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悉曹禮縱馬墜亡,何晏就慌了神,帶着妻子金鄉公主來鄴都北城看望杜夫人。
鄴城也分南北兩城,中間是東西縱橫的漳水,重要的都亭、衙署、宮室都修在北城。
金鄉公主與何晏之間的感情實際是破裂的,何晏出身之高,小時候都有些不屑於當曹操的養子,更別說如今曹魏連戰連敗,這讓何晏對曹魏皇室缺乏敬畏。
而金鄉公主又有杜夫人這麼一個母親,在母親開解下,覺得母親說的有道理……女人嘛,當妒婦實在是太痛苦了,能選擇的話,還是當寡婦比較好。
就這樣,杜夫人所在小庭院裡,杜夫人與金鄉公主在內打牌……紙和雕版印刷術都有了,沒道理放過這個掙錢的產業。
這是竹篾爲骨,粘合印刷紙面做成的牌,所以牌顯得稍稍有一點厚重,但堅韌耐用。
母女兩個在內打牌,何晏就在庭院裡等候,有些焦慮。
現在皇帝就如一頭病虎,越到這種時刻,所有人就越是害怕。
這種快要到生命終點的人,做一些倒行逆施的事情……實在是合情合理。
何晏左等右等,等來了眉目陰沉的秦朗……特殊的生活機遇,讓秦朗從小就是個開朗性格,待人溫和。是個笑顏常開的人。
這是個極少露出陰鬱神態的人,哪怕是何晏這樣從小就很熟悉、異父異母的手足兄弟,此刻都感到陌生,惶恐。
“兄長?”
“嗯,陛下已嚴懲兇手。”
秦朗開口直接回答,讓何晏突然鬆一口氣,剛露出笑容就聽秦朗又說:“平叔這裡雖無死罪,亦有嚴懲。這也是陛下恩德,平叔莫要忘卻。”
“(⊙o⊙)…”
秦朗不理瞪圓一雙眼睛彷彿什麼都不理解的何晏,他稍稍側頭看跟來的武衛兵,兩名武衛兵一左一右上前就架住、反剪何晏的臂膀,另有一人將準備好的布團塞進何晏正要大喊呼救的嘴裡,還用手裡提着的繩索將布團緊緊勒住,使何晏發不出聲音來。
又因雙臂反剪,若有一點掙扎就十分痛苦,這輩子就沒吃過這種苦,何晏老老實實被押着來到庭院邊角的竈房裡。
絲絹刺繡精美的服飾被武衛軍士粗魯拔下,露出何晏白皙、光潔如同羊脂的肩背,他的肩背彷彿綻放着一層淡淡光彩,在門戶、窗戶狹小,空間逼仄,光線昏沉的竈房裡,此刻何晏的肩背彷彿燈籠一樣,讓人看一眼就很難移開眼睛。
“壓緊。”
秦朗囑咐一聲,就挽起右臂袖子,右臂抓起馬鞭,在鹽水陶罐裡沾了沾,舉起對着何晏肩背瞄了瞄,試着輕輕揮動,找到手感後,後退一步,舉臂狠狠抽下。
竈房裡其他武衛軍士都有些不忍心去看,一聲脆響後,何晏白皙、粉嫩的後背肌膚當即出現一條尺長血痕,隨即迅速青紅淤積、腫脹起來,隱隱有細密血珠從擦破的肌膚處滲出。
何晏疼的直打哆嗦,又雙臂反剪受制於人,疼的死去活來又無力掙扎。
見他疼痛抽搐,秦朗面無表情,重新沾了鹽水,又是狠狠一鞭抽下,一聲脆響後何晏背上出現一個交錯的血紅×,兩道傷痕交錯處已有皮肉被打爛。
秦朗依舊不帶一點情緒,彷彿把何晏打個半死,才能保住何晏的命一樣。
故秦朗一鞭又一鞭,二十鞭之後,何晏背後已無完整肌膚,所有鞭子已儘可能錯開,可幾處鞭痕重疊處,還是打爛了皮肉,模糊一團。
而何晏已經昏迷,秦朗每一鞭抽下去,何晏身體無意識顫抖一下,就算是迴應。
隨行而來準備看笑話的武衛軍士此刻皆忌憚不敢吱聲,就連呼吸都努力控制,力求平緩免得驚擾秦朗。
秦朗對妹夫、自幼長大的手足兄弟都這麼狠,若是惹了他,殺幾個軍士……還是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在二十鞭後,秦朗持鞭沉默,思索事情的收尾工作。
沒人想死,自己不想死,也不想母親突然在宮裡暴病而亡,也不想同母異父的妹妹、兩個弟弟稀裡糊塗的死去。
曹禮墜馬而亡,卞太后若不知道內情就罷了,若是知道何晏這茬關係,那自己母親可就危險了。
還有妹妹,何晏再荒誕,也是有朋黨、部伍的,如果記下今日的死仇,今後若自己不在或失勢,那自己妹妹也就兇險了。
皇帝死了最愛的兩個兒子中的一個,殺了對方全部的僚屬,就因爲他們忽視了曹禮的安全,沒有盡到臣從進諫的本份,所以就全部處死。
以皇帝心意,究竟想不想弄死何晏這個不是宗室,勝似宗室的人?
肯定是宣泄心頭之恨,可何晏關係背景複雜,何晏自己荒誕、爛泥扶不上牆,也沒人會說什麼。可就這麼處死,肯定會引發舊臣、宗室內部的譁然,以及危機感。
所以皇帝不是不想殺,而是不方便殺。
那自己來動手呢?
何晏這個妹夫留着還有什麼用?
看着何晏血淋淋的脊背,以何晏的器量,能想明白這是一場苦肉計?就算想明白,他肯不肯配合?
等到以後天翻地覆,這個妹夫肯不肯跟自己妹妹好好過日子?
秦朗的面容刻板不帶情緒,各種思維在腦海裡碰撞,清洗後的馬鞭被他緩緩舉起,又是一鞭迅猛抽下。
隨後一鞭接着一鞭,不帶一點猶豫,專朝着幾處打模糊的傷口抽打,以至於昏迷的何晏已經失去了基本的反應,每一鞭抽下,血水濺出,可何晏沒有一丁點的本能反應。
可他……還在呼吸。
整整五十鞭後,秦朗右臂痠痛,將染成血色的馬鞭丟在同樣染紅的鹽水陶罐裡,他掏出手絹擦拭臉上已經乾燥又混合血水溶解的血滴,沒擦乾淨,隨意抹着也不準備擦乾淨。
他對跟來的幾個人說:“奈何氣憤難耐,一時手重,快將平叔架到御醫處好生治理。若有情況,速速來此間報我。”
說着稍稍停頓,秦朗取出何晏送給曹禮的五石散瓷瓶,稍稍晃了晃,遞給一人:“到御醫處,待包紮傷口後,將這些神藥盡數給平叔餵食,務必以溫酒送服。”
見面前武衛軍軍吏不敢接,秦朗瞪目:“此藥最是解痛,務必小心送服。”
軍吏不敢拒絕,只好冷着頭皮接住瓷瓶:“喏。”
秦朗這才走出竈房,邊走邊擦拭臉上血跡,很多濺起的血花就染在他緋色官服上,也不以爲意,直入後廳。
廳後隔着屏風,杜夫人看到兒子身上的血跡,也是看慣了生死的人,她不感驚詫,反問:“何必親自殺死何平叔?”
金鄉公主頓時有些懵,可在母親、兄長面前,那個合法的丈夫也不值得留念。
秦朗這才露出疲態,隨意坐在牆邊椅子,喘着氣:“平叔不死,兒心中不安。”
秦朗說着仰頭去看屋樑,目光無神:“三五年內天下將有大變,阿妹何必爲平叔所累?”
現在打死何晏,反倒有了一些操作餘地,方便皇帝那裡操作,也方便自己這一家子在隙縫裡尋找生存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