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嚇死我了,我還真以爲你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呢,”謝清溪輕噓了一口氣,對着謝清湛怒道。

謝清湛撅着嘴巴看她,那小模樣很是不屑,他道:“他們最後進了一個房間,一個房間。”

謝清溪狐疑地看了謝清湛一眼,按理說謝清湛現在也才十一歲,應該沒人敢和他說什麼斷袖分桃之事,更沒人敢給這樣的書給他看。他怎麼就能覺得兩個男人進了一個房間就是不對勁呢?

按正常人的想法,應該是覺得沒什麼吧。

“六哥哥,你去逛戲園子的事情,我就不和爹爹說,要不然爹爹知道肯定打斷你的腿,”謝清溪恨不能仰天長嘆一句,現在怎麼那麼多要被打斷腿的熊孩子啊。

她壓低聲音繼續說道:“不過你爲什麼知道他們兩去一個房間就是不對勁啊?”

謝清湛本來腦子還在懵呢,說實話,謝樹元和蕭氏前頭養的兩個孩子那是個頂個的聰慧。謝清駿自是不用再說,而謝清懋也是內秀之人。偏偏到謝清溪和謝清湛這邊,兩人都自帶傻白甜光環。

特別是謝清湛,讀書是好的,可是心思卻太簡單,壓根就不知道什麼社會險惡這句話。而謝清溪倒是知道社會險惡,可是吧,她骨子裡那種見義勇爲的五好青年思想,壓根都還在呢。

“是吳放同我說的,他說那個杜同霽是在包戲子,”謝清湛壓低聲音說道。

吳放,謝清溪想了半晌才記得,這是謝清湛在書院裡新認識的同窗,兩人關係還不錯。而且這個吳放是國子監祭酒吳卓的小兒子,謝樹元就是見他家世清白,也沒多阻止謝清湛同他一處玩。

沒想到,嘿,居然在陰溝裡翻船了。沒想到這個吳放,表面上老實穩重,實際上一肚子的男盜女娼。謝清溪恨恨想到,這次帶謝清湛去戲園子,肯定也是這個吳放出的主意。

謝清湛還在這邊臉紅呢,原本是他先發現杜同霽的。這個杜同霽因爲要和大姐姐訂親,先前來過家中兩趟,都是打着討教學問的名義來的。所以謝清湛也是在場的,這會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接着吳放知道這是他未來的大姐夫,便提議跟蹤他,看看他來這戲園子究竟是幹嘛呢。結果就看見杜同霽同一個身材纖細柔弱的男子進了一處房間。謝清湛是頭一回來戲園子,壓根不知道這些包戲子的名堂。

這也是吳放解釋給他聽的,當時他一聽到還睜大眼睛呢,詫異地問,兩個男人要如何在一處?誰知這個吳放年紀雖只比他大一歲,可卻是個見多識廣的,十歲開始就偷看家中哥哥的小黃、書。

吳放剛開始解釋的時候,謝清湛還聽着,待他越往後面解釋,他恨不得立即捂住耳朵。這實在有違君子之道,他是不該聽的。

如今謝清湛雖聽了,不過他也知道這等事情絕對不是女孩子能聽的,便閉口再不言。謝清溪瞧着他誓死不說的樣子,被逗樂,嘿,還挺有契約精神的啊。

“這個吳放怎麼這般討厭,帶着六哥哥你逛戲園子不說,還說這些污糟事給你聽聽,”謝清溪有些生氣,就跟知道自家孩子結交了不好的朋友,被帶上歪路了一般,“況且去戲園子同戲子在一處就是包養嗎?也太過信口開河,這等行徑豈是君子所爲。”

謝清湛也用力地點頭,他也是這麼覺得的,可是吧,吳放卻信誓旦旦的說,他們肯定是這樣的關係。還說在京城,這種包戲子可是格外尋常的,有很多貴族子弟都喜歡呢。

當時謝清湛還傻乎乎地說,江南便沒有這樣的事情。結果卻遭到吳放一陣嘲笑,只說他是沒見過市面。

“我也覺得,本來我不願意去的,只是吳放非拉着我去,我也沒去過,”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謝清湛說的又輕又小,顯然也是知道去這種地方實在是不好。

謝清溪見他低着頭,一副我知道錯了的模樣,恨不得對準他後腦勺給他來兩下。

不過她還是叮囑道:“杜同霽的事情,先不要同爹爹和娘說,如今你只是看見他去戲園子而已。並不能說明這人品性不好,若是貿貿然說了,到時候爹爹教訓的只有你。”

“其實我也並不是因爲此事才說的,我先前聽二哥哥說,杜同霽與他乃是同窗,可是他對二哥哥愛搭不理的,”謝清湛不忿地說道。

謝清溪怒了,尼瑪,居然敢這麼對我二哥。

按理說,遇到謝家這種親家,就算不上杆子貼過來,也應該熱絡啊。特別是杜同霽,聽聞他明年也是要參加會試的,要知道謝樹元可是探花郎出身,而且家中還出了一個解元,得了謝樹元的指點可是比什麼先生都要強啊。

結果這個杜同霽除了先前來了兩回,那還是因爲謝樹元要見見他纔來的。至於底下這三位未來大舅子,他更是不是很熱絡。

當然,也可能說人家只是沒看上這門親事罷了。

“大姐姐那麼好,嫁給這個姓杜的真是可惜了,”謝清湛是個少爺,對於這種婚事倒不象女孩家提起來那般羞澀。他只是憤憤不平罷了。

謝明貞平日在家中頗有長姐的風範,又加上繡工出衆,家中兄弟姐妹都有收過她的針線。特別是謝清湛,他從入蒙學到現在用的筆袋都是謝明貞繡的。

大姐姐的親事還輪不到他們這兩個小輩管,況且她爹爹無論如何都不至於將自己的女兒嫁進一個坑裡去吧。

不過事實證明,再老練的獵手,都有走眼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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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紅牆黃瓦在陽光下,折射出莊嚴和不可輕視的巍峨。陸庭舟端坐在馬車上,湯圓大人依舊坐在他旁邊的墊子上,渾身的皮毛依舊光澤亮麗。

待到了下車的時候,陸庭舟正要起身去抱它,誰知湯圓卻一下子起身,霍地往外竄了出去。待它輕輕躍下馬車時,便往四周環視。

此時陸庭舟也跟着下車,輕輕喊道:“湯圓,回來。”

渾身雪白猶如天山那一抹皚皚白雪的狐狸,便踩着腳底的肉墊,不輕不慢地開始往回走。

齊心趕緊上前將它抱起來,他有些爲難地說道:“王爺,總不好把他也帶到太后娘娘宮中吧?”

誰都知道湯圓先前抓傷了八皇子,如今再這麼正大光明的帶進宮,是不是影響不太好啊?

陸庭舟卻笑着搖頭:“它在車裡待着憋悶,還不如讓它跟着我四處走走。”

於是一人一狐便閒庭漫步地往太后宮中走,跟在後頭的齊心,那頭也垂的低低的。往來的宮女太監要是遇見主子,那都是要垂頭等着主子走過才能起身的。不過今日遇見這位恪親王的宮女太監們,都能看見一隻渾身雪白沒有一絲雜色的白狐狸,揚起驕傲的小頭顱,在他們眼皮子地下走過。

自從陸庭舟成年之後,便搬出皇宮,獨自居住在恪親王府。而如今也只有太后娘娘宣召,纔會入宮來看望太后。畢竟太后所居的壽康宮,也是後宮之內。

待他到了壽康宮的時候,便被告知裡面有幾位娘娘正在陪太后說話呢。陸庭舟便等在旁邊,待內監進去通報後,他帶着湯圓獨站在迴廊的一角。院子中栽種的一株桃花正值盛放的時候,粉紅的花朵開得滿枝滿丫都是,輕風吹拂而過,便有幾瓣花瓣隨風飄落。

他上次入宮時,還未曾見到壽康宮中有桃花在,大概是不知從何處移植而來的一株桃花樹吧。

湯圓對這株桃花顯得格外有興趣的模樣,一個飛竄越過迴廊的欄杆,便往桃花樹底下飛奔。齊心在身後想喚它回來,卻被陸庭舟伸手攔住。

雪白的狐狸擡頭仰望着面前的桃花樹,待又有一瓣桃花隨風輕輕飄落時,就見湯圓大人一個起身跳躍捕捉,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就看見它嘴中銜着一瓣桃花。

它剛銜住這片桃花,便飛快地往陸庭舟身邊跑,待它跳上回廊的欄杆上時,便將嘴裡的花瓣放在欄杆上,接着又跑到樹下去接花瓣了。

這麼反覆幾次,直到最後裡面的妃嬪離開時,便有人看見這白狐嘴邊銜着一片花瓣往對面跑。待擡頭一看,便看見穿着墨色繡金螭龍長袍的男子站在不遠處的迴廊,那樣俊朗出塵的男子,背手遙遙望着樹下的那隻白色狐狸。

有些年輕些的妃嬪當即羞的不敢擡頭,扶着宮女的手臂匆匆離開。而即便如賢妃、德妃這等在宮中經年,見過這位恪王多次的人,都忍不住嘆道,若說這陸家祖輩的風骨,只怕只有這位王爺傳承的最徹底。

這時內監匆匆而過,便是請陸庭舟進去。

陸庭舟看着湯圓將第六枚桃花瓣放在欄杆上,不由輕笑了一聲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的桃花是六?”

湯圓狹長的眼睛看着他,陸庭舟只笑不語。

太后臉上有些疲倦,如今年紀大了,略說會話都勞累不已。不過看見陸庭舟進來,卻還是忍不住笑。

“坐的離母后近些,你這一出去便是三個月,若不是你皇兄召你回來,只怕你便是再想不起母后的,”太后到底是疼愛他,即便先前諸多埋怨,可這會看見他也頂多是說成這般。

陸庭舟也細細打量了太后,這才笑着說道:“母后這般說,倒是存心讓兒子心裡頭愧疚了。不過我去別院,也是不讓在母后身前,讓你心煩而已。”

“你聽聽,你聽聽,說來說去倒是成了爲我好,”太后對着旁邊的嬤嬤說道。

那嬤嬤年輕時就跟在太后身邊,一輩子沒出宮也沒成親,也是看着皇上和陸庭舟長大的。如今皇上都快有孫子了,可這位王爺卻連婚事都沒定下來,嬤嬤自然也知道,太后心裡頭着急啊。

“咱們王爺還不是怕您心裡頭着急上火”老嬤嬤在一旁也跟着勸道。

太后聽了更是搖頭,她道:“左右我是管不住他了,只盼着你皇兄哪天能從那長生之道中擡起頭,好好管管你這個弟弟。”

陸庭舟立即正色道:“母后,慎言。”

太后聞言也只是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皇上初登基的時候倒是一副盛世明君的樣子,當初一干大臣還高歌頌德,稱皇上是治世明君。可是好景不長,沒多久皇上便開始沉溺後宮美色之中,一個又一個寵妃出現,皇子更是跟那韭菜一般,一茬接一茬地出生。

若說沉溺後宮美色倒也罷了,可隨着皇上年紀越發地大了,便開始信奉求仙問道之途。這些年來來往往的仙道和高僧更是不斷,古人本就信奉仙道,如今有皇上帶頭,這京城的佛寺道觀的香火可是越發地旺盛。

太后也信佛,可是皇上這完全是有些走火入魔的境界啊。太后先前還奉勸幾句,結果皇帝竟大發雷霆,說太后宮中有人妖言惑衆,蠱惑太后,硬是仗斃了太后宮中的一個太監總管。

後來還是陸庭舟多方調查,才知這個太監當初和皇上寵幸的一個道士有些過節。後太后勸皇上不要太過重信這些道士,自然是得罪了皇帝身邊的這羣道士。可太后乃是皇上親母,他們自然動不得,於是便有人向皇上告密乃是這太監在太后跟前妖言蠱惑,所以太后纔會有此一言的。

皇上本就不悅太后對自己勸道的這些話,可到底是自己的母后,他雖是天子可也是人子,對太后要勢必恭敬。所以這太監便是多方角力之間的犧牲品。

太后當時便被氣的病倒,自己身爲一國太后,連身邊的人都能被奸佞所害。當即便要求皇上將那妖道殺死,可是皇帝對那道士頗爲信奉,根本不願這般做。

此事發生與三年前,這也正是當時陸庭舟匆匆從江南趕回京城的緣故。他將替身從別院換回後,便趕回皇宮。此時皇帝與太后母子之間已是頗爲緊張,而此事雖只是內宮之事,可皇帝無家事,朝中大臣紛紛站在太后一邊。

陸庭舟回來之後,沒有直接站在太后一邊,反而勸服太后,不要因爲一個妖道而傷害與皇上之間的母子之情。而對於皇上,他則也勸說,讓皇上多想想他未登基時,太后爲了護佑他們兄弟二人,在後宮中多爲艱難。

最後,還是太后首先服軟,並不再追究那妖僧之事。

本以爲此事就此結束,可誰知第二年的時候,那妖道便被爆出籠絡大批太監,意圖對皇上不軌。

天下的皇帝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總覺得有人想要害自己,想要圖謀自己的皇位。而這個道士被揭發不過半月,便不斷爆出罪行,甚至他還在京中蠱惑人心,說陸家坐擁的江山就要不穩了。

此等大逆不道,不要旁人說,皇帝自己便下令,將他處死。

而就在這妖道案中,恪王陸庭舟步入了大齊的政治舞臺。

太后雖身在後宮之中,卻對朝中之事瞭如指掌。當初陸庭舟便勸她爲了與皇上的母子之情,忍得一時,她自然也就退讓了一步。

待第二年爆發這妖道案時,太后便隱隱猜到,這後面必有他的推動。

一個兒子爲了個不相干的人,險些要同自己反面,而另一個兒子年紀雖小,可處處爲大局着想,不僅讓自己挽回了母子之情,還能爲自己報了這羞辱之恨。本就偏心的太后自然就更加偏心了。

“母后也同你說過了,你若是有歡喜的,只管問母后說,母后定是讓你皇兄爲你賜婚的,”太后苦口婆心地勸說道。

陸庭舟突然展顏笑開,輕聲反問:“母后,可是當真?”

“你當真是有中意的人了,”太后立即欣喜地問道。要說對於陸庭舟吧,太后還真沒其他的期盼,他已是親王的爵位了,要說天下女子,誰嫁了他都是高攀。

所以呢,這女子的家世她是不求的,只希望品性純良能配得上她的庭舟纔好。

“只是母后要答應我,爲了請旨。”陸庭舟輕笑地問道。

“好好好,只要你說是誰家的姑娘,母后定會幫你的,”太后歡喜地簡直是沒邊了,都沒有細問。

“那我先謝過母后了。”

“你還沒說是哪家姑娘呢?”太后有些好奇。

陸庭舟突然輕笑:“這個得先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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