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本陣距離魏軍防線只有三裡,非常近,就立在澧水河畔,邊上是還在不斷修築、增高、增固的水壩。
以現在壩體所蓄水量,已能滿足正常的器械運輸。
現在還在加固,不是怕洪水沖毀水壩,而是怕水壩不耐用,無法積蓄太多的洪水。
修築的水壩向岸邊蔓延,彷彿漢軍防禦用的拒馬矮牆。
唯有積蓄大量的洪水,等洪水自己衝開水壩,席捲衝下去……就宛口防線修築的水門,恐怕無力泄洪,會被洪水沖毀,衝出一個巨大缺口。
不能期望於洪水制勝,但雨季隨時可能降臨,有備無患。
秋雨爆發,則無法攻堅,正好蓄洪水衝破魏軍防禦工事,只要衝開一條口子,就能撕裂、鑿穿魏軍防線。
“魏軍在等秋雨。”
田信與馬超在陣前泡茶,講述自己看法:“大雨後,不利於我軍突進、穿插。到時候其關中曹真、曹彰必有一人率軍來中原助戰,另一人會走武關道侵擾南陽。”
都是戰前有所分析的東西,現在只是根據魏軍表現做判斷:“宛口周邊秋冬之際不受西北風、東南風侵擾,對我軍來說倒是一樁壞事。”
馬超微微頷首,眯眼遠眺宛口防線,口吻遺憾。說了句田信眼裡的廢話:“可惜無風。”
伏牛山擋住了西北風,東南風又吹不過來。
西南、東北走向的宛口通道里,漢軍、魏軍誰都無法佔據上風口。
上風口很重要,誰握着上風口,戰鬥時自然有許多便利。
別的不說,己方弓弩可以多二十步射程,弓弩手視線不受揚塵、毒煙干擾,這算不算大優勢?
還有田信的石灰戰術,也不知道魏軍掌是否掌握,如果己方在上風口,攻城時以投石機打石灰彈。
暴露就暴露,決戰之際誰還留底牌?
以出乎魏軍預料的速度撕裂防線、穿插、突進,將張遼所部分割,甚至把張遼本人堵在葉縣。
魏軍落後一步,則步步落後,那主動權就在漢軍手裡,只要不犯錯誤,就能牽着魏軍鼻子打。
遺憾的是,秋雨即將來臨,漢軍有處於被動的趨勢。
至於原因……田信多看了馬超幾眼,馬超彷彿沒察覺,不作迴應。
戰場附近沒有風,許多戰術失去施展的條件,己方也不用防備魏軍借風勢發動的火攻。
馬超心思重重,不時去看魏軍防線,彷彿能看穿一樣。
田信見他一副心思不在此間的模樣,也不以爲意,反正以後是吃不到趙公超親手宰的羯羊了。
也不在意,田信自顧自飲茶,思索己方破綻,並打量四周佈置。
除了必要的警戒兵力外,餘下兵力、人力或投入運輸,或加固水壩,或開挖塹壕、填埋柵欄,爲後續攻城做準備。
這不過是步步爲營的舊計,算不得什麼新奇戰術,勝在穩妥。
魏軍各處防線守軍,的確是嚴陣以待。
西部守軍對張遼懷有某種信仰,可以說是精神飽滿,臨陣狀態良好;東部守軍……幾乎可以視爲張遼針對性拿來消耗的部隊。
打完這場血戰,東部守軍要麼消亡,要麼得到魏軍信任……再要麼投降漢軍。
可既然都已經佈置到東部區域,說明家屬、後方已有相應的針對措施,東部防區的魏軍可能已經得到相關告誡,他們清楚投降漢軍會給家屬帶來怎樣的後果。
不能指望魏軍旁系部隊投降,也不能拖到秋雨氾濫……秋雨氾濫,到處泥濘,大軍頓足,幾乎無法移動。
前年吳軍在江陵城下就吃了秋雨的虧,給了關羽從容撤軍的機會。
所以必須在秋雨之前打開局面,沒有自己協助,馬超會用怎樣的方式打開局面?
想不明白,田信見馬超始終一副疏遠自己的神態,彷彿自己來這裡是搶他風頭似的。
越想,越有些厭煩,粗略飲茶、用餐後,田信返回西側本陣。
登上本陣青傘蓋戎車,田信詢問督陣的李輔:“魏軍有何舉動?”
“並無明顯異動。”
李輔指着西北方向的遍佈密林的低矮山丘地帶:“期間有魏軍旗幟出沒,應是疑兵。”
田信順李輔所指去看了看,也不在意,巴不得張遼率部出來跟他野戰,
北府八軍輪流休息,今天就是出來站在這裡,威懾魏軍,保護馬超側翼,好讓馬超高效率修築前線營地。
這座澧水河畔的營地修好,那麼後續的物資從澧水運來,其他營地向西擴展、蔓延,也能形成三五十里聯營,其中以甬道相連,自然不怕魏軍反攻,騷擾。
龐林、楊儀、孟達、徐祚幾個人輪休,來到田信戎車處詢問戰況。
孟達不怎麼待見馬超,皺着眉頭不高興:“左軍開路,比預期遲了最少五日。如今秋霖將至,天時不利我軍。”
徐祚笑呵呵反諷:“也不能怨左軍,左軍意在求穩而已。我軍從容列營於此,皆賴趙公籌劃得力。”
馬超推進速度有些慢,許多本該由輔軍、徭役丁壯來做的事情,都被左軍自己完成。
原計劃是馬超先發,沿着澧水火速向前推進;田信後發沿着荊豫馳道推進,爲馬超拱衛側翼,彷彿螃蟹的螯鉗一左一右立在張遼面前。
可不知道馬超究竟在顧慮什麼,每往前推進二十里,就會不厭其煩的修築工事,似乎張遼會集結主力設伏,重拳出擊,要打掉他一樣。
他多修築工事,推進就慢,一來二去就比預期遲了最少五天時間。
在秋雨面前,五天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想要挽回這延誤的五天時間,就得用更多的人命去拼殺。
正是因爲馬超作風突然穩健起來,關羽纔不得不催促本該後發的田信加速行軍,越過斥候封鎖線,幾乎與馬超不分先後抵達前沿戰場。
現在北府兵立陣不動,馬超緊急修築營壘,日暮時,北府兵還要在天黑前後撤十五里,返回宿營地……對於穿戴盔甲,全副武裝的軍隊來說,十五里很遠了。
孟達不待見馬超,徐祚也有些不喜歡馬超,龐林終究是監軍,輕咳幾聲詢問:“夏侯,趙公如何答覆?”
“我與他已生隔閡。”
田信不做隱瞞:“趙公是要臉面的人,他想讓我自己開口助戰。他既然顧忌彼此親近友誼,我索性不言語。”
“哈哈!他倒不知足,還想效仿宋公做大漢孤直耿介之臣?”
孟達笑聲粗短,口吻嘲弄:“夏侯,我軍該如何?”
徐祚、楊儀也跟着笑笑,龐林勸說:“此國事也,夏侯何以因私廢公?”
“龐公這話不妥。”
田信眯眼環顧四周:“陛下既然安排我與趙公互爲表裡,那趙公就不該暗自生疑。”
“他顧慮長遠之事,我何嘗不顧慮?”
“再說公事,我軍百里奔襲至此屏蔽西北敵軍,這難道不是公事?事已至此,我軍不可能駐留原地結草爲營,繼續爲左軍護衛側翼。”
孟達、徐祚斂笑,見田信不像是戲言,互看一眼,也都記在心裡。
龐林看在眼裡也是無可奈何,馬超不敢繼續親近田信,怕惹禍上身,難道逼着田信去向馬超獻計獻策?
或讓北府兵冒着被火攻、夜襲的風險,以疲憊狀態在荒野宿夜?
龐林苦笑啞然,田信就說:“今時不同往歲,但我軍,依舊能橫行中原!趙公自有衡量,我軍也該有我軍的戰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