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前途無量
郭汜踏出宮門的那一刻,整個直接呆滯在了原地。
這將宮城圍得水泄不通的,除了黃巾,剩下的那些兵卒,他怎麼看着那麼眼熟呢?
嘶,越看越像是長安守衛啊。
不確定。
再看一眼。
郭汜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感覺整個人都要裂開了。
這踏馬,好像是老子的南軍吧?!
這一瞬間,郭汜跟張繡產生了奇妙的共鳴,都陷入了對人生的懷疑之中。
“我等奉詔討賊,將軍若是識時務,此時自縛受擒,爲時未晚!”
種平眯着眼睛,郭汜這般喪氣,可不像是成功挾持劉協的模樣,倒像是未尋到劉協下落,空手而出,吃了癟。
他面色肅然,好像是已有十成十的把握,言語之間卻存着試探之意,若是郭汜已將劉協握在手中,他這話出來,郭汜應當是不屑一顧,反將劉協推出,讓他投鼠忌器纔是。
郭汜臉皮一抖。
他說爲何張濟輸的如此輕易,原來是小皇帝在後搞鬼,朝堂中那些士族根脈錯結,門生故吏廣天下,這樣內外勾結,他們這些缺乏根基的西涼人,怎麼能較量得過?
他這般心思,多少有些替自己挽尊的意思,這一戰到底是輸得有些莫名和憋屈,郭汜覺得自己丟不起這個臉。
“我亦是漢臣,既是陛下詔令,豈有不遵從的道理,只是還望小……尊使解惑,這些黃……勤王之兵,是如何繞過滻灞二地屯軍,其中又是否有李傕之力?”
種平知道,郭汜這話一出,便是明着告訴衆人,劉協不在他手中,且他亦有降意了,因此心平氣和的回答:
“我等至長安前,曾遣使入弘農。將軍不是疑惑,爲何弘農哨騎不曾有一絲消息傳回嗎?”
郭汜聽明白了。
“也就是說,這些勤王之兵能出現長安城外,是李傕出兵攻下調令關,隔絕了消息往來之途,甚至滻灞二地之兵,也被其吞下?”
種平深知反派死於話多的道理,只是點到爲止,不再多說。
實際情況自然遠不僅如此。
他讓典韋在城外叫罵,原本的目的在於令長安守軍主動出戰,郭汜是什麼性子,他不清楚,但他卻是和張濟打過交道的。
若是聽聞城外有小股黃巾襲擾,以張濟的性子,大抵會讓張繡出城襲剿積累軍功,好借個名頭讓劉協下詔,給張繡更高的官職爵位。
他便可使典韋詐敗,將張繡引入自己的包圍圈,擒下張繡,便有了可以同張濟的談判的籌碼。
自己則可以裝作不經意,放些“殘軍”入城報信,一者可以在城中聯絡自己老爹或者叔父,攪亂城中局勢,裡應外合。
二者可以混入城門守軍之中,待攻城之時,卒然發難,以奪城門。
然而事到臨頭,種平卻遇見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本是守過這座城的,對城門的佈防,曾經的守軍,不敢說是爛熟於心,卻也能說是見之不忘。
因此當他令典韋在城下叫罵,剩餘大部分黃巾主力,埋伏於城壕左右的土丘之後。
自己則領着百騎人馬,至當初樊稠築土爲臺之處,居高臨下察看城門佈局,是否別與記憶中無二致。
不得不說,樊稠的土臺築得是真嚴實,都過了這麼久,竟然還能保持原樣,種平看着城頭那些守衛,竟然不曾見到一個熟悉面孔,心中難免有些悲哀。
種平想起第一次登上長安城牆時的情形,倒覺得有些恍如昨日。
他將城頭防守薄弱,弓手死角之處一一記在心中,打算回土丘之後繼續埋伏,也好謀劃下一步行動。
隨後種平便感覺肩上一沉,好像有人在拍自己。
這一下差點把種平嚇得心跳驟停,整個人都僵在了原處。
那一瞬間,他大腦中閃過很多念頭,比如爲何守衛在土臺之下的那百騎人不曾有半點動靜,自己是否又中了城裡某人的計策。
甚至,他沒忍住,小小的懷疑到了張燕身上。
或許這開始便是張燕與張牛角設的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種平總覺得自己會再捱上一次悶棍,被再送到某個不知名的鬼地方。
然而那人卻不曾再動作,良久以後,種平聽到了個分外熟悉的聲音。
“少府……”
種平心生疑惑,他竟然想不出這聲音的主人到底是誰,只是覺得這人是同自己有過過命交情的。
他下意識回頭。
那聲音幽幽道:“俺在右邊這旮旯。”
“……王三?”
種平沉默片刻,假裝什麼都發生,無比絲滑地將腦袋轉到了右邊。
“少府!俺可想死你嘞!”
王三如同豌豆莢被太陽曬得炸開一樣,臉興奮得黃裡透紅,還不等種平開口詢問,便將當初李蒙是如何讓他帶着麾下守城之兵率先起事,脫離長安的全部過程說了出來。
種平自然聽出他這是被這個叫李蒙的給坑了,種平初時以爲這李蒙便是長安之亂的真正推手。
後面聽王三說,他們那些人能躲過幾次哨騎,都是李蒙在暗中傳遞消息,能滯留在長安周圍,亦少不了這人的安排,又推翻了心中的懷疑。
種平相信王三,卻不能完全信任這個莫名冒出來的李蒙,於是旁敲側擊詢問王三怎會突然一人出現在此處。
王三並未多想,他等舊卒不肯離開長安,是還信着李蒙之言,在外等待着那似乎不可能再繼續的“起事”,好讓種平重回權利中心。
故而每日從李蒙口中打探長安消息,今日他方做了領頭的出來,便見城下圍了黃巾,他不清底細,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藉着自己沒什麼存在感的優勢四處打探。
種平分兵,埋伏,登土臺。
王三都是看在眼中,緊隨其後的。
種平聽完,第一反應就是這李蒙是個可用之人,這也是爲何後面在城牆上,李蒙將種平引到隱蔽處後,種平會完全按照他的計劃,冒着性命之危行事的原因之一。
他心念電轉,突然意識到,他可以用更短的時間攻入城中,他問清王三手下還有百餘兵士,都是守過長安數年的老卒,對城內地理了如指掌,便有了些打算。
這纔有了後來種種。
但這些,郭汜是註定不可能知曉的了。
“將軍,識時務者爲俊傑,若是迷途知返,陛下仁德,亦能寬宥將軍。”
種平面上不動聲色,卻是暗暗舔舐上鄂,他這也算是學習曹老闆的先進經驗了。
單說這矯詔的熟練度,這二人倒真像是嫡親的叔侄。
郭汜有些遲疑,他待劉協是何種態度,自己心裡也有點AC數,降了之後,劉協真能放過他?
但人都有僥倖心理,郭汜也不例外,他想着那些事,賈詡都給他擦了屁股,背後好好安撫過劉協,劉協未必就真那麼記仇,何況這入宮挾持劉協的計策也是賈詡給出的。
要真追究起來,推到賈詡身上也就罷了……他敗退的如此快,說不好就是因爲有內鬼,再說外面李傕無人指點,怎麼可能輕易拿下關卡?
說不準就是賈詡兩面下注,在其中攪混水呢?
郭汜想到此處,居然心安理得地棄了兵器,“郭汜願降!”
種平給了典韋一個眼神。
等綁好郭汜,將其跟張濟掛在一處,收攏好降卒,種平不敢再多加耽擱,此時也顧不得失不失禮,帶着兵馬直接往劉協寢宮方向搜尋,
“郭兄,想不到我二人竟會以如此姿態重逢啊。”
張濟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模樣,掛在典韋馬上,扭來扭去。
郭汜無語,“……你有何好高興的?被綁成這個蟲樣,不覺得憋屈?”
張濟表示自己早已習以爲常,還擺出來前輩的姿態向郭汜傳授經驗,“若是別人,濟是萬萬不能受此辱的,可是種太史嘛……這人,頗爲邪性,非我等能敵啊,郭兄日後切勿與此人作對,若是敗於此人之手,直接投了便是,不丟面。”
郭汜直接被張濟幹不會了,他覺得張濟恐怕是受不了這個打擊,有些失心瘋,因此直接閉嘴,保持沉默。
言語間,種平已將寢殿裡裡外外尋了一遭,除了被郭汜砍死的內侍屍體,不曾尋到劉協的任何蹤跡。
“太史,這宮中迴環曲折,一一搜尋,太過耗時,不如……”
陶商眼看着長安之戰已落下帷幕,知道自己再不露臉,想蹭這功勞後面也不好再開口,想了想,學了孫乾的言辭,準備爲種平獻策。
結果他話剛起了個頭,就聽見個腔調怪異的聲音。
“少府,俺,俺找着國舅嘞。”
種平眼睛一亮,直接往前走,“在哪?我這就過來。”
他身後幾人面面相覷。
他們只看見種平目標堅定地朝一個方向走,卻愣是看不到給他領路的人。
郭汜沉默了。
“賢弟,你玩真的啊?”
張濟一副“伱看你看,果不其然”的坦然表情,歪嘴一笑,“濟怎敢欺瞞郭兄,敗在此人手上,真不算丟人。”
郭汜心想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你這麼一強調,感覺更沒臉見人了是怎麼回事?
種平跟在王三身後,又是七轉八扭,繞過四五條長廊,這才進到一處偏室。
“種卿!”
他剛低頭進去,就聽到劉協那激動不已呼喊聲,劉協手中握着種平交給王三的那塊玉珏,空出來的那隻手抓住種平的衣袖就不放了。
“種卿!真國之棟樑!朕之腹心!”
劉協眼裡包着一團淚,要掉不掉,這髮絲凌亂,衣衫髒污的模樣,讓種平不由聯想到了與劉協的初見。
種平有些心軟,回握住劉協的手,安撫道:“陛下,二賊已擒,城內已定,請陛下寬心,移駕回宮,召百官入朝,重修政令,撫慰百姓。”
劉協一頓,復又點頭:“種卿所言甚是,不過既已除賊,朕以爲昭告天下諸侯,以懾宵小,方爲首務。”
“這……”
種平輕輕鬆開劉協的手。
“臣以爲……”
“事有輕重緩急,禮不可廢,這朝中之事,陛下自有安排,太史咄咄逼人,又有武士隨從,難道要卻取郭張而代之嗎?”
董承冷冷斜了種平一眼,質問出聲。
“你!”
王三性子急,見不到董承這樣顛倒黑白,反而給種平扣上個大帽子的做法,當下上前一步,卻被許耽攔住。
張燕典韋等人亦知道董承這是有意苛刻刁難,心中發寒,不知背後有多少劉協的示意在其中。
種平趕忙對着劉協行了一禮,“臣並無此意!”
劉協收住淚,笑着扶起種平,言辭懇切,“朕知道種卿是忠義之臣。”
他說完這話,轉頭面對董承,不輕不重的訓斥:“國舅受驚過度,胡言亂語,這幾日便不必上朝,好好在府中休息,定定神。”
“諾。”
董承低頭應諾,又假笑着誇讚種平:“太史出長安不過半年,麾下便聚起這些英勇之士,當真是少年英才,前途無量啊,若是再在外邊待個數年,這……”
種平心中一驚。
董承這話實在惡毒。
他能毫髮無損,在多方混戰之中逃出長安本就有些古怪,如今能在長安之外一聲不響,便拉出數萬大軍,更是容易讓劉協生出戒備。
畢竟種平靠着一個太史令的名頭,半年就能有這樣的身家,若是給足了他時間,讓他壯大……
此時他尚能忠心漢室,以後呢?他能保持得住本心嗎?
更別提,種平打長安,降郭汜時,都曾假傳劉協詔令。
董承不說這話也就罷了,既然說出了口,要說是劉協沒有一點對種平的懷疑戒備,連郭汜都不會信。
這時候若是讓董承借題發揮,一個“居功自傲,目無陛下,不遵禮法”的罪名,種平肯定是逃不掉。
“……臣一介文臣孺子,不善軍事,僥倖攻入長安,亦是國脈仍興,先帝祖宗庇佑之果,臣怎敢貪功?”
種平沉默片刻,低着頭,對着董承行了一禮。
“身後兵卒,出身不一,卻皆是向漢之民,拳拳報國之心,天地可鑑,願國舅可寬宥其等失禮,依功行賞。”
董承笑了。
“太史令真純臣也,老夫也頗爲敬仰啊。”
種平緩緩起身,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想說。
他突然發覺,自己開始對着劉協自稱“臣”,而劉協也只會對着他言“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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