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步騭返回夏口已是二十八日正午,吳軍戰艦多停泊南岸,賀齊的夏口守軍卻封閉城門,態度鮮明。
步騭並未帶來賀齊方面的好消息,孫權惱恨不已。
正當他猶豫是否討伐賀齊時,鄱陽郡消息傳來……潘璋、馬忠率軍、及部曲男女老幼五萬餘口人乘船跑了。
吳軍各將手裡都有規模不一的水軍、水運力量,可潘璋哪來這麼多的運船?
太多的問題需要弄清楚,也需要清理,不然大軍遠離豫章、丹陽,鬼知道還會發生什麼離奇的事情。
很擔心江東各郡突然易幟,依附劉封。
又鑑於江北漢軍主力尚存;江南賀齊割據;後背潘璋、馬忠率部出走;還有一個駐軍合肥抵禦劉封的潘濬……這四個因素裡,任何一個因素都是要慎重對待的。
何況四種因素同時存在,就戰略格局來說已到了不得不重新調整的時候。
至於溯江而上,去江陵轉一圈,嚇唬關羽,好揚眉吐氣之類的想法,只能等下一次了,下次理順內部,一定要讓關羽見識見識。
就在荊湘二州開始戰略總動員時,孫權開始退軍。
退的很乾脆,江夏城也不要了,丁奉及部曲、百姓跟隨主力向東遷移。
漢軍水師主力消亡,三五年內漢軍沒有東征的力量,那麼己方防守江夏、舉口已無必要;否則這裡留的兵少了不濟事,留的多了,被漢軍步兵圍困,到時候不論是否救援,都是一件被動的事情。
跟漢軍暫時脫離,不再接壤,兵力集結到丹陽、淮南,爲進取中原做準備。
只要漢軍水師沒有形成一定規模前,吳軍可以全心全力投入中原戰場。
賀齊手裡的水師影響也不大,漢軍得到這支水師,大概休養三年就能恢復,擁有水戰防守力量;沒有賀齊手裡的戰船,漢軍需要五年左右。
算起來,賀齊手裡的戰艦相當於漢軍兩年的造船產量。
以一時的退讓,換取三五年的戰略主動地位,而且還是相對優勢的戰略主動權,怎麼看都不虧。
畢竟漢軍無法再攻略江東,反而要分兵防守吳軍水師破壞荊湘二州;漢軍還要跟魏軍爭奪關隴……那麼關東的劉封,就是餐桌上的佳餚。
魏軍要集中力量防守下一輪漢軍針對關中的攻伐,所以無力收復關東。
在漢軍、魏軍相爭之際,就是自己攻取關東的最佳時機。
可能漢魏相爭時,爲了避免自己擴大戰果,雙方還會不同程度的增援劉封,使劉封能抵禦自己。
因此,要集結一切能集結的力量,在漢魏準備增強劉封以制衡自己之前將劉封擊敗,兼併中原!
一把火燒掉漢軍主力戰艦羣,戰略形勢瞬間就明朗許多。
何況,已經跟漢軍結成死仇……絕無緩和的餘地。
唯有主動向外拓展,才能獲取一條活路;否則漢軍下一輪東征,抵擋不住,自己絕對死無葬身之地。
興許自己的腦袋會如同王莽首級一樣,成爲漢室府庫裡的收藏品。
同時一場史詩勝利後,孫權心理包袱去了大半,也漸漸趨於自信,自詡洞悉形勢,還不忘派人去成都與劉備簽署停戰協議。
八月初二日,吳軍火燒漢口全殲漢軍水師主力的消息飛騎送抵田信手中。
此時前軍已抵達蒼梧郡,沿途郡縣堪稱望風而降,田信本陣停留在臨賀。
得不到太多詳細的軍情,田信只好勒軍休整,等待更多的信息。
初五日,關羽更加詳細的戰報發來,同時發來停止南下的命令。
作爲迴應,田信將夏侯蘭從前軍調來,他來時正下着小雨,整個人氣色很不好,彷彿吳軍燒掉的不僅是漢軍水師主力戰艦,也將夏侯蘭的精氣神燒沒了。
他來時,田信正餵食木棚下的兩頭大象,這是一白一黑兩頭大象。
不清楚大象有多少種類,但每個種類體型有大有小,這兩頭大象符合田信眼裡的‘大’字。
木棚下,田信抓到一隻鮮豔,赤紅如火彷彿果凍的小蛙,正用箭矢颳着小蛙體表的黏液。
不認識這種蛙,但科教節目沒少看……不過,別說這種蛙的體液,就是弄一點別的動物的體液,用箭射到對方血肉裡,效果跟毒箭類似。
投毒有太多的方式,何必拘泥於生物毒液,或植物、礦物萃取物?
夏侯蘭進入棚中,摘下斗笠:“陳公?”
“老將軍,且先看漢口戰報。”
“是。”
夏侯蘭將蓑衣脫下,坐到泥火盆前,伸手拿起厚厚的戰報開始閱讀。
戰報裡夾雜了許多紙條,這些紙條內容謄抄自各軍軍書,將漢口之敗的各軍動向、準備、意圖都展現在面前。
關平、趙累預計在二十四日四更時左右全軍出動,乘船襲擊舉口,以殲滅徐盛部爲主。
二十三日夜,漢軍水師集結停泊在漢口水寨,以及漢水河口兩岸,當夜東南風強勁,要調戰艦出寨迎擊、阻攔時……趙累、關平的旗艦因爲太過高大,在強風中顛簸,難以操控,導致戰艦撞擊、混在一起,難以分開。
隨後就是吳軍的一把火,燒光了戰艦,也燒掉了無數人的心血。
其中還包含了丁奉詐降,賀齊謀求歸順的相關內容,具體如何,並未深入講解。
隨後,心力交瘁的夏侯蘭拿起關羽的命令,這是命令田信退軍協防荊州,使夏侯蘭、沙摩柯單獨進軍平定交廣二州的命令。
“陳公,東征突遭大敗,國內人心動盪,老朽以爲陳公不妨暫歸荊州,以震懾吳寇。”
夏侯蘭見田信把玩手裡的箭矢,更進一步勸道:“荊州乃系國家根本,交廣二州實屬微末。”
田信左右看一眼細雨濘濛的世界,視線遠近都是翠綠、墨綠,或披了一層紗的綠:“老將軍言過其實,大將軍守禦荊州,孫權豈敢輕犯?兄長雖敗,卻有趙公、衛公拱衛側翼,大將軍何懼區區吳寇?”
田信說罷長嘆一聲:“兄長新敗,我若取交廣二州,的確有礙和睦。可人生短短,焉能瞻前顧後?我看兄長之敗,就敗在猶豫。我何時平定二州,何時再北上。否則此次奉令撤歸,恐怕有生之年再難深入這……不毛之地。”
“陳公,交廣二州地域廣袤,恐非猝然能定。明歲又有北伐關隴之役,陳公不在,誰又能統御北府熊虎之士?”
夏侯蘭溫聲規勸:“此國之爪牙,非陳公不可統御。”
“老將軍此言不妥,北府是我之爪牙,非國家爪牙。”
田信見他一愣,呵呵做笑:“若是國家爪牙,朝廷隨意調遣就是,何必非要委任我一人?”
笑聲乾澀,田信見不遠處樹木枝丫有一隻避雨的鴉,心中氣憤,擡手甩出手中箭,夏侯蘭扭頭去看,就見那黑漆漆的烏鴉呱呱叫着從枝丫跌落。
見夏侯蘭回頭來看,田信才繼續說:“今日吳寇一把火燒死、燒傷我軍萬餘兒郎;明日魏軍鐵蹄踐踏,又不知會枉死多少吏士。雖說勝敗是兵家常事,可我想到萬餘將士悽慘而亡,多少家庭殘破,我就痛徹肺腑,如同刀扎。”
“今招老將軍來此,是欲請老將軍回江都,轉述我之心意。北伐機會合適,我自會統北府吏士爲國征伐,若無良機,我絕不出兵。”
“請轉告大將軍,我軍吏士俱是父母生養的兒郎,我等國家重臣是人命,吏士亦是人命。”
至於光復關隴,在劉備生前挖好陵墓這種事情……現在想一想就好,就你劉備的命是命,你關羽的理想是理想,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被燒死的吏士,哪個沒有理想?哪個又想死?
見夏侯蘭欲開口,田信搶先又說:“我欲留百戰百勝之名於後世,大將軍想留忠義之名,若能兩全實乃嘉事。若不能兩全,輕重有別也。務必使大將軍知曉我之心跡,我寧死,不肯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