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心中一驚,已是連連冷笑,然而面上卻是不發,道:“馬超極爲狡詐,本將軍根本未得引開他,他不中計,徒之奈何?!”
弓箭手等人也是面面相覷。
馬超不中計,就說明那龐統肯定在騎兵的護佑之中,他們又如何能趁亂偷襲?!根本連敵腹心也進不去,如何能殺得龐統?!
一時無奈,道:“還望將軍指令?!”
這是指着他發佈軍令的意思,他們將聽從之意。
魏延朝劉營旗幟轉換方向看了一眼,心中一冷,卻不敢叫諸葛亮看出自己已料破,便道:“吾再去引開馬超,汝等繼續留守,若遇龐統,再殺不遲!”
弓箭手們即刻聽令,繼續留中。
魏延則又回了去,思緒一直在心間滾滾翻涌,鬱氣,不平之氣,交織在一起,令他頭昏腦脹,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回來又是爲何?!
叛劉備嗎?!臨陣投敵嗎?!
他不知道!
可是在這混亂的猶豫之中,還是又漸漸逼近馬超了,馬超正殺的盡興,一眼瞅見他,眼睛一瞪,人拍馬趕來,也是氣的笑了,哧笑道:“賊子!又是汝!”
說罷便要來殺魏延,魏延哪裡還敢再與他交戰,見他飛馬而來,他轉頭就跑,狂奔而去,馬超緊隨不捨,大刀橫跨,這是非要他死不可了。
龐統見魏延第二次再來,心中已然有所猜疑,一手扣住馬超的腰,一手則探出紅袍,張望着前方的魏延道:“……孔明意欲用汝生換吾死乎?!”
魏延一怔,明顯有所遲疑,停滯了一下,而說時遲那時快,馬超的大刀,已斬至其天靈蓋。
“住手!!”龐統大喝一聲,去阻他拎刀的手臂,馬超吃了一驚,手肘被他一拉,他橫掃過去,正中魏延跨下戰馬的臉,那馬噗的留血倒地,哀鳴不止,魏延也早不敵,栽下馬來,掉在地上不動了!
馬超心中大怒,恨不得要將龐統扔下馬,怒斥道:“你找死嗎?!”
龐統道:“他還有用!”
馬超冷笑一聲,驅馬上前,卻沒下馬,只是換了劍鞘戳了戳魏延,道:“匹夫死了不曾?!”
魏延當然沒死,他只是體力不支,摔下馬後,整個人有點蒙了而已,見馬超不殺自己,便咬牙道:“……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馬超見他此時已是砧板上的肉,便沒什麼要趕緊殺的興趣了,道:“爲何三番兩次的來引我?!”
魏延不答,只是臉色青着看着馬超。
這才發現他身後還帶了一個人。他有點訝異,不過也有點果然如此的嘆息。難怪一直尋不到龐統,原來他與馬超共乘一騎。
龐統看着他的行徑,心裡也有數了,道:“你三番兩次來引孟起,目的是分開主將與騎兵營,然否?!”
魏延不答。
“孔明欲用汝爲餌,汝知之否?!”龐統道:“你可真大度,以身作則,以己爲餌,成全忠心?!可惜誰能記汝功?!”
旌旗不斷來回轉動,風獵獵作響,吹的他的臉,彷彿都如這旗一般幾欲支撐不住。
此言正中魏延心中要害,一時之間,彷彿肝都動了一下。他大約也是欲掙扎,然而卻沒掙扎得動。
“孔明計欲在吾,然否?!”龐統緊緊的盯着魏延,問。用的卻是極肯定的語氣。
魏延看着他,依舊不語。他雖什麼都沒說,可是也什麼都算說了。
龐統一笑,道:“孔明還是孔明啊,不以私交,而影響大事,他下得了手,統自也能有反擊之時也?!哈哈哈……”
馬超並不傻,聽明白了,擰眉道:“諸葛亮要殺你?!”
“然也……”龐統笑道:“先殺我,再退西涼軍,不難。此陣,就算圍不死西涼兵,不能傷筋動骨,也能制衡。若無我指點迷陣,你又如何破之,如何出得陣去?!只會被迷的團團打轉,而陷入狂躁之中。”
馬超自動過濾他一番自誇的話,只是擰眉冷笑了一聲,道:“計出諸葛,此人好生歹毒。陣中圍兵,暗伏刺客,要殺我軍師,也要問問我答不答應。”
聽着他自負的話,龐統也自動過濾了,冷笑道:“將軍休自得,還是想想怎麼避開暗中的刺客要緊。若有弓箭手,也得小心被射成篩子!此陣極險,一步都不可踏錯。切記!”
“知道了!”馬超雖然聲音不耐煩,不過還是很聽話的。也知道現在事情很嚴重,是真正的生死關頭。心中也是暗暗慶幸,也是陰差陽錯的把龐統放到了自己的馬上,不然這廝已經被射成篩子了。
馬超將劍對準魏延,道:“你想怎麼死?!”
魏延道:“要殺便殺,休要廢話。”
“那就受死吧!”馬超立即便要梟首,不料又被龐統拉住,馬超簡直厭惡透了龐統這人,一時氣的恨不得要掐死他。
龐統跟沒看見似的,只看着魏延道:“降不降?!”
“寧死不降!”魏延冷笑一聲,道:“頂天立地的丈夫,豈可降於此等稚幼小兒?我不事之!”
“那還有什麼要說的,殺了吧!”馬超冷笑道。
“非降吾軍也,可降徐州也,徐州溫侯呂布所在,明主之地也,汝去之,可得重用!”龐統道:“魏文長,觀汝行事,也是大將之才,屈在諸葛手中,只會被壓制,帥以將用,終不得重用也!汝可思之。”
魏延低頭不語。卻也不肯降。
“劉使君雖有仁義名,然終無土,此次便是脫險去了巴蜀,也終是潛龍於淵,不得出巴蜀之地也,既無伸志,汝縱有韓信之才,又有何處可用?!劉營中領兵作戰,有關張二將,統領大軍,有諸葛孔明,而汝在中間,棄之可惜,用之終受制也,既是如此,何必非要在此處?!”龐統道:“吾誠心言,望汝思之!今日,孔明可用汝來作誘餌,他日亦是,便是馬超肯放你走,你還是同樣的憋屈命運。汝若肯降,還可生,若不降,死於此處,必無疑。只是甘心否?!人生於天地間,終不得用,憋屈無志至此,豈不悲哉?!”
魏延冷笑道:“劉使君仁義之人也,呂布三姓家奴其人,吾不事之。”
“呂布缺點如星,然優點如月華,世人皆見之繁星,而不知月華之光輝也,”龐統道:“況且女公子呂嫺,汝知之否?!”
見魏延不語,龐統道:“徐州之伸展,遠比劉使君可展望,如今已入北方,至於半境,正是用人之際,若得文長,必重用也。然而劉使君處,一外不拓,終只能屈於巴蜀,二內有才人,文武大將,汝名不顯,汝位尷尬也。去呂營,可爲一方統帥,而在劉營只堪爲將也,功終不蓋關張二人!君愚也,不見馬孟起乎?!此子尚能如此之用,汝才遠在馬孟起之上,若得青眼,將來成就必在吾等之上。汝有主見之人也,馬超也如是,若你們二人皆在劉營,未必能展全才。在呂營,卻完全不同。望汝思之!”
魏延聽了,怔怔的,但下不了決心,若有所思的樣子。
馬超聽了便怒,冷笑道:“在你眼中,超不如此賊子?!”
龐統道:“你雖強,卻難以剋制,脫疆的野馬,難用!”
馬超氣的拎住了龐統的衣領道:“再敢損我,將汝扔下地去叫馬踏死!”
這個白癡!戰雖將,可是統兵,不如眼前這魏延,他費盡心機就是想哄他降了輔佐馬超,結果這馬超完全沒有一丁點人主的自覺,半點暖心之語都不哄。
真是氣死了!
若是女公子在此,早把人哄住了再說。
龐統不理會馬超的叫囂,只道:“孟起強如刀刃,而將軍穩如磐石,二者相合,天下無往不利。出征殺伐,九州立功,豈不快哉,總比屈於此地強也!”
魏延的性格也是一種硬骨頭那種,聞言瞅着馬超,上下一掃,哧笑了一聲。
“降不降?!”馬超不耐煩了,怒道:“爲此一人,白白耽誤戰機?!降,一句話,不降,只受死!”
魏延斂了眼皮道:“與此等粗鄙之人爲伍,對不住延之多年教養也。劉使君處仁德之所,吾不降。”
馬超聽了,便要斬他。
龐統嘆了一聲,十分可惜的樣子,說了半天,還是浪費了口舌。也不知道是魏延太固執,而是這豬隊友,一直在拖後腿!
“蠢材,既不降,縛之便是!”龐統道:“拿他讓劉營拿東西來換人!”
馬超皺眉道:“我非馬賊,何縛人要贖金?!我不作此之事。”
“況劉備向以仁義稱名天下,他必不肯談利,既不談利給利與我,必言我若不得贖金傷此人,便是我不仁不義。”馬超道:“反倒逼我不上不下,爲不失義,不得不放人?!那有那麼美的事!”這劉備,就是拿仁義作筏子最爲擅長。反正話都被他給說了。
龐統簡直要敲開這個人的腦袋看看裡面有什麼。
正規軍至於真的要贖金嗎?!他這不是爲了逼迫眼前這個人看清楚嗎?!
等他對劉營心寒了,還不得任他宰割?!
劉營不贖,還正好呢,他們也正好不放!
磨着,心寒了,早晚就是他們營中的人。
這個人,龐統真是氣死,與這蠢材沒有半點默契。
這人是死腦筋,魏延當然也是硬骨頭。這樣的人,臨陣投敵,便是壞了自己的忠義之名,對愛惜羽毛的人來說,在這個當下,肯定是死也不願意變節的。
與其如此,便先緩和了,給個緩衝。先抓了,再用計,有的是辦法再來勸降。何必急於這一時?!
所以這馬超,真的是半點都不知道什麼叫轉寰。也難怪他身邊的人都是西涼舊人,就沒個正常人願意投效在他帳下。
便是關羽張飛帳下也有不少名士去投,不少英雄豪傑去奔赴的,偏他這個西涼少子,硬是沒有人能瞧得上。
見龐統臉色難看,要翻臉了,馬超這才依了,偏嘴還硬,道:“你可別只叫我到時放不得,殺不得就行……”
龐統冷笑一聲,若是換一個人,也許此計不成。若是眼前這個硬骨頭,劉備越以仁義而示之天下,就越會讓他心寒。
所以真忠義之士,此時也就叫馬超殺了算了。但這個人,龐統是很眼饞的。
必須得留下來用。
馬超很是嫌棄的將魏延示之旗兵隊,道:“將他捆了,綁在馬上。帶着!”
旗兵隊很快將魏延捆了縛到馬後,魏延昏昏沉沉的顛到馬上,有些想吐。
旗兵回道:“將軍,此人高熱,好像病了!”
“麻煩!”馬超瞪了一眼龐統道:“偏要帶着他!行軍之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便是去信要贖金,劉備能理會?!他若以仁義名來堵我,我不饒你!”
回信纔好呢,回信就是想逼死此人,若真是忠義之人,見此之信,爲全忠義,也就自盡算了。可是這個人,龐統知道,只要落了難,過了度,他的心就移了,志也就改了。無非是弄點花招而已。龐統有時間折騰。諸葛如此噁心他,他偏也要噁心諸葛一回。
“少囉嗦!”龐統早不在意馬超的威脅,兇狠的道:“繼續迂迴而進,可與蔡軍匯合,陣營既可破!”
馬超這纔不言語了,令旗兵跟隨,呼嘯而延着龐統所指的方向一一擊破,只見眼前豁然開朗,陣勢有人指點,也能夠看的分明,騎兵呼嘯着過,勢如破竹。
突遇箭雨,龐統一指弓箭手所在陣眼,早有飛馬一營飛出,將弓箭手所在方位踏了個稀巴爛!
騎兵之勇,竟無人可擋!
魏延被顛的吐了,渾身發抖,身上燙乎乎的,哦,原來是真凍着了,以至於此!
本應死在馬超刀下,現在卻撿了一條命。
只是這條命,若是不死,便是不忠,若是死了,才成全了忠義。如今爲俘,若降,則又失了忠義之名,若不降,聽龐統之言一定會拿着他去要贖金,要贖金是假,只恐是要劉備親自來信逼他上絕路。這龐統好歹毒的計謀,偏偏與諸葛的陽謀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