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二日,樊城周圍洪水浸泡的土壤依舊溼軟。
但荊州漢軍已集結在城東土山,土山寬約十二丈,可容五十人並排突進。
土山後的塔樓、停泊在泥土中的三十艘戰艦站滿弓弩手,蓄勢待發。
關羽在南岸留守,北岸這場戰鬥交給關平負責指揮。
關平才十八歲,卻是二代中年齡最大的,他生來就肩負着許多使命。
他以牛酒犒賞各營選拔來的突陣猛士,三百餘重甲步卒圍坐在一起,田信當首盤膝而坐,盾牌橫在膝上,一條燉煮綿軟的牛腿、三斤重牛肉,一碟鹽,一碟醬,一碟醋擺在盾牌上。
因他不飲酒,從他奉義軍選來的百餘突陣猛士也都謝絕酒水。
以匕首削切肉片,或撒鹽,或蘸醬,或蘸醋食用。
他依舊穿鐵札盆領鎧,只是背上負章是一個大大的白底紅色‘田’字,爲掩護他,另有七名選拔出來的突擊隊官都穿鐵札盆領鎧,區別只是背後的負章不同。
于禁投降後,荊州軍最直接的戰利品就是近兩萬套鐵甲,可惜的是大多數牛馬被洪水沖走、淹死。
以他現在的影響力,攻城時表露身份,必然遭到守軍格外關注。
他們飽餐之際,前後約兩千餘弓弩手開始壓制城牆守軍,近百架牀弩安置在塔樓,或土山近距離攢射城牆堆砌的障礙物,守軍處處狼藉。
約上午十一點左右,田信領着一隊突陣猛士登上土山,從這裡可以俯視城牆,約高過城牆一丈,可洞悉城牆殘破障礙後的守軍動態。
陳鳳引百餘突陣猛士列陣壓向城牆,守軍反擊薄弱,對重甲、持盾的突陣猛士並無殺傷。
陳鳳這百餘人抵達城牆處,揮舞長戈刨勾牆上障礙,爲後續登城做準備。
清理障礙後,陳鳳領人後退,如今已日上三竿。
田信與習宏互看一眼,同時舉起手中戰戟,各率百人沿土山而下,輕易登上守軍退讓的城牆,田信向南,習宏向北。
城內屋舍房頂,守軍搭建簡易工事,大約零零散散五百餘弓弩手密集攢射。
田信左手持盾,但箭雨從右來,不利於遮蔽,頓時十幾人中箭,箭傷不深,隨即持盾立在牆邊抵擋城內平射來的箭矢。
“殺敵!”
守將許成提劍揮動,二百餘甲士持盾密集衝來,幾乎瞬間與田信這裡糾纏在一起。
雙方殺喊聲一片,聲音嘈雜,幾乎喪失聽覺。
田信左臂挽盾,低頭咬牙,右手提着四面漢劍不斷的從盾牌隙縫中扎刺,不論是盔甲、盾牌,都被他的四面漢劍扎穿,他面前倒下一名名的守軍甲兵,倒下的甲兵隨即被拉鋸的雙方踩踏,或者乾脆人死了,卻被敵我盾牌頂着、夾着,左右搖擺。
城牆寬不過一丈半,並排擁擠十餘人而已,算上二排、三排的矛戟攢刺,同時也就三十餘人能參與戰鬥。
雙方此刻都是重甲爲前排,前排撞在一起幾乎盾牌頂着盾牌,彼此額頭貼着額頭,除了身後兩排能協助攻擊外,身後更多的人則奮力推搡。
越來越多的荊州甲兵順着土山登上城牆,四十丈長的城牆上不多時就擁擠千餘荊州甲兵。
甲兵越多,隊形越亂,承受着來自城內弓弩手的殺傷。
此刻田信已顧不上許多,不斷重複捅刺動作,腳下已被血水、屍體鋪滿。
踩踏着不知敵我的屍體,他艱難前進。
守將許成見這這一路荊州軍攻勢強勁,再看北面那一路荊州軍已被阻隔在城樓前,當即領着自己部曲私兵投入戰鬥。
守軍一支戰戟鉤在田信頭盔上,並使勁往後拉扯,彷彿要把頭盔扯走,順便還要扯斷田信的脖子。
田信吃痛,更是持劍瘋狂捅刺。
突然一股鮮血噴到他早已被血液染紅的頭盔上,他頭盔上的戰戟被一刀斬斷,持刀的林羅珠右臂手肘被另一杆長戟勾破劃傷。
林羅珠手中戰刀脫手,整個人縮在盾牌後嗚呀呼喊着,奮力推動盾牌。
又感覺自己腿上火辣辣疼,他低頭見一個守軍傷兵正趴在地上揮舞短匕。
這守軍迅速被另一個趴在地上的突陣猛士一刀刺中面門死透,田信兩側各有一名部曲私兵蹲伏滾地,揮舞短刀保護他下盤。
敵我傷亡迅速攀升,隨着耿頜率一營蕩寇軍登上城牆,大量的甲兵在他指揮下用竹梯滑入城內,戰鬥範圍迅速擴大,屋頂上的守軍弓弩手被分割,各自爲戰,無法專心壓制城牆,傷亡劇增。
鬥牛。
此刻田信眼中浮現的是血淋淋的鬥牛,自己、周圍敵我甲士,與鬥牛有什麼區別?
劉備的仁德、諸葛亮的智慧、關羽的器重、關平的友誼,此刻是那麼的遙遠,就像鬥牛士手中的紅布。
此刻身邊太多的人呼喊、嘶喊,沒人聽得清他們發出的最後吶喊,甚至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清楚。
爲原主父母、兄長復仇而戰鬥?
還是爲了漢室復興而戰鬥?
不,此刻只爲了活着!
要活着,要弄明白自己的極限!
還要照顧那個依賴自己的妹妹,還要讓追隨自己的士兵活的更好!
田信目光漠然,右手持劍不斷捅刺,以至於面前突然一空,已沒有守軍敢往他面前湊,越來越多的守軍避開他,往後退,或被擠下城牆。
見面前露出空檔,田信持盾踏步上前,身後甲士緊隨衝奔,守軍甲兵狼狽逃竄,守將許成不能禁止,反被潰兵裹挾向後逃竄。
田信一路追到樊城東南角的敵樓,一劍斬斷這裡的曹軍戰旗,登上敵樓大口喘氣,環視戰場。
見夏侯蘭的戰旗已立在塔樓上,城內戰鬥已由經驗豐富的夏侯蘭接手指揮,許多自己熟悉的戰旗分佈在東城牆,或城內。
城牆上己方傷兵已由專人開始收容往城外運輸,說明戰鬥主動權已落入荊州漢軍手中。
他環視左右,見只有三十餘名突陣猛士還立在身邊,其他甲兵多是生面孔,雖用崇敬的目光仰望他。
再看城外,土山下還有八個列陣齊整的營兵待命,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他看到自己的奉義軍旗幟,那裡的軍吏、軍士也都在仰望他。
田信舉起血淋淋的四面漢劍,對着他們振臂,迎接他們的歡呼。
護軍羅瓊雙目綻光仰望田信身姿,振臂高呼:“彩!”
全軍吶喊,北岸吶喊,南岸留守水師、蕩寇軍也跟着齊呼,三萬餘俘虜不知所措。
于禁等降將面如土色,樊城若破,曹仁身死,那中原形勢將會大改,甚至淮南二十六軍會譁變、逃遁,使得孫權兵不血刃進軍豫州、徐州、青州之地。
襄陽城,平狄將軍呂常長嘆一聲,當衆引劍自刎,身體從城樓跌落。
他還睜着眼,見襄陽城門嘎吱開啓,李基等軍吏垂頭從門中走出,他的故吏撲在他的身體周圍哭泣。
荊州漢軍狂呼聲中,突然一陣密集箭雨從城中射向東南敵樓,三四箭命中田信後背,箭矢力量將田信從敵樓射的踉蹌兩步,跌落到城牆外的爛泥地裡。
摔的頭暈目眩,田信看着湛藍蒼穹,長舒一口濁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