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被選爲輔政王孫,區霸依然普遍不被國內貴族所看好。
無他,區連太能活了。
八十餘歲的高齡,讓區連的兒子都已經老死病死大半,甚至就連一部份孫子都已經病死。
區連五十餘年的統治生涯裡,名義上的繼承人可謂是換了又換,到了如今的區霸也同樣四十歲出頭。
在許多人眼中,區霸同樣未必能熬得過區連,部分已經成年的曾孫纔會是真正繼承王位之人。
更重要的是,已經四十歲出頭的區霸還沒有子嗣,再加上平日裡區霸對於一切都似乎不爭不搶的,所以深怕被奪權的區連纔會放心地將區霸定爲輔政王孫。
只是,區霸看似中正平和的外表下,所等待的同樣也是這一刻,一直在暗暗地拉攏着國內貴族司伺機而動。
如今,區霸已經悄然掌握了林邑國內超過三成的兵力。
只等區連一死,區霸便決意發動政變,直接將叔伯兄弟子侄之類的,全部送下去與爺爺爲伴。
不過,區霸並沒有在表象流露出一絲想法,在看似公正地裁定矛盾後,一副有些忐忑的模樣向着上方的區連諮詢道。
“王上,不知如此是否妥當?”
年邁的區連時時都已經不知覺地神遊天外,根本就沒有去關注那些習以爲常的小矛盾,就連眼皮都始終垂着大半,發出了一聲渾濁且微弱的鼻音,也就算是應了下來。
而區霸得了迴應,卻是一副大爲欣喜的模樣,這才放心地進行最終結果的宣判。
區連那滿是皺紋的蒼老臉皮上,扯出了一絲笑容,對於區霸始終事事請示確認的舉止,甚是滿意,這讓區連感受着權力依然在滋潤着這年邁的身軀,彷彿自己依然在掌控着一切。
不過,區連的欣喜僅持續了一陣,思維又一陣放空後,卻是又有些忘了剛剛發生了什麼。
朝議的話題,也已經到了別的事情之上。
恍恍惚惚的,便是區連如今的日常狀態。
隨着朝議即將結束,區霸開口問道。
“列位臣工,可還有事要奏於王上?”
就在此時,負責着林邑國少府範商起身道。
“稟報王上,臣有一事欲奏之。”
區霸見狀,特意等待了三息,確認了區連並無反對之意,給予區連尊重後,纔開口道。
“少府請奏之。”
“此前有王室田地一夜之間大量未成熟稻子被割得乾乾淨淨,臣奉命調查此事,今已查出了幾分頭緒。”少府範商答道。
“是什麼人竟如此膽大妄爲?!”區霸追問道。
對於此事區霸自然也是有所瞭解,且當時被引爲怪談,認爲乃是不祥之兆,引發了不大不小的恐慌。
更重要的是,被偷割的稻子俱是王室田地,涉及到了林邑國王室的利益,區霸自然是屢屢督促少府進行徹查。
“臣逐一地親自調查問詢附近的百姓,皆言在稻子被搶割之前,曾見一夥服飾怪異之人在附近徘徊,其口音與我林邑國官話亦有所差異。”
“而後,在一老者口中得知,那一夥人的口音應是漢話,那一夥人也便是漢人,因此稻子被偷割之事很可能就是漢人無疑。”
範商小心地回答着。
漢人?
漢話?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的神色俱是略有些許變化。
林邑立國五十餘年,自大漢之中裂土自立,文字、制度、習俗等等皆可謂是一脈相承,但獨立發展多年,口音上漸漸與正統漢話已經出現了明顯差異。
且聽聞“漢人”二字,原本癱在王座上的區連雙目猛地睜開,蒼老的聲音透露出一絲急迫地追問道。
“確認是漢人?”
“稟王上,有七八成的把握。”範商小心地答道。
而區連的親自開口,也讓朝議的氣氛驟然凝重了幾分,其餘人均不敢發出任何聲響。
區連雖老邁不堪,但他在林邑國的威望之大是難以想象的,無人敢捋其虎鬚。
這一刻,區連原本有些渾濁的腦子都似是恢復了頃刻的清明,厲聲道。
“找到他們,確認身份,確認來意。”
範商張了張嘴,心中叫苦不堪,卻又不敢違背區連的命令。
那稻子被偷割之時,稻子都遠遠還沒有成熟,如今全國上下的稻子都已經即將結束收割了,相差了兩個月有餘,範商到哪裡去將這一夥人給找了出來。
在範商稟報之後,區連的狀態顯然不同以往,其餘大臣貴族均不敢再開口,以至於朝議也就以此結束了。
在區霸陪同着區連返回他的寢宮之時,區霸有些不解地詢問道。
“王上,些許漢人盜賊有什麼值得重視?”
已經難以長時間走路的區連,同樣是被近侍擡着在王宮中移動,坐着的區連眼皮擡了擡,道。
“不可小視漢人,須時刻謹慎北方。”
區霸聞言,心中不以爲然之餘,藉機吹捧道。
“那大漢的疆域確比我林邑要大上些許,但卻不過王上的手下敗將,當年被王上率兵打得潰不成軍,那日南郡郡守虞國也根本就不是我林邑國的對手。”
“想來那些許漢人盜匪,不過是在日南郡活不下去的百姓,所以逃到了我林邑國之中謀生罷了。”
聽着區霸的吹捧,區連對此也是頗有些自得。
漢朝雖大,卻也奈何不了自己分毫,且在立國之後,區連自然不忘對自己的事蹟進行大幅度美化,或曲解或掩飾了一部分真相。
因而,大漢在林邑國內普遍的觀念就是北方中原大國,可到底有多大。
區連也只知道是大得多,具體同樣不清楚,而在林邑國內的記載中,則含糊其辭地用大漢有十個以上日南郡的大小來概括。
作爲如今大漢以及交州最南面的州郡日南郡,面積尚且沒有吳郡的三分之一大,戶籍所入冊的人口也僅僅只有二十萬左右,郡內真正可用之兵不足兩千。
(PS:實際史料記載,西漢末年日南郡戶籍上的人口只有不到七萬人,這裡設立日南郡有二十萬人口應該都屬於誇張了。)
因此,日南郡郡守虞國亦算是一賢才,但面對着南面林邑國屢屢侵佔土地之舉,也只能是勉力防禦,根本就無力還擊。
……
而在此刻的日南郡之中,郡守虞國看着一份份關於林邑國又在暗中侵佔土地的彙報文書,又惱又恨,卻又是無可奈何。
虞國,會稽餘姚人,出身寒門。
因年少時以孝順名揚鄉里而被舉孝廉,但因自知未有貴人扶持,爲官之道必然坎坷之極。
而懷抱着爲百姓做一些實事的想法,於黃巾之亂前,父母去世後的虞國變賣家中所有田產,以孝廉的身份買了一個世家大族子弟們避之不及的日南郡郡守之位,形同流放一般自請到大漢最南的日南郡爲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