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道:“與其無功而懼,不如撤後。叫他們立即撤百里回來。主公那兒,昱立即去書。”
他一面寫信與曹操請罪,一面又說了安排諸事,即刻發出。然後就寫信與呂布,以及王忠與劉岱軍。
發出去以後,程昱才命人去尋張繡下落。
一個個號令發出了以後,程昱才沉默了。
幕賓道:“只恐冀州一事,是白送與其手,再無精力可治轄其勢啊。”
最主要還是曹操的兵馬幾乎都在前線,在這兒只能稍微抵擋一下,盯一下而已。指望劉岱和王忠能濟事,還是少做夢,只是做一個緩衝而已。
本以爲有張繡在,哪怕是這張繡不怎麼聽話,好歹算是自己人,只要他死咬住呂布不放,哪怕喂點好處與張繡,也是值得的。只是千算萬算不如天算。
這張繡,怎麼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敗了呢?!
“蠢材啊,”程昱頭疼的道。
“是固執,這張繡,一則是終究輕看呂布,呂布遠不是以往呂布,有呂嫺治州,有司馬懿治軍,威嚴早非昔可比,實力更是可怕,而張繡卻依舊是以往的樣子,本來硬打也只能算勉強,然而中了圈套,只能敗北。二是張繡太過在意以往恩怨,反而失了高瞻遠矚,倘若他能捨去投機心理,忍耐而不發,便不會有這個事,終究還是沉不住氣,註定他是到不了冀州。”幕賓道。
“也註定冀州是呂布的?!”程昱心中便是一抽,嘆道:“時也,命也!好一個司馬懿,如今他只此一戰,已震懾兗州,兗州遲早都……”
只要曹操顧不上,兗州各城鎮當然會以自保爲主,而不是生死臨頭還要站隊。他們會選擇誰,幾乎不用多言。
這就是司馬懿的實力,這個人,的確是個雄才,這麼能震得住事情。這分明又是另一個呂嫺。不,他比呂嫺更陰沉老辣。
天要助呂布成事啊。
幕賓道:“兗州只恐未必能保得住,各城鎮早些年本就懼呂布之威,呂布之名,在兗州如雷入耳。若司馬懿施恩妥善,許都又顧不上的話,只恐……下臣以爲,還是要儘量的圖其它三州之土要緊。這後防,只要呂布不會攻入許都,下臣與大人的使命就算完成了。”
程昱當然知道局勢,可是,終究是難以甘心的。
“寧死也不能丟了兗州,否則,叫昱怎麼與曹公交代?!”程昱嘆道:“惜荀彧離心,否則,何患司馬懿也?!此子年青,才及冠年,便已如此冷靜沉着,胸有丘壑,有他輔佐呂布……”
剩下的話,真的不能再說了。
幕賓道:“當初到底是落後了一步,否則司馬懿已是許都之臣。”
程昱哼道:“只不過又成爲另一個荀彧,去許都也未必肯被用。”
早知如此,還不如除患。只是當時的現狀是真不能殺,若是殺了,便擔了害賢之名。就不得了。
關鍵是司馬氏要殺就得殺盡,不能只除一個而不除所有,若不能連根拔起,真的就是後患無窮。所以曹操當時並非是無法決斷,而是根本就沒有真正能決斷的時機。
信,很快進了許都,曹操本就在許都,聽到兗州的消息,看到程昱的信,眼中便浮現憂患的神色。臉色雖未改,人卻來回徘徊不已。
緊接着,呂布的信也到了,曹操接過來看過,信中寫了過程等水中藏着刀尖的凌厲。曹操看的都氣笑了,一面氣張繡不濟事,一面氣呂布實在過份,人都滅了,還有臉來寫信叫他發落張繡,真是咬着了理不放。
也就是說,事他幹了,但理,他還要佔。絕不肯落人口實。
滴水不漏的應對,而且十分及時。
曹操尋郭嘉來商議,郭嘉道:“呂布身邊任何人都沒有如此周全,只有司馬懿。”
曹操當然知道,只是奇怪道:“呂布爲何聽其擺佈?!”
“司馬懿其人雖高傲,然而,人已被呂嫺治服,既已服之,便是順着呂布而輔佐,只會如水載船,不敢覆也,”郭嘉道。
曹操嘆息了一聲,道:“恨不能得司馬仲達。”
郭嘉趁機進言道:“還請主公忍耐,唯此之時,只有忍字。”
忍字頭上一把刀,實在不符合曹操的性格,但一個人行事若只憑性格也就成不了事,也就不是今天的曹操了。
曹操也明白,這個時候難道調別處的兵馬去擋呂布嗎?!如果真這麼做,只會兩面盡失,一無所有。
只能舍一方,保一面。
答案當然是顯而易見的。
郭嘉最爲了解曹操,因此毫無意外曹操的選擇。無須曹操親口說出,他便明白。
“這張繡怎如此不濟事,壞我大謀,”曹操怒道:“恨不得殺之後快!”
“待他回來,操再與他計較,”曹操道:“如果他還有臉回來。”
郭嘉沒再說什麼,曹操現在是氣不能解,其實過上兩天,氣也就消了,不是說真有這麼大度,主要是張繡這個人也十分敏感。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殺戰將啊,若是敗而罰殺,只會讓戰將寒心而離心。如當年項羽就是這樣,結果就是在戰爭中的中途,無數人叛他而去,說他離恩無德。
曹操情緒是有,但真正的選擇是不需要他操心的,因爲他最知權衡利弊。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展示一心的大度與寬容。饒恕了張繡,其實就是安撫了其它戰將的心。就是說你們不要怕敗,勝當然最好,但不要怕敗而被殺,就不戰而降……
有功當然要賞,但有過,也不能這麼罰。
當年劉邦就做的極好,所以,他才得了天下。
郭嘉道:“當與呂布回信。”
曹操看到呂布的信就氣,但還是歸坐,寫了信叫發出去了。
曹操依舊不解氣,道:“等張繡回來,操再與他說話!”
而程昱的信也先到了呂布手中,呂布看過,遞與司馬懿,司馬懿看過,笑道:“恭喜主公,王忠與劉岱退兵百里了。”
“主動撤營,倒是識趣,”呂布得意的搖頭晃腦,道:“收拾布之精銳營,布要去送送他們。”
“主公……”司馬懿也是無語的怔了一下,竟是攔之不住,呂布像陣風似的刮出去了,司馬懿只追了個片布。
然後特別無語的忙叫親兵營跟上。
真是說風就是雨。跑到那邊去嚇唬劉岱和王忠做什麼?!
別打起來。
不過這二人估計也被嚇慫了,應不至於打起來,做小伏低些纔好。
一時呂營調動,跟着呂布的精銳營連續出動出去了。
不少文臣跑來問軍師,司馬懿才說了這事,嘆道:“就是看了此信,主公非要去送他們。”
送!?這是耀武揚威吧!?
衆人也是無語,反正經過這些事吧,對呂布的性情也是大致的瞭解,無語之後,然後都無奈的笑了。
幕賓倒是笑道:“也罷,來而不往非禮也,這程昱如此客氣,去送送也好!”
其它人聽他這麼一說,都笑瘋了,紛紛道:“也只主公見了信纔會當真,這程昱分明是丟人至極,這是想給自己一個臺階下,這才說是要撤營的。不然怎麼說,直接說是被嚇到了,所以撤營?!曹操的面子要丟盡了!”
一時之間哈哈大笑,程昱說張繡冒犯呂布,以示敬意,便撤後軍營百里以避其威。
而呂布卻偏偏去送,這個事吧,誰能算出呂布的動靜?!
只怕連程昱自己也想不到。
司馬懿笑了一下,道:“如此也好,這二人本因張繡全軍覆沒,肝膽劇裂,如今主公前去送一番,更添威懾,雖是意外,也是好事。他們必不敢再來犯。而冀州一事,他們更不敢跟上了。”
真是猜不到開頭,結尾卻不賴。
也是,天下人誰能料想得到呂布這隨心所欲的一時起念?!
這就叫出其不意。
幸而司馬懿不是一般才能的人,若不然,要被這呂布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給逼瘋了不可!
呂布來送,地動山搖的全是騎兵,那速度,風雷電掣的不出半日就能到了。
事先報到劉岱和王忠處,這二人本接到程昱的調令,心中便是大喜。這二人也是見張繡全軍覆沒,確實是嚇到了。正歡歡喜喜的準備撤營,誰知就出了這樣的意外,一時之間竟是面面相覷,那臉色發白,腿發軟。
不是他們不濟事,實在是呂布不是一般的悍勇。天下誰人不懼呂布啊?!
哪怕來的不是呂布本人,而是他的什麼副將偏將,先鋒營的,他們也不至於如此不濟事,可是是呂布本人來了,而且還是在這種時候,這麼敏感的時候,在打滅了張繡以後,他跑來幹什麼?!
竟忘了下指令。
見主將都如此恐懼,其它人更是呆愣愣的,都忘了反應。
劉岱對王忠道:“不如我先撤營,汝押後,也好去會見溫侯,問他來者何意?!”
王忠氣急,道:“汝想跑耶?!有敵來,不思備戰,反而欲撤退逃命,如此不忠,我必報與主公,斬汝之首!”
一時之間真是尷尬,撤退是死,不撤退也忖不定這呂布來是想幹什麼?!真打起來,他們兩個還不夠呂布一戟弄死的。
他們的確是有五萬兵馬,然而,實數並沒有五萬,五萬只是叫着好聽。
而張繡卻是有實打實的一萬八千人的,結果全軍覆沒啊。
叫他們二人如何能不懼?!
劉岱也是戰戰兢兢,叫苦不迭,怎麼就出了這種事?!
他心知不管哪個先撤,肯定是不可能的,因此便道:“既是如此,我二人帶精銳去迎一迎,問問溫侯來者何意,如何?!”
王忠一咬牙,這個時候,只能全上,不然哪個先走,都是不肯答應的。
因此便應了,二人便忙收拾了精銳營,戰戰兢兢的來迎呂布。
一般這種情況,在明知不可勝的情況下,是一定要先撤主力,然後保存實力的,只會留下後軍殿後這一種,這是撤退的打法,奈何這二人心不齊,誰都不肯吃虧,因此便全營也不動,反倒顯得不正常般的鎮定自若。
但事情怎麼說呢,就是因禍得福這種。
因爲一個正常人,也絕不會帶着精銳營跑幾十里路來只是爲了送送人。哪一個正常人帶着精銳營這麼跑是爲了送人的?!都是爲了偷襲。
也就是說這兩個人,算是顯得膽怯另類了,正符合了另類的呂布。
說實話,正常人幹不出呂布這樣另類的事情。
二人來迎,卻是馬速極慢,那汗是一層層的掉啊。因爲也不確實去迎到底是生是死,那心跳的,那臉白的……
等看到風起雲涌處奔騰而來的千軍萬馬的氣勢,那腿一軟,直接從馬上滑下來了,都有些站立不住的腳軟。
眼看着他來了,腿也抖了。卻又不能調頭就跑,只能面對着,那心理壓力,真是巨特麼大。
二人心裡雖慫,卻沒敢跑,這個時候跑,怕是要被這千軍萬馬給踏平。
呂布慢慢停下來了,一見二人,見他們身後的大營也是齊齊整整的沒走,內心很滿意,覺得他們很知禮,很懂事。
他拖着戟,上前道:“可是劉岱和王忠將軍?!”
“正是二人,參見溫侯,”王忠與劉岱腿軟的不行,道:“不知溫侯前來,尊意如何,因此未審明前,不敢撤營。還請溫侯示下。”
誰能不識得溫侯啊,那赤兔馬是千里名馬,跑的風一樣的速度,嚇人的很,再加上這方天畫戟,這般高大威猛的相貌,以及身上花花綠綠,穿紅戴綠的打扮,沒人認不出呂布,因此二人雖未見過他,卻已是與傳聞中的形象將眼前這人給畫上等號了。
呂布一雙虎眸看人的時候,都能叫人心中一抖。他在面相上還是挺能唬人的,哪怕內裡是草包,繡花枕頭。謀略方面,他是半點想不到深處。但這威儀,就是曹操也不能比。遠遠前來,就是萬里挑一的風華。
呂布哈哈大笑,覺得他們十分懂事,他下了馬,笑道:“前來送上一送。汝等幸而未走,若不然,布還得追去,倒累的多走幾路。”
萬一追的心裡不舒坦了,說不定就殺起來。管他的,他現在就是無人管束的猛虎。
這二人心裡已是呆了,萬沒想到是這樣子的。他們當然不會認爲是真的,對視一眼,只覺得呂布來就是爲了耀武揚威,意思就是讓他們以後別在跟他後面,不然就千軍萬馬伺候。
雖然是誤會的效果吧,反正就是這樣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