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刮西風,風不大,可渡江。”將領答着,眼睛卻看着陳登,等着他發命令。
陳登道:“準備抵禦,斥侯營出去巡視江岸,以防有刺探過岸來探軍情,江邊準備弓箭營,倘若渡,先放箭,準備火攻與投石機,城中軍士隨時待命!”
“是!”將領領了令箭出城去了。
“大人……”幕賓道:“孫策再卷兵來,必攻勢猛!”
“無妨!”陳登道:“只要抓緊了機會,可一擊而退精銳。只需防守,廣陵無恙。”
幕賓聽明白了,道:“孫策雖攻此,心卻在彼,然否?!”
陳登道:“劉表未死,他自然不會急攻。劉表一死,人心離散,正是他攻荊州之時。近幾日,恐怕江東往荊州招安的信件如這冬日的雪花一樣多了……”
“他要招安,內應外合?”幕賓道:“如此,肯定是比兵臨城下更一勞永逸。”
陳登冷笑道:“孫策雖勇,且強,是少年英雄,然而劉表雖將死,也爲老英雄,當年孫堅都不是劉表的對手,更遑論現在?!哪怕蔡瑁精兵出,蒯良不在身邊,他躺在病榻上,也能守得住荊州,除非他嚥了氣!”
幕賓笑了,道:“想是孫策瞭解劉表,這才只來廣陵,不急着去荊州。”
那劉表也不是個真慫的。
他平日裡的確是沒什麼雄心,也沒有多劃版圖的野心,一直以守爲主,但若以爲他真的是毫無攻擊力的人,就真的大錯特錯了。
這個人,也要看事論事的。
在危機存亡之際,他的決定比誰都狠,都快,他既可以在背後推動要蔡瑁宰劉備,又怎麼可能對荊州以內沒有防備,對孫策沒有防備!?
對於荊州防守,陳登根本不擔心。
就算他現在意外的嚥氣了,他也會安排好所有的後續工作的。
劉表恐怕在等孫策出招,也就是說,他裝着病,也未必只是給劉備看的,更是給荊州以內,以外看的。
這個老傢伙啊,現在賊的很,用自己在釣魚呢。
一個能在時日不多的時候,對劉備下狠手的人,同樣的,也更能會對城內想要降江東的人下狠手。蔡瑁根深蒂固,他也動不了了,也沒這個能力去動,可是蔡瑁的心終究是向着荊州的。
劉表與孫策有仇,劉表能容蔡瑁這樣的人結黨營私,這是內事,卻絕不能容忍有人通外敵。
這個糟老頭子,其實壞得很!可是,終究也是令人尊敬的,一個寧願用自己死也要作文章去守住荊州的人。
江上,風浪很大,而對岸,孫策與周瑜在巡江堤,遠眺着對岸的攻防。
“若下廣陵,便可入徐州,”周瑜道,“只是陳元龍素有才略,此人雖固執,恐怕也絕不會放主公進去,想要攻入,很難。”畢竟廣陵佔着地利啊。
孫策擰眉,“他若不出戰,想要引他出城都難。”
又道:“此人可能招降?!”
“恐難,陳登是徐州人氏,本地豪族,他有意劉備,曹操,恐怕無意於主公。”周瑜道:“此人已被呂嫺收服。主公可試之招攬,許以高位。但是恐怕會落空。陳珪已是徐州副相,呂布父女腹心核心人物,陳登恐無降主公可能。”
孫策卻沒將陳登當回事,自負的道:“陳登再有才略,終究只是一介書生。”
“伯符不可輕忽此人,”周瑜道:“廣陵佔着地利,他若運用恰當,不驕不躁,恐怕很難拿下廣陵,反而是主公切不可被他激怒中他之計。”
孫策聽了沉吟不語,他還是有輕視陳登之心的,因爲他對陳登的觀感是真的不怎麼好。這人再有策略,廣陵也沒有什麼大將在那。
因此,心裡便有幾分想要奪城的勝算。
周瑜見了,卻心中憂慮。
天下才人多也,一個守城之才,用三分心力,和用十分心力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陳登自從被呂嫺馴服以後,看他貌似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其實一直在默默的佈防廣陵各鎮,此人賊計多出,周瑜也不得不小心。
現在孫策的確是有點貪進了!
孫策道:“先去信招攬一試。許以尊重之義,高官厚祿,財寶馬匹。”
周瑜點首,卻以爲,這個人未必能用這些東西收買。
周瑜研究過陳登這個人,就覺得這個人特別的迷,迷在哪兒呢,迷在他雖慕義,也贊劉備忠義,卻沒有跟隨劉備,對財寶之物,也未必看的極重,若說他重名節吧,也沒從一而終,最終還是陳氏一族盡數降了他看都看不上的呂布父女。
周瑜得出的結論是,這個人,慕強。先前與曹操勾來勾去的,後來,還是被呂嫺震服。而孫策的威名,恐怕不足以令此人信服。
孫家與陳珪還算是舊氏貴族那一種,然而陳氏與袁術那一種算得上一種士的級別,孫家略遜一點。
這陳登其實內裡傲的很。他恐怕根本就沒有看順眼過孫策。
如今江東雖已立下基業,然而江水,始終都是一道特別難逾越的大障礙。
孫策一直想要過江,在發展一步,可是,就是這麼難!
這地形阻礙太難逾越了。
周瑜是特別自信的一個人,他也想要荊州,只要有了荊州,就等於卡入了中原的入口。可是荊州也極難拿。
而小視陳登,就算不吃虧,也會無功而返。
周瑜的意思是勸孫策一心只盯着荊州,分兵攻廣陵,未必有成效,可是孫策卻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能。
他也勸過孫策,劉備叫人來擊廣陵,是諸葛亮的策略。現在三方共擊呂布,還沒到時候啊,這廣陵,現在不該來,至少要等以後三方滅呂的時候再來。當今之時,應該先死盯着荊州,目標專一。
可是孫策自負的很,又極爲固執自信,就是不肯聽他的。
二人雖爲兄弟,周瑜也只能作罷,跟着來了。
主策臣從,這是爲人臣子的根本。
了不起就是共進退罷了!
但周瑜絕不敢小視陳登。此人既守着廣陵,恐怕目力也遠在荊州呢。
劉表若死,將是一個巨大的機會,圖得荊州,周瑜不想有任何閃失。
而儼然,現下蔡瑁去追劉備,就是一個機會。荊州空虛。此時去擊荊州,蔡瑁回救,劉備便得脫。這根本就是劉備的策略。
周瑜勸也勸過了,然而孫策不肯聽啊。
周瑜現在也是特別無奈。
他回了軍帳,斥侯道:“張昭來信與都督。”
周瑜忙打開信看了,身邊戰將道:“張大人說什麼?!”
“叫我等盡力勸主公,與陳登合作,切斷蔡瑁歸路,殺蔡瑁。”周瑜道。
衆人皆道:“蔡瑁若死,荊州必如風中散沙,可聚而得也!”
周瑜嘆道:“瑜且去尋主公。這其中計雖好,然風險也甚大。”
衆人皆應。
周瑜進了主帳,看孫策在看進軍圖,便將張昭的意思傳達了。
孫策道:“張子雖知內外,卻不知軍情。與陳登合作,是將荊州白送于徐州之手也。蔡瑁活之,於我等是大阻礙,然而也能令荊州危失,徐州有劉琦,劉表若死,便是我與徐州爭荊州也。”
周瑜沉默,心裡也有點遲疑。無論是硬取,還是以此計取,都有風險,而且是五五之數!
“公瑾以爲,是徐州難對付,還是蔡瑁難對付。”孫策道。
“蔡瑁兵強,荊州硬取難,而徐州計強,若劉表死,蔡瑁死,劉琦入荊州,荊州有新主,恐更難取是也!”周瑜道。
孫策點頭。
“主公之意是硬取荊州,若取而不得,也不叫徐州得,待將來三方滅呂時,再趁機拿下荊州?!”周瑜道:“恐怕那時,又有劉備來搶奪。”
孫策道:“劉備今是喪家之犬,想要起勢,恐怕也沒那麼快。當此之時,策已取得荊州是也。”
孫策見周瑜憂慮,道:“公瑾是沒有信心?!”
周瑜道:“唯恐有變,錯失大好時機!”
“不錯,現在不取了荊州,以後形勢只會變得更復雜,更難取!”孫策嘆道:“此次,我二人,當更進取。不可再錯失良機也。”
江東敗回多次,無功折返也多次,兵馬損耗極大,若此次不得,糧草用盡,等到明春又青黃不接時,又怎麼出兵呢?!
所以孫策是希望劉表死就死在這個冬天,而春前,孫策能夠拿下荊州的意思。
不然等青黃不接時,糧草不足,又是麻煩。
江東雖然富庶,到底現在畝產很低,並不足以能養活那麼多兵力的。再加上又多水災等支出,其實江東想要一時之間能發展起來,還需要時間緩緩。
其實孫策所慮也沒錯。
南邊這個地方,雖能立基,到底難以爭霸,倘若不總是應戰,長年累月下去,這個富庶之地,只會越來越奢靡而不知戰馬爲何物了。
孫策從來沒有忘記過志向,他心裡是真急啊。
二人商議了一通,於其助廣陵殺蔡瑁,還不如留着他,以後也防住徐州入主荊州,尤其是劉琦。然後他們江東硬取。
定下策略,周瑜便以計去了荊州外,而孫策留下來盯緊了廣陵。周瑜怕孫策被陳登算計,叮囑他一再不可輕視陳登,二人才分別。
軍情報上來,陳登卻是笑了,道:“周公瑾分兵去了荊州外?!”
衆文士皆笑道:“大人,對岸只剩下孫策在,拿下江東小霸王,江東無人矣……”
說罷皆大笑。
陳登也笑,道:“若孫策與周瑜皆在,便是登也怕守不住這廣陵,然只孫伯符一人,非登小他,此人太過自負逞勇,有他苦頭吃的。必叫他無功折返。”
幕賓聽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拖住孫策唄。
他知道,陳登怕是要誘孫策小霸王了。是要露個餡給他,引他來!?免得現在去死攻荊州,他還得費心助荊州。
不過說真的,孫策的胃口的確很大,可惜,這廣陵郡也不是無人可守的。小看陳元龍,是要付出代價的。
呂青,高二孃一行總算到了淮南境內,遇到郭娘子來接!
一身鎧甲裝,嚴肅穩穆的將軍,沉沉的坐在馬上,臉上雖有疤,卻不妨礙她的眼神中的堅毅,這是成年以及成熟以後爲將之人的風範。
呂青和高二孃立即就先上前去了,下馬,跪下抱拳行禮,彙報一路事宜。
郭娘子叫他們起來,呂青與高二孃眼中才恢復了興奮和激動。
二人到底是少年心性,比較跳脫,尤其是高二孃,特別興奮,亮着眼睛看着郭娘子,這就是她想要成爲的人。
又冷酷又颯,還特別的酷,無聲之中帶着旁人絕不敢逆的威嚴。
郭娘子上前來迎接蒯良,道:“蒯大人,將軍命我來迎蒯大人入壽春城,大人這一路辛苦,還請換車馬。”
她是帶着禮儀車來的,一路逃命隨便拼個車是沒辦法,但到了這時候,必須要以兩諸侯的禮儀來迎接使者。蒯良就是荊州使,此時他無論多狼狽,都是代表着荊州的,徐州必須要與以尊重。
蒯良奔波勞苦,人也憔悴了不少,忙下了馬車,向郭娘子回禮道:“有勞郭將軍。”
他聽聞過這個人,此人現在還無建樹,但聽聞,帶兵甚勇,與高順有的一拼,因此心中敬慕,不敢以女將軍之身而輕視她。
只是吉平下了馬車,看向郭娘子的眼神,還是有掩飾不住的震驚,以及震憾。
他與蒯良上了禮儀車時,還掀開簾子悄悄打量着郭娘子的背影。滿身堅毅,威嚴無聲。
車隊進發,呂青與高二孃一左一右在郭娘子身邊稍後一步,同行,一路彙報着這一路的細節。直到這時,郭娘子纔會對高二孃露出一個安撫的神色,道:“直面生死離別,是所有從軍之人的素養。高將軍帶兵以勇著稱,悍不畏死,二孃當以此家風爲榜樣,更需要馴以強大,而強大的人,更需要強大的內心。二孃,生死如常,而繼續着死者的意志,是生者的責任。你要成爲一個合格的將領,就必須要明白這一點。”
高二孃點頭,沉默了一會,又纏着郭娘子,說要與她比一比武藝。
呂青卻笑道:“等你贏過我時,再與我師父較量吧。你這小身板,還不夠師父一頓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