬰,結果顯示,兩人沒有血緣關係。
顧一兮難以置信地搖頭,臉上寫滿了不可能。
嚴涼看她的樣子不像是有意欺瞞,道:“或許當初連你也被騙了,或許夏語冰和我根本就沒有關係,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所謂她是我女朋友的這件事,也是聽旁人說的,就連一直跟着我的阿杰都不清楚這個人……”
顧一兮不想再聽他說下去,塞住了耳朵背轉過身。
當初夏語冰在醫院昏迷了近一個月,最終還是沒有醒過來,剖腹產的手術單還是顧一兮親手籤的字。她意外慘死已經夠可憐了,怎麼能連她的感情都一併抹去?這樣太過殘忍。
此時顧一兮的手機剛好響起,是樑景衍發來的微信:“這個玩偶是不是顧嬰的?”
圖片上是一隻呆呆的兔子,刻着顧嬰的名字,他一直就有這種壞習慣,自己的東西就要寫上自己的名字。
顧一兮還記得,當初顧嬰一定要買下這隻兔子,是因爲他固執地認爲這隻呆呆兔和顧一兮長得很像。顧一兮當時還覺得莫名其妙的,但後來看顧嬰一直帶着它,也挺感動的。
嚴涼見顧一兮看着手機,慌亂地在那裡按,直接將手機拿過去,看了眼短信,給樑景衍打電話過去。
樑景衍接到電話還挺意外的,“一兮?”
嚴涼道:“我是她朋友,現在線索如何?”
“在西城的一塊舊廠房,我是想問問一兮,是否要報警。”
嚴涼直接拒絕,“不用。”
樑景衍道:“你能替她做決定?”
“我能。”
“那好,半小時後,你們過去接人。”
其實樑景衍和嚴涼的意見一致,也覺得自己能搞定的事情沒必要讓第三方介入,但他還是覺得應該聽一下顧一兮的意見,即便得到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也會說服顧一兮照他的決定做。
在樑景衍看來,顧一兮的脾氣,他是拿捏得準的。
而嚴涼的出現,是他沒有料到的。
顧嬰確實是被人綁架的。
廢舊的廠房中,一個面目粗獷的大漢拿着條麻繩,走近被綁在地上的顧嬰,“小傢伙,我送你一程,很快的。”
顧嬰雖然年幼,卻也知道自己即將面臨的是什麼,他急得雙腳亂蹬,口裡大喊着媽媽。
“你喊也沒用,附近一個人都沒有,認命吧,來世投個好胎。”他選了個適當的位置,將手機放好,調到拍攝的狀態,同時給自己戴上面具,小聲咕噥着,“什麼變態,還要我把過程拍下來!”
他將麻繩套住顧嬰的脖子,正要使勁的時候,手機響了。
他走過去接起手機,臉色一變,“還沒動手呢。什麼?放了他?不能動一根毫毛?喂,之前讓我動手的也是你……好好好,我不跟你多說,但是錢我可是一分都不會退的。”
他剛說完,掛上電話,不料外面突然衝進來幾個人,瞬間就將他按倒在地。
樑景衍抱起顧嬰,冷冷吩咐道:“讓他交代一切。”
那大漢叫起來:“我什麼都不知道啊大哥!我只是拿錢給人辦事的,根本不認識那個人!”
數十里之外的某個公寓裡,剛纔和大漢通電話的人掛上手機,將電話卡從手機裡拿出來,扔進了垃圾桶。
他襯衫背後已經被冷汗溼透,剛纔聽那大漢說還沒動手,瞬間長舒了一口氣,緊接着眼淚都流了下來。
他手中赫然捏着兩張親子鑑定書,一張是顧嬰和嚴涼的,顯示無血緣關係;另一張,是顧嬰和他自己的,結果顯示,顧嬰是他的親生兒子。
他全身無力,癱軟在沙發上,緊接着又傻笑起來,笑得淒厲又悲傷,“語冰,語冰……”
掛上電話,嚴涼立即和顧一兮上車,往城西趕去。
他們趕到的時候,樑景衍正抱着顧嬰往外面走。
顧嬰迷迷糊糊見看到顧一兮,哭嚷着叫媽媽,顧一兮急忙跑上去,從樑景衍手中接過孩子。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身後,出現了一個綁架者的同夥。他似是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什麼逃路,乾脆破罐子破摔,迅速從地上拿起一根鐵棍,朝着剛剛抱住顧嬰的顧一兮打過去。
“小心!”嚴涼臉色大變,急欲上前制止,但畢竟離得有些距離,根本來不及。
卻是離得較近的樑景衍,情急之下抱住顧一兮就往邊上躲去,顧一兮抱着顧嬰重心不穩,險些摔在地上,與此同時,也聽到一個沉悶的聲音、以及樑景衍的一聲低哼。
“樑先生!”
樑景衍帶來的人快速將那行兇者制服在地,另一人和顧一兮去扶樑景衍的時候,看到他肩膀上觸目驚心的一片血紅。
嚴涼見狀,將車開過來,一邊將顧嬰抱上副駕駛一邊道:“趕緊上車,送他去醫院。”
顧一兮扶着樑景衍坐上後座,離得很近,清晰地看到他的額頭滲出滴滴汗珠。
感覺到顧一兮的手在抖,樑景衍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握住她,“一兮,別怕,沒事的。”
顧一兮見他嘴脣發白,急忙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車子開到醫院,嚴涼扶着樑景衍上電梯,進手術室。
顧一兮緊張地站在走廊上,緊緊抓着顧嬰的手,顧嬰委委屈屈看着她,“媽媽,我要抱。”
顧嬰很少這樣,顧一兮知道他是被嚇壞了,雖然自己現在也沒什麼力氣,但還是俯下身準備抱他。
然而在她的手剛碰到顧嬰肩膀的時候,他就被另一雙手抱了起來。
嚴涼抱着顧嬰坐到椅子上,“乖,你媽媽太累了,嚴叔叔抱着你。”
顧嬰看着他,想了想,將胳膊環住了嚴涼的脖子。
顧一兮坐在邊上,輕輕拍着顧嬰的背。很快,孩子就睡着了,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嚴涼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抱着顧嬰,小聲道:“這不是一場簡單的綁架,分明是有人買兇。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顧一兮搖搖頭。
“那麼樑家呢?會不會是有人知道了你是樑家的準少奶奶,所以下手?”
顧一兮聽到“準少奶奶”這個稱呼,臉都紅了,急忙低下頭,藉着拿手機的機會,一直沒有把頭擡起來。
嚴涼的思維轉得極快,“又或者是紀唯?他是你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和你走得近,又是個檢察官,應該得罪過不少人。”
顧一兮在屏幕上寫道:“樑家的事情少有人知,何況我根本不打算和他們有什麼關係。我倒是聽紀唯說過,上個案子幫一個老農民伸張正義,得罪了什麼兇悍的人。可我跟紀唯不過是住得近一些的普通朋友,他們應該不會盯上我和嬰兒。”
嚴涼看着手機屏幕,緩緩說道:“你還是離紀唯遠點吧,這個人,我覺得他很危險。”
顧一兮看着嚴涼,打下一行簡單的字:“難道你不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