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良並沒有先說劉表的託付,還是打算觀察一二劉琦的。所以他保持着沉默,洗耳恭聽着劉琦來徐州以後的事情。
“剛至徐州時,心裡自也有些忐忑,每日裡不安……”劉琦的性格真的是很像戰戰兢兢的隨時怕被狼吃掉的小白兔,道:“……後來拜了水鏡先生爲師,便進書院讀書去了,閒時會去藏書館做些事情,又認識了袁耀,因處境類似,甚爲交心,引爲知己。在徐州也漸漸安心下來,如今,琦是真喜歡這裡。只是惦念父親。卻不敢,也不能回去……”說着不孝,然後眼淚就下來了。
然後他便道:“先生若閒時,琦陪着先生逛逛這城如何?!此地事情革新致變,多有新奇,先生若不棄琦見識淺薄,琦願陪先生共遊覽新奇!”
蒯良笑應了,道:“求之不得!”
劉琦一下子欣喜起來,便與蒯良說起徐州的新奇事來,說的多數是出現了哪些新奇的事,新奇的書等等。
劉琦說,蒯良細聽,並不發表意見,卻是觀察着劉琦。
見他活潑許多,雖句句不離徐州的事,然而用詞活潑,是由內而外的自發之語,而不是刻板的被人引導着說的,便能確信的是,這是他的肺腑之言,而不是被徐州控制着馴化了才說的話。
可見劉琦在徐州是自由的。
蒯良左右掃了一下,見侍女都離的很遠,各行其是,並沒有來打擾或旁聽的人,這心裡的緊張一下子就鬆了下來。再加上剛來徐州,陳宮與賈詡並沒有第一時間就接見自己,打亂他的步驟,反而讓他先接觸劉琦,這心裡一下子就明瞭了。
不得不說,徐州所爲,是很高明。
他不需要多做什麼,多說什麼,就能不必在匆忙中被陳宮逼着做出決定。還能恢復耳聰目明的靜心思考與觀察。
不得不說,這一舉很高明,坦蕩和坦誠。
蒯良心裡鬆了一口氣,現在的他,見到了劉琦,這心裡緊繃着的弦也終於鬆了。
然後,剩下的事中,只是觀察與等,等荊州局勢的變化。
而與徐州的策略倒不是那麼急切與緊迫了。
所以這一刻,蒯良的心,反而是閒適與從容的,那股緊張感,鬆懈了下來。
劉琦大概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多了,見蒯良一直沒有說話,便住了嘴,有點臉紅的撓了撓頭道:“……對不起,是我話太多了。”
“看的出來,公子是真心喜歡這裡。”蒯良笑道。
劉琦點了點頭。
他道:“對江東的事,只怕大人一路趕來還未知最新形勢,孫策被擒來徐州了。目前徐州並不太平。多有暗探,只恐怕會拼命營救孫策。另外還有魯肅在路上,只怕過兩日也就到了……相爺與賈大人說,有什麼事,讓大人與我商議也是可以的。”意思是他們要先應付那邊。
蒯良臉色一變,這裡面的信息量也太大了。
怪不得,難怪陳宮不急着見自己了。原來是因爲此事。
他一路趕路,也確實聽到些風言風語,還以爲是捕風捉影的事,不料竟是真的!
“什麼時候的事情?!”蒯良道。
“就在近日,”劉琦道:“孫策在廣陵被擒的,目前廣陵形勢極危。只恐荊州之勢也受巨大影響。”
蒯良的臉色就變得很沉重,道:“……蔡瑁出荊州去追擊劉備,也不知情勢如何,他若回荊州去,見此之勢,這……”
“旦夕之變,只在頃刻之間!”蒯良低聲道。
劉琦的心砰砰跳了起來,道:“江東會危及到荊州嗎?!”
“荊州與廣陵與江東離的如此之近,焉能不受牽連?!”蒯良擰眉道:“如今荊州無人主事,倘若蔡瑁做了什麼蠢事,後果不堪設想!”
劉琦的眼淚下來了,道:“大人休要瞞我,父親如今到底如何了?!”
蒯良沉吟了一下道:“還請公子做好準備!”
準備?!什麼準備?!準備着劉表隨時可能會死的消息嗎?!所以需要準備,萬一有變,可以應對?!
劉琦一時痛哭不已。
蒯良眼睛也紅了,道:“主公將大任託付於公子。這裡有主公與公子的一封信,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都在此匣之中。公子可以細看。”
劉琦顫着手,有點不敢接,最終還是打開來,別的沒看,先將劉表的信給打開看了,頓時泣不成聲!
蒯良一拜,道:“……若有變故,良便是琦公子之左右良臣,還請公子不負主公託付,接納良!”
“往後一切,還請大人不嫌我愚鈍,費心教我!父親之言,豈敢不遵?!琦必聽父親的,以後事無鉅細,全託付於大人了!”劉琦也是鄭重一拜。
二人相互扶持着起了身,又都坐了。
“荊州外有敵,內有患,事能成便成,若不能成,一心只托賴于徐州。”蒯良道:“主公雖不依附,然則荊州之將來,只由公子決定。”
劉琦點了點頭。
他的意思,他明白,父親的意思是要他,若是能謀得一席之地,能趁亂依舊獨立,當然是獨立,如若不能,便全憑徐州安排了。意思是叫他見機行事之意。
劉琦自然明白這苦心,豈有不遵?!二人便達成了共識。
蒯良是真的累了,劉琦卻沒走,與他坐臥一處,然後二人說着徐州之勢,然後又分享了荊州之勢,推心置腹,切切實實的交了底。
賈詡與陳宮沒急着見蒯良,只是遣人送了不少禮來,然後任由着劉琦招待他,並不妨礙他們將徐州城內外都逛了個遍。
二人都知道,以蒯良析清時勢的能力和才幹,只要徐州至強,荊州的事都不會有什麼變故。甚至,他是賈詡與陳宮可以倚重的人。有他在劉琦身邊,真到了荊州,以他的才幹,輔助劉琦將荊州穩下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二人見面,反而是應對魯肅的事,比較費心。
魯肅還沒到,又發生了第三波盜賊的事情,往那宅子中去了。但是,人是不顧死傷的一徑的要往裡面衝,最終還是讓他們發現這是一座空宅!
一石激起千層浪,讓徐州城內風起雲涌。
“此時之局,如同水底的魚都接連着冒出頭了,一個個的捕下去就好!”賈詡道:“給點線索,便能找到暗牢,準備陷阱吧,能叫他們自投羅網!”
陳宮笑道:“從一開始,他們只是試探那宅子,恐怕也不深信孫策在這裡。所以並未用死力,只一徑的試探,如今付出不少人的代價才摸出這是空宅,又費盡心機才找到暗牢,必然會全機出動而營救,這纔是文和的陷阱吧?!好計,好計!”
賈詡笑而不語。
“如此,便能一網打盡之!”陳宮道:“依舊是你我默契,這裡的事交由你盯,我去應付魯肅,只恐有的糾纏!”
“只別被他纏的煩了,倒漏出機密。”賈詡笑道:“此人善口才,又有才幹,又心細。他若激衆人,衆人可不能上當!”
“必不上當。”陳宮笑,心道,自從經歷過女公子的言語錘鍊,這世上還真沒有第二個人能把他給氣到,激到。
魯肅人一到,卻並不先急着進城,而是帶着幣與禮先去了司馬氏族中要求見。
司馬防早料到會有這麼一手,也是個賊精的,立即就裝病躺倒了。勒令族中子弟也休出族中,不要引人注目。
司馬氏族老與族長皆避而不見,也在魯肅的意料之中,他不禁嘆道:“……可憐司馬氏從河內遷來,便水土不服至此,人折騰的都沒了精氣神,可惜啊,多有青年才俊,卻偏偏只能擱置於城外,令人嘆息不已!”
這裡哪裡瞞得過司馬防,司馬防冷笑一聲,道:“病不病的,也不耐煩聽他的言語,被他利用!”
司馬氏一族的人裝病,是真的真傳那種。
魯肅一進城,司馬氏的人都在盯着呢,回來稟報司馬防道:“……又去了陳珪府上。陳宮遣了禮官出城來迎魯肅,他偏將禮官撇開,然後城門外也有人迎接,更是直接不顧,直奔去陳珪府上要拜訪陳珪。”
司馬防嘴角一抽,道:“那老匹夫哪裡會見是非之人?!”
族中子弟自然稟告道:“……陳珪府門都沒開,只說身子不適,無法見外人,正在養病呢。”
司馬防並不意外,還是面色古怪的道:“……陳珪的兒子擒了孫策,他到底是去見仇人,還是去報仇的?!這魯肅行事也出人意料……”
他真是想不通。
然後又有司馬氏的子弟跑回來了,氣喘吁吁的道:“……魯肅從陳珪府離開了,直奔那宅院,在外直言說要見其主孫策!如今僵在那外呢。言辭鑿鑿的說,外臣進入徐州,本應先拜其主,方能行使者之事,然而以禮求見陳珪,卻被其避而不見,如今只能先來向其主告罪云云……總之,怕是要將陳宮一軍。”
“妙,妙啊……”司馬防笑道:“……這魯肅也算能豁的出去了。現在他要死賴在那宅院外,非要見孫策,我看陳宮,也不好應對!”
司馬朗道:“他若能豁的出去,在那外面痛哭流涕,反倒叫陳宮不好應對了。”
“先前孫策被捉來,誰也沒見過,說是來了,只是還有人說孫策依舊在廣陵,此時倘陳宮說孫策還在廣陵,魯肅便能說徐州欺詐天下人,拿人消遣,便能叫陳宮進退兩難……”司馬防道:“……這是非逼着陳宮讓他見孫策一面不可了!”
“只怕是要找出孫策的下落,再行它計!”司馬朗道。
司馬防道:“繼續盯着!”
到了晚上,族中子弟來報道:“禮官們都要請魯肅去驛館下榻,他非要見孫策,不見不罷休,禮官只拿話應付着他,他也不中計,此時竟是在那宅院外搭了個帳蓬,大有耗死的架勢!”
司馬防聽的笑的不行,道:“……善哉!人沒臉沒皮,豁出去的時候,便是陳宮又能拿他怎的?!”
竟是頗爲興災樂禍。
司馬朗見父親如此,便告退出來了。
司馬朗對司馬孚道:“陳宮有何反應?!”
“面還沒露呢,也沒甚特殊的反應。”司馬孚道:“……陳宮不動如山,丟臉的又不是徐州人,他沉得住氣,便是魯肅如此,也未必能拿陳宮如何!”
正是這個理,可惜父親卻一葉障目,未必明白。
就算此時魯肅潑婦罵街,徐州就能被他一激將孫策提出來,主臣相見了?!
陳宮只要不傻,便死扛着,不迴應,也不承認,不應對也不如何,只叫禮官們與他耗,急的就未必是陳宮。
司馬孚物傷其類,嘆道:“主辱臣死,這魯肅,是拼出去連臉皮,一切都不要了……士人被逼至此,難免可悲。”
“聽聞他雖在那耗着,帶的人卻並未閒着,帶了不少財物,到處送禮投拜帖,來我司馬氏都好幾趟了,至於別處,只恐更多,只是衆人都不理會,都在靜等事態發展,個個作壁上觀……”司馬孚道。
司馬朗道:“荊州與廣陵之事非一時可定,都在耗着等時機變轉罷了……”
“所以魯肅與蒯良到了,陳宮與賈詡都不急。只叫劉琦安撫住蒯良,再拖住魯肅耗着便是了?!”司馬孚道。
“正是如此!”司馬朗道:“蒯良本就是爲劉琦而來,未必急着回荊州去,他也在等時機,有劉琦在其左右,便是二人不出面見他們,也無妨!”
“近日倒頻頻看到二人相偕在城內閒逛,”族中子弟道。
司馬朗坐不住,帶着族中子弟進了城,便往那宅院走,想去看魯肅的應對。
“他都已然確定了孫策不在此處,竟還在此處耗,這是何故?!”族中子弟詫異的道。
是吸引注意力罷!
司馬朗以爲,只怕都忽略了陳宮與賈詡二人的運籌帷幄。
要出事了!
他看向魯肅的帳蓬,但爲使者,又有哪一個在出使之前不將生死置之度外呢,爲了達到目的,魯肅恐怕是準備有來無回的。只是,想要找出孫策,哪有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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