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霸心中一凜,下了馬叫人看好,自己則往前擠到巷子頭,去看檄文正文。
此時這街頭巷尾的人山人海的,喧譁紛紛。
有一人正在昂首高聲念那檄文。
“……昔董卓入京脅帝,被吾誅之,今又有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麾定許都以東掃天下,雖爲漢臣,實存有王莽篡漢之心……前有豺,後有狼,天子危矣,漢室傾矣,天下危矣……今布雖不才,然願召羣雄,願諸侯附聲,有志之士附合,一誅董卓,再誅曹賊,以安天子,以定社稷天下百姓……”
一時大譁,城中譁然紛紛。
周圍太喧鬧了。徐州呂布是瘋了嗎?!就憑着這麼點兵力,何德何能,敢以何位召集羣雄?!
天下羣雄誰肯響應?!
呂布到底是想幹什麼。
原來先前那話本《誅董卓》的目的在此,是爲這檄文造勢?!
臧霸有些惱,此時曹勢大,躲都來不及,竟然還要引曹操來。
曹操若見此檄文,必怒發兵至。
“溫侯何在?!”臧霸問人道:“聽聞並不在府上?!”
“確實不在府上,此時正與女公子在城外草廬躬耕田隴呢……”
臧霸當下推開人羣,上了馬便往田間去尋呂布。
“今及天子,布便心甚憐之,食不安寢,夜不能宿,劉皇叔備亦然,布已與備立下盟誓,誓誅曹賊,迎立天子,扶危漢室,望天下切之念之響應之……”關羽每念一句,臉就黑上一分。
“吾將合諸侯,必誅曹賊,迎天子還都洛陽……”
張飛已是大怒,道:“他是什麼東西?能代表諸侯盟誓合兵,召集羣雄?!誰會將他之檄文放在眼中,若響應,豈不令其它人等笑掉大牙?!各路諸侯並非是死絕了……哥哥,這種檄文,不必理會他。且看可有人搭理他發瘋。”
劉備卻黯然不語。他這是被呂布綁在一條船上了,這是架在鼎上烤啊。
關羽道:“三弟,關鍵在於,檄文裡將兄長也綁在徐州呂布一條船上了,若是棄之不義啊,兄長必是要抗曹操的,否則便是不義……”
“小人,無恥,小人!”張飛氣的拿着矛便要去戰呂布。
“站住!你且連呂嫺都打不過,更何況是呂布?!”劉備道:“三弟若是去打鬧,豈不讓天下人讓備不守信?!”
張飛一滯,丟了矛,氣的坐了下來,咬着牙,惡狠狠的,眼睛瞪的比銅鈴還大,道:“那小女子,心眼子比誰都多,連哥哥也算計進去了。”
“此船如今是不上也得上了……”劉備無奈的道。心裡覺得窩囊的很,本來他已經暗投了曹操。如今卻是被逼的不得不表態了……
天下人都看着呢。
呂布可以被天下人笑,可劉備卻萬萬不能失信於前的。
“真是好一個好公子!她纔是女中豪傑英雄耳,一計連一計。令人懼之。”劉備道:“苦我身邊並無一個深謀遠略之人籌算,不然何懼一區區小女子之謀。”
關羽道:“哥哥,我且去徐州探探虛實!”
劉備道:“也好,二弟穩重,切不可與呂布起衝突。”
“是,我只在城中看看徐州人的反應既可!”關羽道:“去去便回!”
張飛拎起矛道:“我也去!”
“三弟,”劉備哪裡放心他此時去,忙拉住他。張飛道:“哥哥放心,我與二哥必定小心,不生事端!”
劉備道:“前番因馬之事,已然生隙怨,此時檄文已召告天下,倘再起隙端,恐有大變!切可不如此啊,三弟,如今呂布已將我等綁在徐州,檄文已召告天下,若是我們再與呂布起衝突,爲他所不容,屆時離開小沛,天下又何人能容,曹操必大怒於我等,況且,違背盟誓,不義!我們三人是萬萬不可擔一個無義的名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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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義起事,倘背義,背棄盟誓,這個代價,是劉備付不起的,因爲這是他立身的資本。
現在劉備才深深知道呂嫺這個謀略的厲害之處。
張飛一凜,本也是聰慧之人,道:“哥哥放心,我一定與二哥慎重。”
關羽亦道:“我會看好三弟,不叫他胡來!”
劉備雖不放心,但也想知道徐州的虛實,便放二人去了。
送他們出城外,孫乾在劉備身後嘆道:“呂布好毒的策略!”
“此,必是那女公子之計。此女,若不圖之,呂布如虎插上兩翼……”劉備想一想現在自己的處境,竟生出一番冷汗來。
“這是把曹操往死裡得罪了,曹操若見此檄文,必大怒,親發重兵至。曹操一直想圖袁術與袁紹,必有大戰,在此之前,必圖呂布,以除背後之患,苦矣……”劉備道:“備這是被呂布給拖累於此了……”
“使君。”孫乾道:“先安穩於此,待曹操來到,若有隙,可圖兩支。”
劉備一怔,道:“莫非先生有妙計?!”
孫乾道:“前番曹操本就有讓袁術,使君與呂布三人相爭之意,如今檄文已發,許都新定,而呂布偏偏此時去捋這鬍鬚,曹操會有何反應?!”
劉備若有所思,道:“火上澆油。曹必滅呂。而呂布失信於袁術,袁術本惱,曹操必也發使安撫住袁術,定要滅呂布還。既是如此,便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
孫乾點點頭,道:“使君,呂布此計,依我看來,實在愚蠢。呂布式微,而曹勢大,呂布以何圖曹?!他這是在尋死啊。天下人只怕都這般以爲……”
“非也……”劉備道:“呂布實力雄厚,若無女公子,他這個人只怕也是往死路上走,但有了女公子,這個局面倒不好說了。若無一戰之力,那女公子也不是找死之人。”
“使君竟如此高看女公子?!”孫乾不以爲然,笑道:“此檄文一出,使君且看天下笑呂布耳。”
然而劉備是何等人,他的看法又豈能與尋常人相同。
他沉吟不語,心中砰砰的跳着,愁眉苦臉。
孫乾並不知道他心裡對呂嫺忌憚的不行,只道:“若曹來,呂勝,使君則依附呂圖曹,若呂敗,使君則依附曹圖呂,曹操必也知使君爲呂布裹挾,必要使君暗助之共滅呂的。曹操剛定都,正是需要穩定人心之時,以及需此戰一定雄威聲勢,而呂布發此檄文,與曹誓不兩立,此乃死戰,已是死局。兩方誰若得使君相助,都可能逆轉局勢,曹必安撫使君,呂也必然如此。一切皆有可爲,使君大可不必憂慮!”
孫乾笑道:“若此,使君也未必全然處於被動。我料曹操只怕信必先來。曹不能輸,若輸,袁紹必襲許都。縱他勢大也不會輕敵自大,必暗結使君。”
若是能這麼簡單就好了。
若是以往,劉備必也不至於此,可是多了一個變數的呂嫺。若是能這麼順利,都奇了怪了。
他看不明白呂嫺,完全弄不懂她是什麼路數。說實話,劉備心裡反而沒有底。
劉備道:“可暗暗繼續打聽女公子的事,無論後院或前面的事蹟,無論大小細節末微。”
孫乾訝然,卻只好應道:“是。只是使君耐何如此重視這女公子?!”
劉備道:“天下人皆以爲此死戰,此死局,毫無懸念,然,她是唯一的變數!”
孫乾道:“使君如此重視,想必當日此女公子讓使君大爲意外,他日若得見,乾必要細觀之!”
“此女,亦猛虎也!”劉備叮囑道:“不可輕忽!”
孫乾道:“乾這便去再細細打聽。”
劉備見他走了,在庭中徘徊兩圈,依舊無法舒懷。
曹,呂二人,擠的他劉備毫無施展之力,天意如此,他只得縮着也罷,又嘆身邊無有一個有大謀略之人,此徬徨之時,竟是沒有一個能讓他定心的人,劉備心裡是慌着的。
眼睜睜的看着曹操脅天子定下許都,眼看着袁紹集結河北,如今再眼看着呂布漸成虎勢……看天下英雄皆有用武之地,而劉備,卻依舊龜縮於此,不能伸展。心中竟是又嘆又哀。
劉備算是能沉得住氣的人,有此舉動,全然是因爲呂嫺對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
與臧霸想象的壓力不同,此時的呂布和呂嫺悠閒着呢。臧霸到的時候,看到的是父女情深深的在推着一個古怪的石磨,還笑語燕燕,十分輕鬆的場景。
臧霸心下古怪至極,他一路馳奔而來,心都砰砰跳的厲害,見那檄文,心中難免心馳震盪。
而這父女卻一副稀疏平常的樣子。
這若不是絕大的自負,便是自大的尋死。
他下了馬,一時之間倒笑了,竟不知到底是前進一步,還是後退回去。
不過臧霸此人向來不會因眼前之事而影響自己的判斷,他從不附於表面,便目光灼灼的盯着父女二人,慢吞吞的走過來了。
“爹嚐嚐可鹹了?!”呂嫺笑道。
呂布果然用手捻了些嚐了嚐,“呸”了一聲,吐了出來,苦着臉道:“好鹹。”
“鹹了嗎?!”呂嫺也嚐了嚐,苦了臉道:“真的鹹了。又失敗了。是不是不需要加鹽啊?!”
呂布見她喪氣,便道:“要不等會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