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靖說話時,衆人一句也沒有插言,只聽姜靖又說道:“父皇建立帝國,實施新法,最初頗得百姓擁護。現在建朝多年,再看這些法令,有的的確很好,但是有的需要改正,留下的空子太多,對於犯案人處置太輕。我們現在的任務,已經轉向對內,專注內政,政局若想穩定,就要立下嚴刑,只要違紀亂法,就要狠狠懲治,免得被人鑽了空子。”
荀彧道:“太子,境內百姓德化水平較高,已經適應認可現在的刑律,若是大規模修正,浪費精力不說,未必適合國情。我的意思是否專門修正數律,譬如製售假幣者、陰蓄甲兵者、私建情報者,皆列入十不赦之罪,修改十不赦的處罰力度,恢復誅連制。”
姜靖默思一會,點頭道:“文若公所言有理。百姓制什麼假幣?儲什麼甲兵?建什麼情報?這些都是世家弄出來的事,既然他們利用法律空子,我們先修正法律再說,除了上述幾點,重新制定謀反罪的刑律,犯謀反罪的最後處罰是誅九族。利用邪法加害皇子,就可以定爲謀反罪!最應該誅九族!參與人誅九族!幕後指使者誅九族!知情不報者誅九族!要立馬修訂法令,五日內頒佈天下,這次參與老十三案子的人,拖幾天按照新律審判,我不信他們不怕!世家不是人多嗎?支系旁系的誅九族,直系的人誅九族,殺得人頭滾滾,他們對比一下,會發現安穩度日纔是最佳的選擇!”
荀彧見衆人不開口,道:“免除誅連最初之所以受到百姓擁護,是因爲誅連者確有冤枉者,涉案諸家敢明目張膽行事,依仗的就是法不責衆。如這次盧家牽案來說,出面的人皆是旁系、支系,若是誅連九族,一人就能牽出數百人,再往後深挖,若是攀出主支人,主支人員密集,一人就能牽出千餘人。這些人中,肯定有不知情的人,也有爲人方正的人,全都砍頭是否過了些。”
姜靖搖搖手,道:“除了砍頭,還有其餘刑罰,誅連法重新實施,得修改一下。人頭可以少砍,沒收家產,發配敢死營或邊遠之地,永世不能獲赦。對這類人,我們另立一籍,稱爲罪籍,與異族人待遇相若。我們可以仁慈,不消滅他們的肉體,但要將他們轉成異類,不僅要讓他們感受一下受人歧視的滋味,還要讓他們的子孫翻不過身來。”
衆人想象一下,平常清傲的世家子,在邊遠地區與夷人雜居,每日要辛勤勞作才能維持溫飽,還要忍受別人的嘰笑,世世代代過着低人一等的生活,那才真正是生不如死!
姜靖接着說道:“世家人最講究血脈傳承,只要人活下來,其餘看的很輕。我就如他們的願,讓他們的人活下來,不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老爺,而是低人一等的賤民!”
荀彧問道:“爲首者判什麼刑?斬首?腰斬?凌遲?”
姜靖想了想,道:“視情況而定,犯這些罪的都是大案,要經政衙公議會公議結果研究出處置方案。涉及範圍廣的,尤其涉及有影響力的家族,要經過朝廷公議會表決通過。”
郭嘉問道:“長生、公謹等人,遠在羅馬或月亮城,來返一趟洛陽耗時長久,這公議會……”
姜靖不待郭嘉說完,已知郭嘉之意,此事他已有胸有成竹,道:“解決此事有兩條途徑可以解決,一是使用信鴿傳信,將相關議題傳給不能與會的公議會成員,公議會成員擬好意見再發回。二是寫授權書,授意某人代其出席公議會。譬如劉曄案,我已讓延尉將情況詳明寫明,讓情報司負責傳出情報,長生公、文和公等人的意見,相信不久就會發回,那時才能召開公議會。”
衆人心裡大約有了底,劉可道:“自曹操案開始,錄試案、劉曄案、刺殺案、妙仙案、陳耀案,涉案人雖然不同,但是彼此千絲萬縷,我認爲背後應有一個黑手,將諸股勢力聯結起來,統一協調行動,此人不除,朝廷不寧。”
姜靖平常也在注意此事,依照他的判斷,尋常人辦不了如此大事,有能力策劃此事的,曹操下在天牢,餘者最可疑的要屬盧植。但據情報系統調查,盧植近期待在原籍,並無任何異動,應該與他無關。倘若不是盧植,又會是誰呢?
若是姜述當政,他熟知歷史,知曉盧毓的能力不弱於其父,遇到這樣的情況,就會第一時間猜出幕後人,應是盧植全面佈局,盧毓負責具體實施。姜靖不是熟悉歷史的姜述,不瞭解盧毓的能力,根本沒有想到平常低調的盧毓,是一位十分難對付的智者。
姜靖默思一會,道:“幕後者遲早會露出馬腳,只要我們的人不懈怠,早晚會將兇手揪出來。錄試案已經處理完畢,妙仙案、陳耀案影響不大,劉曄案、刺殺案卻是震動天下的大事,延尉擬出的方案要改一下,待新律令頒佈以後,按照新律從嚴懲處。”
劉可道:“按照太子方纔所言,刺殺案可以定爲謀反罪,不唯涉案人本人,即使家族也會獲罪。這次刺殺十三皇子的案件,不唯是人身攻擊,還隱含十分惡毒的計謀,我認爲直接當事人殺無赦,皆應判處凌遲!”
姜靖剛纔定出大略,但是重點在誅連上,對直接當事人的處罰影響不大,劉可說出這話,是在詢問姜靖對此事的態度,以便初擬判案結果時有個大略方向。姜靖想了一會,轉頭問法正道:“孝直公,這些賊子惡毒之極,刺殺老十三不說,竟然想出讓曹操奪舍的惡毒主意,你看判處凌遲合適嗎?”
姜靖與衆人說話時,法正在旁翻看案宗,對詳情大約有個瞭解,答道:“太子,我以爲定凌遲太重了些。”
姜靖饒有興趣地望向法正,道:“請教。”
法正淡然一笑,道:“陛下施以新政,取消修正不合理的律令,所以政通人和。現在有人鑽新政的空子,明知有人搗鬼,但是抓捕不得。這應該是太子準備嚴刑竣法的本意,我以爲切中時弊。針對易出問題的羣體修改相關法律,以期達到震懾霄小的目的,這些也沒有問題,百姓不會有怨言。但太子不要試圖改變新法大略,我說的是新法令的時效性,那樣會惹得朝野不安。現在抓獲宣判的人犯,應當沿用現在的律令,新律令公佈以後判決的人犯,才適用於新律令。譬如曹孟德、劉子揚的案子,因爲牽連事大,不得不拖延宣判,這些案子應當適用於原律令。何況太子的目標,不是小魚小蝦,而是隱在幕後的大傢伙,何必爲了小魚小蝦,違背新政以來陛下傾力推行的法令綱領?爲了整飭霄小,殺一儆百,對以後的涉案人從重從快,這樣就沒有問題了。納賄贖職並非十惡不赦之罪,與謀反罪有本質上的不同,這些犯案人沒有必要實施誅連法。否則以後真有人謀反,如何處置?我認爲刺殺皇子案應該重處,但最高刑律止於腰斬足矣。”
姜靖暗自稱讚,心道法正這丞相府第一任法曹,不愧爲律令大家,說出話來真有畫龍點睛的效果。其中最讓姜靖感到滿意的幾句話,其一是強調法律的時效性,同一件事情,若是沒立法前做的不應追究,立法以後做的才適合於當前法令。其二目的闡述得十分精確,嚴刑苛法是要鎮懾不法之人,不是面向尋常百姓。其三,這次修正的律法,只限於顛覆政權罪,也就是謀反罪,至於貪腐之類的不歸於此例。法正所說的這幾點,定出修訂律令的範圍,圈出一個圈子,說明這事不涉及平民百姓,也不涉及大多數官員,這樣可以避免社會動盪。
劉可在旁聽了,心中極爲佩服,暗道這個法孝直果然名不虛傳,數言就替太子訂下此事綱要。衆人相互看看,皆言法正所言有理,這次修訂法令,可以只就謀反罪修改,如此三日內即可走完程序,然後公示天下。
姜靖點了點頭,道:“孝直公所言有理,文若公費些心思,這件事情要儘快辦理。還有一事,讓大齊報即刻報道,向百姓明白修改法令的範圍,避免人心浮動。還有辦理此事,不宜大張旗鼓宣揚,尋找可靠的人制訂出來,立即在政衙公議會通過,我簽發後立即發佈。”
法正聽姜靖說出這番話,對太子更是高看一眼,姜靖用人辦事不拘一格,不論虛名,講究實效,這纔是能成大事的人。法正接了一句,道:“太子想法十分完備,我無任何異議。”
要說法令這些事情,在座的人無一人及得上法正,法正這話說出口來,餘人皆沒再多說什麼,這事就這樣定了下來。郭嘉彙報了非洲戰事的過程,進程很順利,利比亞人和努比亞人連戰連敗。荀彧彙報的是這次績考的結果,因爲功績司多有世家子弟,這次績考水份很大。類似事情十分氣人,姜靖卻沒動怒,吩咐人通知三大情報系統,分頭調查取證,看來這次是要嚴辦功績司了。糜竺前來彙報的是新幣一事,新紙幣已經印出,造紙和印刷都使用了最新工藝,外界印坊數年內很難複製出來。陳羣彙報的是調整稅差的問題,準備在三年內,逐步拉平西部行省、中部行省與中央行省的稅差。程立最後彙報的是洛陽駐軍調防工作,因爲涉及面較廣,需要在軍衙公議會上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