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彪看起來莽撞,實則心思很細,初時見這夥人以張靖爲主,並未來得及細想原因,待聽張靖出言無禮,當下含怒出手,一招試出張靖深淺,見是琅琊宮一系,便猜測出個大概,當即立斷,怎還顧及什麼面子?也不嫌丟人,說句認輸的話掉頭就走。
何彪雖敗卻未失英雄本色,張靖頓時對他生出好感,也不難爲,拱手道:“不送。”
這下衆人不由目瞪口呆,待到何彪出門,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遷一張老臉陰沉得嚇人,心中比王放還要驚詫三分,首先驚詫張靖的藝業不俗,其次驚詫何家人竟然服軟。
若是論起武藝,何彪在軍中雖是勇將,但若堂堂正正的按照江湖規矩比武,時遷自謂也可輕鬆取勝。張靖一招擊敗何彪,眼力、火候、招法、力道把握得很好,可以說是少年高手,若是時遷下場,卻有自信取勝,但心中顧忌又生,這般少年高手招數出自琅琊一脈,若是因此與琅琊宮結仇,時遷想想都感到心寒。
這時門口又涌進一羣人來,卻是三十餘人簇擁三毛子過來。圍觀者見三毛子露面,不由議論紛紛。一人小聲說道:“明明看見三毛子進了雅座,怎從外面進來?”
一位朋友在側輕聲說道:“三毛子若被堵住雅間,勢單力薄,怎會甘心吃虧?定是從後園偷偷溜走,回去召集人手又殺了回來。”
此人推測不錯,三毛子聽說手下被整得悽慘,豈能在此坐以待斃?偷偷溜了出去,除了召集人手,還去尋了不少幫手。三毛子進門,先向時遷行個禮,走到場中,行個團揖,對張靖道:“久聞四俠之名,當面可是俊俊俠四哥?”
張靖擡眼看這三毛子,只有十六七歲,生得面貌堂堂,眼神顧盼之時,自有一番威儀,不似奸邪小人,心中暗自疑惑,點了點頭並未說話。三毛子道:“在下關晨,綽號三毛子,四俠尋上門來,想是爲了昨天之事,我已問明情況,這事確是弟兄們不是。四哥想如何討回場子,但請明言,我三毛子一併接下。”
張靖指了指姜邊,道:“我兄弟遊戲風塵,昨日在這裡體驗生活,不想受你等欺凌,我身爲兄長,不得不爲兄弟出頭。我也不難爲你們,也不用端酒磕頭,我兄弟九幅字畫,每幅十金,出言辱罵者自掌二十!”
三毛子在市面混日子,平常所得不多,又要吃請打點,不用說是百金,就是十金也拿不出來。何況江湖人講究的就是面子,若是賠了金錢,再讓兄弟自摑嘴巴,以後如何再混江湖?三毛子雙眉一皺,待要發作,時遷在旁搶先出口道:“這事既然三毛子做得不對,老夫身爲師長,先替徒弟賠個不是。”
三毛子回頭欲要說話,時遷卻搖手止住,又吩咐掌櫃道:“取百金交給四俠。”說完又轉向張靖,道:“三毛子手下惹下此禍,我代徒賠償損失,有一事與四俠商量一下,這自掌一事作罷,老夫置辦酒席,權代衆人賠罪。”
時遷江湖地位很高,代三毛子賠金置酒,誠意很足,張靖回顧姜邊,小聲道:“老五以爲如何?”
方纔張靖痛毆禿子四人,姜邊在旁看得心驚肉跳,一口氣早就出了,方纔何彪下場時,就有借坡下驢之意,見張靖問道,連忙點了點頭。張靖向四周行個團揖,道:“我們兄弟們莽撞,讓諸位見笑了。”接着對時遷道:“時老爺子義薄青雲,我等若再不識趣,就是自討沒臉了。”
時遷見張靖氣度不凡,應是出身大家,行止又如老江湖一般,猜不透張靖來歷,心中不由暗自稱奇,又聽張靖言語尺度把握得很好,讓人聽得心中舒坦,似打了個嘴巴給個甜棗,年紀雖小卻有梟雄之姿,招呼一聲,道:“大家散了吧。”
說完,時遷走上前去,擺個手勢,道:“諸位請隨我來。”
時記館舍中有一個大間,擺着兩張大大的八仙桌,時遷招呼衆人落座,又點名讓數名弟子相陪。第一道茶剛上來,只見三毛子匆匆進來,瞧了張靖一眼,面露得色,在時遷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時遷聞言一怔,向張靖等人告個罪,匆匆出門,不一會工夫,迎着一人入席。張靖一看,進來的原來是史阿,三毛子等人跟在後面,腰桿挺得倍直,瞧着屋內的國學弟子,似是大佔上風一般。
史阿是王越首徒,在江湖地位很高,又是情報司副統領,各門派對他皆是禮敬有加。三毛子吃了虧,當着時遷的面,嘴上不說,心裡卻是不服,史阿過來拜訪時遷,時機恰到好處,似給三毛子撐腰一般,三毛子一夥人不知內情,都是洋洋自得,想在酒席上討回面子。
沒想到史阿進了房間,張靖、姜邊上前行禮,皆稱師伯,就是周樹等人,也大多認得史阿,紛紛上前見禮。三毛子一夥人見狀,如霜打的茄子,頓時蔫了下來。
時遷與王越一時人物,比史阿高一輩,又是洛陽坐地戶,與史阿熟悉得很。時遷見狀,苦笑道:“我還以爲史統領前來,是來尋我述舊,原來是爲後輩撐腰來了。本來是件小事,你送個信過來就是,何必弄得血雨腥風,大家都不安頓。”
時遷所言表面聽來挑剔,但是透露出的話意,似是史阿在後整事一般,史阿怎能受此不白之冤?笑道:“師伯此言差矣,別看他們喊我師伯、叔父,在座中人我是一個指揮不動。方纔何彪報信給我,說師叔親臨現場,這些人的父輩多跟我熟悉,擔心雙方鬧大,所以過來看看。”
以史阿皇帝師兄和情報司副統領的身份,不可能在這些事上撒謊。時遷先自釋疑,他自金盆洗手以來,很少拋頭露面,張靖等人年紀又小,一個也不認識,問道:“我孤陋寡聞,還請史統領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