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五年在溫馨幸福中結束,元嘉六年悄然到來。然,正月的天氣極其詭異,天空中彤雲密佈,大有風雪欲來之勢。榮陽皇宮裡更是超低氣壓,無論宮女太監,朝臣侍衛,個個都小心翼翼提心吊膽。新年伊始,皇帝好像吃了炮仗,動不動就發火,有點火星就爆炸,弄得人人自危。
皇帝與皇貴妃恩愛多年,想不到也會鬧矛盾,而且誰都不肯低頭。據說,皇上有五日沒去驕陽殿了,而皇貴妃也有五日沒有出驕陽殿了,二人自成婚以來,還從未鬧過這樣的彆扭。
從正月初三上朝開始,就有天子近蔬陸陸續續旁敲側擊打探情況,可惜,沒有人知道原因。只是,三品的國威將軍喻煬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就被皇帝一道聖旨貶去榮陽北城門守門去了。聖旨上什麼原因都沒有寫,讓人疑惑。而喻將軍沒有求情沒有大呼冤枉,甚至誰都沒有告訴,自己悄無聲息就去北門上任了,更令人驚詫。
因爲之後的帝妃不睦,朝臣們猜測着多半與皇貴妃有關,可是,一個是天子近臣,一個是後宮嬪妃,能有什麼事情?如果他們真有點什麼,皇上還不殺人?
朝堂上,大臣們戰戰兢兢,生怕說錯了話讓皇上罵,在百官面前當堂出醜,好比戶部尚書馮文宣。人家可是跟着皇上一起打天下的,爲一點小事就讓皇上罵了個狗血淋頭,他們誰還敢貿然開口?能不說話就儘量不說話了。這個時候,他們無比迫切地盼望着皇上與皇貴妃早日和好,讓皇上早日恢復正常,他們也好放心說話、放心辦事。
明暉從明昊口中知道了一點,心中也是大急。她知道這樣的事情做子女的勸不了,而且既然母親說了不要緊,她也就不問。當然,不問不勸並不表示完全不管。她每天都過去幫父皇看奏摺,陪他說話,只是絲毫不提母妃的事情。明昊除了每日兩個時辰的課業之外也時時守在父皇身邊,姐弟兩個絲毫不將父親的怒氣放在心上,總是溫柔而又耐心。
明昊本來想要勸諫父皇不該爲了後宮之事影響朝政,但想着這個後宮是自己的母妃,便隱忍着沒有開口。看父親這樣,他更加認定了一件事情:作爲天子,是絕不能對女人用情的,否則,不但危及自身,更可能危及朝政。看看這幾日朝堂上都亂成什麼樣子了?大臣們有話都不敢說。
明慧和貝月影去驕陽殿探聽情況,卻見皇貴妃一切如常,只是精神有點懶懶的,如果不是知道帝妃二人正在鬧彆扭,她們完全可以理解爲這幾日天氣不好。
帝妃二人究竟爲了何事鬧到這步田地?皇帝那裡是打聽不出來,這次的事情,竟然連蕭總管都不知道,誰還能問得出來?而皇貴妃那裡也是三緘其口,連明暉公主都沒問出來。因此,此事越傳越神秘,越發讓人摸不着頭腦了。
皇帝不過五日沒去驕陽殿,就有人謠傳皇上膩煩了皇貴妃,這是有意打茬兒呢!試想一下,一個男人守着一個女人過了十幾年了,能不膩麼?更何況這次選秀出了一個絕色仙姿的雲嬪呢!就算以前不覺得膩,現在看到新人也會覺得膩了……
蕭元的消息是最靈通的,當他聽到這個謠言也不禁有些擔心了。雖然他下令嚴肅處理了散播謠言的宮女和太監,但他也明白,這樣的謠言是禁不住的。
原靖宇這兩日煩了太子和公主在跟前晃,讓他們去勤政殿看摺子,而後將其餘太監宮女都打了發出去,低聲問蕭元道:“這幾日,她在做什麼?”
蕭元苦着臉,知道自己的回答皇上不會滿意,但他又不敢欺君。
“嗯?”原靖宇催了。
“回皇上的話,娘娘……還跟前幾日一樣,看看書,擺弄一下藥材,在清音殿練練功,要不然就跟桑貴妃一起彈琴喝茶……”
“可惡!”原靖宇臉色一沉,手一揮,就將桌案上的茶杯掃了出去,砰地一聲摔成碎片。
“皇上息怒!要不臣請娘娘過來?”蕭元看了看皇帝的臉色,知道這次他不肯主動認輸,非要皇貴妃服軟,所以才每天幾次問起皇貴妃的情況,並不像傳言說的那樣有了新人膩了舊人,但皇貴妃知道麼?她會怎麼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她會不會輕信那些謠言呢?
“不,不許你去請!朕要她自己過來!”原靖宇惱怒地低吼一聲,扔下手中的奏摺起身在殿裡走來走去。
蕭元嘴裡答應着,心裡卻在想,今晚無論如何一定去驕陽殿看看,好好勸勸皇貴妃娘娘。既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都這麼多年的感情了,何必如此計較呢?後上畢竟是皇上,娘娘退一步又有何妨?
蕭元正在尋思什麼時候揹着皇帝去驕陽殿,不想卻聽皇帝高聲道:“蕭元,你去,傳麗美人和芳貴人過來!朕心煩,想聽聽歌舞。”
蕭元一愣,想要勸諫,卻發現皇上一臉憤怒,只怕勸也勸不住。可是,這若是讓皇貴妃知道了,他們之間不是更沒有迴旋的餘地了?難道皇上是想要逼迫娘娘過來?想到這裡,蕭元小聲問道:“要說唱歌,沒人能比得上雲嬪娘娘。皇上,要不傳雲嬪娘娘過來?”
聞言,原靖宇微微皺眉,小聲道:“叫她?合適麼?”
蕭元一顆擔憂不已的心立即就放回肚子裡去了。只這一句話,他就明白皇上只是爲了賭口氣做個樣子而已。蕭元輕輕笑了笑,說:“皇上,那件事情畢竟是秘密,您這樣有意落下雲嬪娘娘,反而會惹人猜疑……”
原靖宇想想也對,於是點點頭:“那就三個都傳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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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午後,乾坤殿裡醇酒美人,歌舞樂曲熱鬧非常,絲竹之聲飄飄揚揚越過重重宮牆,輕輕敲擊在無數後宮女子的心坎上。難道皇上真的膩了皇貴妃要寵信別的嬪妃了麼?她們也有希望了麼?
據說,皇上傳了目前後宮裡最是年輕貌美的雲嬪和麗美人,還有那個一曲琴音如清風滌塵的芳貴人。那可都是去年剛進宮的新人,皇貴妃娘娘雖然看起來年輕,但畢竟是生育過兩個孩子的女人了,脾氣不好,醋性又大,皇上終於膩煩她了麼?
消息傳到驕陽殿,輕顏怔了一下,臉色微變。桑羽衣滿是憂慮地看着她急得團團轉,“娘娘,你真的不去看看?”
(以下因爲圖片一片空白故沒辦法打)
乾坤殿裡,原靖宇坐在龍椅上喝酒。今天,他將所有奏摺都交給明暉和明昊了,反正這幾天他也是沒有心思處理朝政的。
雲嬪唱歌,麗美人伴舞,芳貴人彈琴,果然是人間美到極至的享受。他忽然想,如果輕顏也在這裡陪着他一起看,那該多好啊!嗯?怎麼又想到她了?不想這個女人!她以爲自己真的就非她不可麼?該死的!她就真的那麼沉得住氣?
雖然美色動人,歌舞動聽,原靖宇還是沉浸在一腔怒火中。他時不時地喝上一口美酒,卻又動不動就將酒杯往地上摔,何曾注意過雲嬪都唱了什麼?麗美人的舞姿是如何嬌媚?芳貴人的琴音是怎樣清越出塵?
因爲殿裡有三個女人,雲嬪和麗美人有心引誘皇帝卻總是有些顧慮。畢竟都是十幾歲的少女,自幼出身名門,雖然進宮前家中請了專人調教,在人前還是有些放不開。
一曲完畢,雲嬪見皇帝的心思似乎並沒有放在自己身上,心裡隱隱也有些着急。多麼難得的機會啊,如何能這樣放過?想了想,她溫柔婉約搖曳生姿地走過去,執起酒壺幫原靖宇倒了一杯酒,柔聲道:“皇上,臣妾陪您喝一杯,好麼?”
原靖宇還在回想輕顏往日的甜蜜與強勢,聞聲回頭,乍然見她捱到了自己身邊,又怒又急,衣袖一揮,大聲道:“滾開!”
雲嬪被他嚇壞了,後退的時候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子,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原靖宇嫌惡地看了她一眼,正要發怒將人全部都趕出去,忽然聽到傳報說貴妃娘娘求見。
他一時沒聽清楚,以爲是輕顏來了,心中一喜,轉而冷哼一聲,讓雲嬪趕緊爬起來,再唱一曲。而後斜倚在龍椅上,沉聲道:“傳!”
蕭元立即高聲傳道:“傳貴妃娘娘晉見!”
原靖宇一愣,不是輕顏麼?想了想,他忽然又笑了。桑羽衣可不就是輕顏的眼線麼?可惡!她竟然還跟他來這一招!
桑羽衣跪在殿中大禮參拜。原靖宇不冷不熱地讓她起身,並不主動詢問她的來意。
雲嬪和麗美人停下歌舞,面面相覷。芳貴人悠然地起身,然後不慌不忙地跪下:“臣妾參見貴妃娘娘!”
桑羽衣細細看了皇帝一眼,也沒有讓芳貴人起身。她緩緩走到雲嬪和麗美人跟前,厲聲道:“你們的宮規是怎麼學的?見了本宮爲何不行禮?”
雲嬪和麗美人一驚,趕緊跪下行禮。
桑羽衣冷哼一聲,轉而面向皇帝道:“像這樣連宮規禮儀都沒有學好的女子如何能伺候皇上?皇上若是心煩,不如讓羽衣陪您解解悶吧!”
原靖宇定不定期地看了看桑羽衣,轉而又看了雲嬪一眼,沉吟道:“朕今日本是打算讓雲嬪侍寢的,既然羽衣來了……”他遲疑了一下,忽然又邪魅地笑了笑,說:“羽衣想念朕了麼?我們也確實很久沒在一起了。也罷,今日朕就好好陪陪你吧!蕭元,送雲嬪、芳貴人和麗美人她們回去吧!”
雲嬪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惱恨地瞪了桑羽衣一眼憋着一肚子氣行禮告退。
待所有人都走出大殿,安安靜靜只剩下皇帝、貴妃和蕭元三人,原靖宇立即收了笑容,閉上眼睛,滿心疲憊卻又含着幾分期冀問道:“她讓你來的?”
桑羽衣沉默了一下,小聲道:“不是……”
原靖宇睜開眼睛,忽然自嘲地笑了幾聲,她還真是沉得住氣呢!她就篤定了自己不敢麼?輕顏,你狠心的時候可真無情啊!這麼多天了,她竟然就沒有一絲想念他麼?可是,他卻夜夜無眠……
“皇上?”桑羽衣看着皇帝疲憊而傷感的神情,也不禁有些心酸。皇上對娘娘真的是情根深種啊!娘娘爲何不肯退一步呢?“要不……臣妾回去勸勸娘娘?”
“不必了。”原靖宇搖搖頭,忽然認真地看着她道:“今晚,你留下吧!”
桑羽衣大吃一驚,愣愣地望着原靖宇。
原靖宇看着她震驚的表情也愣了一下,然後輕輕笑了笑,解釋道:“一開始朕就答應過你,找個機會讓你出宮去。沒想到她會出事,等她回來,朕又擔心讓你生病假死世人會懷疑到她身上,對她聲譽不好,所以一直拖到現在。如今,倒也是個機會……”
桑羽衣滿臉的震驚與欣喜。皇上竟然真的會放她出宮去!
“明日,朕會賞賜你一些東西,你不妨去雲嬪那裡炫耀一下,警告她一番。過幾日,朕會安排你們在御花園相見,她若出方不遜,你就可以中毒假死了。”留着雲嬪,本就是爲了給桑羽衣出宮做掩護的。
桑羽衣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除了震驚,還有些感動,有些羨慕。儘管皇上現在正在和皇貴妃鬧彆扭,他心裡還是時刻想着她的啊!自己這一生,能找到這樣一個人麼?
“現在你須好好想想,出宮以後該換個什麼身份?要去哪裡?”原靖宇一手撐着頭,一手拿着一把黃楊木的梳子細細撫摸,目光低垂,神色有些黯然。
桑羽衣看了看皇帝手中的梳子,心裡已經明白那是皇貴妃的梳子了。宮裡面什麼樣的梳子沒有?玉梳、象牙梳、牛角梳,可皇貴妃就是喜歡黃楊木的梳子。
“皇上,您就去一趟驕陽殿吧!”桑羽衣勸道,“您要是不想讓人知道,依舊從密道過去好了。”
“這件事情你別管……”原靖宇頭也沒擡,“你去白玉湯池沐浴更衣吧,讓朕一個人靜一靜。”
桑羽衣告退離開,原靖宇緩緩走進密道,來到驕陽殿。只要推開那道暗門就可以走進她寢宮,就可以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容顏,只要扭動一個按鈕就可以了……可是他猶豫了。
下了這麼大的決心,難道還是要讓步麼?這一次,分明是她的錯好不好?那個時候,他甚至都還沒有親過她呢,竟然讓別的男人享受到她帶來的銷魂蝕骨……她醫術高明,難道就想不到別的辦法麼?
……
其實原靖宇明白自己這次生氣有些毫無道理,她一個冰清玉潔的女子,若是還有別的辦法可想,斷然不會出些下策。可是,她就不能多體會他的心情麼?他是那樣愛她,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就算要他寬宏大量、要他遺忘,她也該給自己多一些溫柔纔對啊……
猶豫了一陣,原靖宇還是沒有打開暗門,原路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