滍水西橋,虞翻提劍督戰,大喊大叫活力十足,激勵着四周吏士。
漢軍弓手使用輕長火箭,施行拋射,頭頂上已有魏軍投射的石灰粉塵以及瀰漫煙火的藤球。
漢軍也有投石機,也自行發射,干擾、打擊魏軍前陣步兵。
魏軍已做好強攻準備,前陣、次陣結成盾牆靠近滍水北岸,佈置一道道防禦又能阻礙視線的工事。
第三、第四批次的陣列推搡器械靠近滍水橋,輕便的弩車已經開始發射,石灰粉末隨着西北風緩緩向漢軍營壘飄落。
魏軍吏士身處集體之中,前後左右都是己方袍澤,倒也士氣穩定,畢竟視線內看不到漢軍。
他們辛苦推動霹靂車,懷着希望,緩緩靠近。
漢軍拋射的流矢、火箭帶着煙火殘影,稀稀疏疏落在魏軍陣列周圍。
曹洪戎車停在漢軍弓弩最遠射程邊緣處,距離滍水橋北一百五十步外,設立帷幕,旌旗林立,爲敵我所見。
再北三十里處,曹真也開始設立本陣帷幕,旗幟招搖左右蔓延三四里。
司馬懿戎車驅馳,手裡握劍巡視各陣秩序,但有違紀者,就地處斬以典肅軍紀。
最前陣,張郃匿跡盾陣之後望着寬六丈的滍水橋,就這一座橋,一個營的漢軍擋住了魏軍四千餘夜襲隊,在遭遇司馬懿、文欽夾擊後,這個營漢軍還能保持建制帶着傷員向上遊撤離。
魏軍再多的軍隊,進攻滍水橋也缺乏寬度,無法展開,會被南岸的漢軍圍殺。
正面攻橋,是以短擊長。
橋就這麼擺在面前,漢軍始終沒有譭棄,這是在邀戰,引魏軍來攻,無疑是一個陷阱。
張郃不爲所動,親自立陣橋北,防範漢軍可能的突擊隊,督促兩翼加快速度建設攻堅陣地。
除了弩車、霹靂車外,魏軍第四陣、第五陣中還有艱難推動的井欄,從後方用獨輪車運來的預製木料也在前陣開始組裝。
張郃調度,魏軍有序在橋北建立攻堅陣地,越來越多的竹筏也被退入滍水中。
東南二十里處,澧水橋邊,漢軍營壘中守將孫朗登高駐望,前線已被魏軍投擲的石灰、可燃物燃火遮蔽,只能看到己方信使有序往來,出入傳遞軍情。
這座營壘中,只有少部分重裝甲兵,餘者多是輕裝部隊。
從籍貫上來說,孫朗部隊裡的兵員普遍來自魯陽、郟縣、樑縣……是宛雒馳道上的居民,正是因爲地處交通要衝,漢中百姓遷移時,這些地區遭受更重的徭役和糧食壓力。
家鄉就在滍水北岸,打下雒陽光復舊都,他們也將能返回父祖之地,享受勝利者的榮耀和優渥待遇。
這是一支士氣蓬勃的部隊,等待虞翻的求援命令,或等待關羽的增援調令。
孫朗面容緊繃,如今他蓄着簡單、幹練小鬍子,略長的一張臉顯得十分嚴肅,腦海中有揮之不去的陰影。
希望虞翻能頂住魏軍首日進攻,也希望虞翻頂不住時,能坦然承認失敗,迅速發送求援信息。
去年宛口之戰,孟達做下的事情已經惹了衆怒,希望今年不要有人再犯。
又十里外,葉縣城樓。
關羽靜坐城樓前,面前擺着焦尾琴,他擡手撫琴。
王甫在一側不時眺望戰場,口吻憂慮:“宋公,今日西北風略強,旗幟展開,魏軍箭矢射程多我軍十五步。”
“信不過虞仲翔,總該相信翼德。”
關羽不睜眼,口吻遺憾:“今日琴音不純,此非彈琴之處,也非彈琴之時,遣人送還蔡昭姬。她之家事,所託非人。”
北府兵向東攻掠時,蔡昭姬丈夫董祀是陳縣邸閣長,負責管理陳縣儲糧,這個陳留人想跟着曹家走,企圖縱火焚燬陳縣十五萬石軍糧,卻又跟前去接收的濟北人顏斐討論燒糧的事情。
這種送上門的軍功,顏斐自然就笑納了。
當場就把沒有防範,還把他當自己人,覺得可以討論的董祀綁了。
這還不算,北府兵進攻樑郡時,蔡邕的孫子蔡襲從譙郡向北逃竄,正好撞到北府兵手裡,也被綁了。
今年漢軍攻勢猛烈,吳軍又在邊上喬裝打扮裝仁義之師,中原士民哪裡還敢駐留?
蔡昭姬就這樣在親族勸說下加入遷移序列,在馳道邊見到魏軍被俘的軍吏名單,見到陳留董祀、陳留假侯蔡襲兩個名字,就來求關羽。
關羽也沒辦法,董祀是要燒糧,行爲太過惡劣;蔡襲是曹丕登基冊封的關內侯。 Wшw●тTk ān●c ○
如果沒有太過重大的立功表現,董祀、蔡襲不具備挽救價值。
普通的魏軍被俘吏士或編入新軍的吏士還在積極聯絡親族,馳道邊設立佈告,家屬親族見到後,自然會另行安排,以團結凝聚新軍的信心,也激勵遷移百姓羣體中的青壯應徵參軍。
王甫望着焦尾琴惋惜不已,安排兩名衛士攜帶焦尾琴去劉備大營外交還蔡昭姬。
劉備大營,劉備巡視營外獸園,十隻老虎、六隻滾滾大爺或慵懶打鬧翻滾,或靜靜坐着吃嫩竹,一副與世無爭模樣。
過往百姓多有眺目來看的,劉備按劍而行,另一手握着田信最新發來的帛書,他踱步沉吟。
猶豫不決,他拿起一節青竹搗搗團團,團團人立而起走向劉備,一雙前掌拍打青竹,想要抓走。
劉備呵呵做笑,任由團團抓走青竹,塞入口裡咯嘣一口,咬碎咀嚼。
這種毛絨絨憨態可掬的小可愛……極有迷惑性,從各處山民處調查得知,體型威猛的足有丈餘高,一巴掌足以拍死獵犬。
至於爲什麼大家很清楚一巴掌能拍死獵犬,這是另一個故事。
而食鐵獸之名……也是貨真價實的。
劉備盯着轉身離去的團團背影,又看看手裡的帛書,目光又落向不遠處吃飽喝足曬太陽的十頭初具規模的老虎,不由想到了昆陽之戰時的新軍將領巨毋霸。
王莽下詔搜尋能人異士,身高丈餘的巨毋霸被舉爲將軍,參加昆陽之戰。
巨毋霸除了身材十分高碩之外,還能驅使虎、豹、熊等猛獸。隨着昆陽之戰結束,巨毋霸與他的猛獸戰隊就消失在潰兵之中。
此時此刻,田信也展現出驅獸的異能,不能不讓人多一些遙想。
而現在田信要冒險一擊拔掉張遼這顆釘子,拔掉這顆時時刻刻激勵魏軍士氣的旗子。
從良心上,戰略上來說,這件事情不應該答應,勝券在握,沒必要貪求全功。
拔掉張遼,固然能打崩魏軍士氣,可以反攻到伊闕關,也有展望雒陽的機會。
可這終究是冒險,戰果越大,風險越大。
張遼應該有所防備,同意田信襲擊張遼,恐怕會再一次面對張遼的反制。
魏軍折掉張遼,還有伊闕關可守;己方折掉田信,大好局面將功虧一簣。
田信年輕的歲數,是嚇破中原士族的根本因素之一。
年輕的田信,擁有種種不可預測的未來,這是關東世家不敢賭千年氣運的根本因素。
猶豫良久,劉備還是沒有答案,對身邊跟隨的蔣琬、鄧芝說:“向陳公發送空印帛書。”
兩人互看一眼,齊齊拱手後退,轉身一起去執行這道簡單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