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屠夫從她腳下拿過磨刀石,直起身,沒有再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中年女子面色蒼白,顫聲道:“你到底是誰,你爲什麼會知道萬蠱教,你是大梁……”
鄭屠夫揮了揮手,說道:“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他走出去,關上柴房的門,來到院中時,就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了。
唐寧看了看他,問道:“那女人在叫什麼呢?”
鄭屠夫道:“可能繩子綁的太緊了,讓人給她鬆一鬆吧,讓她留點高手的尊嚴。”
老鄭開口求情,就如同鐵樹開花,難得一見,唐寧伸手招來了陳舟,說道:“去幫她鬆一鬆,換個綁法吧。”
他走去趙蔓所在的院子時,她和唐水站在院子裡,跑過來說道:“表姐剛纔教了我一招,你要不要看看……”
自從完顏嫣將她的鞭子送給趙蔓之後,她就徹底的走上了一條歧路,唐寧不希望她能走回正道,只希望她能夠腳踏實地,好好的練習鞭法,千萬不要再走上一條更歧的路。
京都,時間已是十月。
人都是健忘的,京都每天都有新鮮事發生,臨近年尾,已經很少有人記得年初時發生的事情。
平陽公主出嫁之時,可謂是滿京轟動,然而半年多過去,若不是有人刻意提及,百姓早已不記得三月初公主離京之時的那場盛會。
禮部的官員自然不會忘記,因爲今日便是公主回京的日子。
上一任楚皇駕崩的突然,又在臨終前廢了太子,兩國聯姻作廢,使團於兩個多月前從楚國京都出發,今日便到。
祠部司,膳部司,主客司,三司郎中親自出城迎接,站在城門口,三人的臉色卻是同樣的灰暗。
祠部郎中嘆了口氣,說道:“他還是回來了。”
膳部郎中面有憂慮,嘆道:“這可怎麼辦纔好……”
“要不……”主客郎中想了想,說道:“我們先告假一個月?”
膳部郎中猶豫道:“我們三人同時告假,怕是會惹人非議,這不好吧?”
“不惹人非議重要還是前程和小命重要?”祠部郎中搖了搖頭,說道:“半年前,他是怎麼當上送婚使的,你們難道忘了嗎?上一任禮部郎中的下場你們也忘了嗎?”
一個臨時的禮部主事,自然做不了送婚使,可他硬是踩着他們幾人的身體,坐到了那個位置,臨走之前,他就已經被陛下任命爲禮部郎中,這次回來,他們三個豈不是會重蹈覆轍?
祠部郎中揮了揮手,說道:“本官纔不管什麼非議不非議的,一會兒回去就告假,他什麼時候離開禮部,我再什麼時候回來!”
膳部郎中想了想,咬牙道:“我也是!”
主客郎中猶豫片刻,同樣開口道:“我回去就找劉侍郎。”
三人又小聲的交談了一番,身後的人羣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他們擡頭望去,只見一條黑線出現在視線的盡頭。
城門口的人羣之中,有人高聲喊道:“公主回京了!”
……
唐寧站在城門口,心算了一下,半年多以前,使團從京師出發,到楚國京都,用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回來的時候,只用了兩個月半月。
這是因爲歸程之時,他們遇城不歇,幾乎是連日趕路,如果不是在楚國因爲造反的事情耽擱了那幾天,還會更快。
算起來,其實他們這一處出使,大部分的時間都耽擱在路上了。
回到京師之後,城門口早已有禮部的官員迎接,之後便會直接進宮,向皇帝彙報。
他們抵京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早朝早已結束,陳皇接見他們的地方是御書房。
唐寧和陸騰何瑞走進來,同時躬身道:“臣參加陛下!”
陳皇看着他們,點頭道:“免禮。”
唐寧沒有直起身,而是抱拳道:“臣辜負了陛下重託,辜負了朝廷的信任,請陛下降罪!”
陸騰和何瑞也同時躬身,說道:“請陛下降罪!”
陳皇揮了揮手,說道:“就連朕也沒有想到,這半年裡,楚國竟會發生這麼大的變故,這件事情不怪你們,免禮吧。”
“謝陛下。”唐寧拱了拱手,站直身子,從袖中取出一物,遞上去,說道:“陛下,這是現任楚皇送來的國書,請陛下過目。”
立刻有宦官走上前,從他手中接過國書,呈了上去。
雖然國書是很嚴肅的東西,需要他回京之後,當面呈遞,但國書的內容,其實在他們抵京之前,就已經送回來了。
陳皇掃了一眼,將之放下,面色複雜的說道:“如今的楚國,已非當年我陳國之臣了……”
殿內的氣氛有些沉悶,直到一道身影從殿外跑進來。
“父皇,父皇……”趙蔓跑到陳皇身邊,委屈道:“我還以爲以後都見不到父皇了!”
看到她的那一瞬,陳皇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遺憾,又有一絲慶幸和欣慰,最終化作笑容,說道:“這一路上,蔓兒辛苦了……”
趙蔓抓着他的袖子,說道:“蔓兒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了,蔓兒要一輩子留在京都陪着父皇……”
“好。”陳皇笑着點了點頭,說道:“朕讓人將你的長寧宮再收拾收拾……”
趙蔓搖了搖頭,說道:“父皇,蔓兒已經長大了,再住在宮裡,不合禮制,我還是住在宮外的公主府吧,我還是會經常進宮來陪父皇的……”
“這樣也好。”陳皇目光望向下方,說道:“朕和蔓兒說說話,你們先退下吧。”
唐寧的心早就飛回家了,就等他這句話,聞言立刻拱手道:“臣告退。”
他準備離開時,看到趙蔓背對着陳皇,對他眨了眨眼睛,做出口型道:“等我……”
馬車早已在宮門口等着了,一路行至唐府門口,唐寧下了馬車,便看到了等在門口的一衆身影。
他走上前,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兩女,張開雙臂,輕聲道:“我回來了。”
小小和方新月兩個小姑娘站在她們身後,臉上滿是笑容,鄭屠夫抱着女兒站在一邊,伸手捂着她的眼睛,說道:“囡囡別看。”
……
早上躺在牀上,兩隻手臂分別摟着小意和小如時,唐寧再一次深刻的體會到,哪怕當再大的官,做什麼樣的大事,也沒有像這樣摟着兩位娘子來的幸福。
鐘意從牀上掙扎着起來,紅着臉道:“相公,都快中午了,我們要快點起牀,要不然別人會笑話的。”
蘇如也要起來,唐寧的手臂又將她們摟緊了一些,說道:“這裡是唐府,誰敢笑話?”
鐘意低着頭,小聲道:“爹孃昨天晚上說,早上要過來的……”
從窗戶外透出來的光來看,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也就是說岳父岳母已經等了一個早上,哪怕唐寧臉皮再厚也覺得不好意思。
現在已經日上三竿,她們兩個穿好了衣服也不好意思出去叫丫鬟進來,梳洗之後,坐在梳妝檯前自己打扮。
“我來吧。”唐寧走過去,從鐘意手中接過眉筆,輕輕的幫她描眉。
半年多以前,最開始幫她畫眉的時候,她還扭扭捏捏的,後來則大方了起來,這也算是他們的一種閨趣。
幫她畫好之後,又開始幫小如畫。
鐘意坐在銅鏡前,仔細的照了照鏡子,看向唐寧,疑惑的說道:“相公出去這幾個月,畫眉的技藝好像長進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