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旭又盯視了兒子幾秒,才緩緩收回目光,將脊背靠進椅子裡,嘆息着說:“我知道你一直都怪爸爸當年對不起你媽媽的事。”
沒料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些,路放的臉色有瞬間的暗沉:“我並沒有。”
路子旭擡頭,像看一個犟嘴的孩子般,無奈地看了眼路放:“沒有的話,你當年怎麼會離家出走,跑到桑雪的家門口?”
路放不適地避開了眼:“那只是個巧合。”
知子莫若父,路子旭搖了搖頭,滿懷悵然地嘆道:“看到現在這樣的你,我突然想,也許我早該告訴你當年的事情。”
路放的臉色變了變,他沉下聲音說:“當年的事情我早就已經忘了。您也沒有任何說的必要。”
“路放,”路子旭長久地看着他,眼神漸漸變得複雜,語氣也耐人尋味,“爸爸只能告訴你,作爲一個男人,我從未對桑雪有過任何的兒女私情。而作爲一個政客,我對桑雪卻充滿了敬佩之情。她雖然設計害了我,但是,她卻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女人都更有魄力。再次,她畢竟是我女兒的母親,她用自己的生命逼我撫養了芸果,讓我爲了芸果不得不幫助程佔霆。她確實是一個不一般的女人,但我此生此世,唯一愛過的人,只是你的母親。”
路放沒有再說什麼,他沉默着離開了父親的房間。
畢竟很久沒回過家,所以這次,他答應了父親要留在家裡吃晚飯。晚飯前的時間卻頗爲索然,他既不願意跟父親做過多的交流,也沒有辦法馬上離開。就這麼如坐鍼氈地坐了一會兒,他竟鬼使神差地,推開了芸果的房間。
這間房每天都有人打掃,所以窗明几淨,和四年前芸果在世時一個樣兒。路放坐在芸果曾經最喜歡的懶人椅上,微微闔上眼,往事浮光掠影般映上他的心頭。
路子旭口中所提的桑雪,名叫程桑雪,其實就是
芸果的母親。而她的另一重身份,則是程佔霆的親妹妹,程家的三小姐。
20年前,程氏遭人算計大廈將傾,程家大少爺程佔霄從程氏大樓上一躍而下,妻子不知所蹤,而程氏的二少爺程佔霆也被迫從大宅子裡搬出,舉家遷至現在路放居住的老屋。最困難的那幾年,程家兄妹想盡了各種辦法來重整家業,然而,這世上拜高踩低、落井下石的人不少,雪中送炭的卻寥寥無幾。
一次偶然的機遇,程桑雪在一次宴會上結識了路子旭。瞭解到路子旭在海濱的巨大影響力後,她決心利用路子旭來幫助程家的度過難關。可是路子旭幾乎是一個無可挑剔的人,他一不愛財,二不嗜賭,三不好色,要想拿下他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程桑雪偏偏就有這種魄力,她先以自身獨特的魅力,讓路子旭開始欣賞她。就在他放鬆警惕之時,她設計獻身於他,完事後她向路子旭大方表示,此爲露水情緣,她不會太過在意。可是三年後,她居然帶着路芸果來到了路家,她的要求很簡單,讓路子旭認下芸果,並對程家給予幫助。一開始,路子旭並不願意承認芸果,也對程桑雪的要求充耳不聞。可是程桑雪居然以死相逼,路子旭以爲她只是想威脅自己,沒有過多理會,誰知,程桑雪竟真的自殺了。
路子旭雖然愛的是髮妻江左萍,但桑雪用死換來了他收留芸果、幫助程家的承諾。爲了保住兩家的名譽,兩家達成共識一起隱瞞芸果的身世。這件事也引發了路放對自己爸爸的不滿,路放離家出走,卻陰差陽錯住在了程家的旁邊,認識了程佳期。
想到這裡,路放的臉上不禁微露倦容。
他嘆口氣,隨手翻了翻芸果的書架,上面大部分書都是他親自買給她的。雖然,他從來不願意對她的母親極度厭煩,可是對於這個小妹妹,他卻始終憎恨不起來。他早已把她當做了自己的親生妹妹,然而,他卻連自己的妹妹也保護不了……
路放的眼神漸漸飄遠,彷彿能看到那些青澀而又令人疼痛的回憶。實在不願意再想下去,他把拿出的書重新放回去,卻一不小心帶出了一個本子。
那個本上帶着一個小小的密碼鎖,看樣子,是本日記。
妹妹還活着的時候,會記錄些什麼呢?會寫下她有多麼盼望爸爸的愛,還是會寫下她有多麼怨恨這個家對她的忽視?
路放的心不由得緊了緊,他把那個日記本拿出來,放進了自己的公文包裡。
……
週一下午,江左萍從外地出差回來,路放去機場接機。原本程佳期打算跟他一起去的,可是她又不太敢。前段時間她雖然病着,但也從蘇拉那裡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黎菲菲在這期間加緊了跟路家人的親密接觸。這種“曲線救國”的求愛方式對於路放雖然沒什麼影響,卻在江左萍和路子旭身上十分奏效。
她聽說江左萍很喜歡黎菲菲,不亞於當初她對自己的喜歡。而現在,江左萍非但把對她的好感一併收回,恐怕厭惡也與日俱增。
一時之間,她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江左萍。
可是該來的,總還是要來的。那天晚上,程佳期原本和路放商量好的,先去蘇拉家迴避兩天,等江左萍走後,再重新搬回去住。但她思前想後,覺得一味逃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就特意去商場挑選了幾件禮物,打算晚上突然殺回家,向江左萍表明自己的心意。
想法總是很美好,可現實降臨時,程佳期的一顆心還猶如被繩子懸起來般,七上八下的。走到路放家門口時,她深吸一口氣,剛打算按門鈴,卻發現門被沒有關緊。
她想了想推門進去了,客廳裡空無一人,玄關上卻放着一雙女士鞋。隱隱約約聽到樓上有人聲,她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就躡手躡腳地往樓上走。剛走到路放的書房門口,她就聽到江左萍的聲音:“你還跟她住在一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