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漢末名士臧洪,劉和還是有些印象的。
作爲酸棗會盟的參與者,當時各路諸侯的部隊集結完畢之後,臧洪曾經登壇領誓,並且發表了聲情並茂、鼓舞人心的演說。後來袁紹委任臧洪出任青州刺史和東郡太守,臧洪也表現出了很強的內政能力,讓治下得到恢復和發展。
如果不是因爲張超之死,臧洪或許不會跟袁紹徹底決裂,而袁紹殺了臧洪和他的屬下陳容之後,就像曹操當初殺名士邊讓一樣,屬於很不明智的事情。
劉和答應陳容盡力營救臧洪,除了可以幫助他在士林之中增加名望,還可以得到臧洪和陳容兩位可用之才,說不定還能把張邈引來,而張邈帳前那位勇猛忠誠的將領,自然是跑不掉了。
那個傢伙,可是被曹黑子稱之爲古之惡來的怪物啊……
劉和做事,從不拖泥帶水,既然定下了營救臧洪的決心,於是當着陳容的面運筆如飛,很快便寫下了一封措辭甚爲激烈的書信。
“陳先生,可敢持吾書信走一趟鄴城?”
“爲救臧大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陳某又有何懼!”
“好!陳先生高義!你且持此信去見袁本初,到時候他若是敢爲難你和臧郡守,休怪本公子不留情面!”
陳容一臉果決地拿着劉和寫給袁紹的書信,在幾名劉和臨時委派的衛兵護送之下,匆匆地離開薊城。
等到陳容離開之後,劉和又給馬城方向的郭嘉去書一封,將自己營救臧洪的想法告訴郭嘉,要求郭嘉在西線最好配合。
鄴城大牢之中,車騎將軍府主記崔琰和主簿陳琳聯袂而來。卻是想要勸說名士臧洪改變態度,轉投袁紹,以免最終被袁紹送還曹操,惹來殺身之禍。
袁紹也有些忌憚臧洪的身份。在手下兵士將臧洪拿住之後。並未對其進行嚴刑拷打,只是將臧洪囚禁在鄴城大牢之中。避免他跟其他人接觸,至於如何處置臧洪,袁紹暫時卻是沒有拿定主意。
董昭建議袁紹直接將臧洪送歸曹操,這樣就算曹操最終殺了臧洪。袁紹也不用背上罵名。崔琰等人則是堅決制止袁紹將臧洪送往兗州,認爲這樣跟間接殺了臧洪沒有什麼區別,他們爲了救下臧洪的性命,所以在徵得袁紹的同意之後,特來牢中勸說臧洪。
在牢卒的引領下,兩人很快就來到了關押臧洪的房間。房內還算乾淨,因爲臧洪身份特殊。牢卒也沒敢刁難他,所以臧洪的精氣神還算正常,不想普通的囚犯那般落拓憔悴。
“子源兄,某和季珪(崔琰字)兄來看你了!”陳琳走進囚房。向臧洪鞠躬見禮,卻是非常的客氣。
臧洪爲徐州廣陵郡射陽縣人士,而陳琳爲徐州廣陵郡洪邑縣人氏,兩人不僅是地道的同鄉,而且當初在酸棗會盟時,也算並肩戰鬥過的“老戰友”,所以陳琳對年長一些的臧洪表示出了足夠的尊重。
臧洪也不是一心想要求死的迂腐之人,否則他也不會在事情敗露之後向幽州方向逃亡,他見陳琳帶着崔琰來看望自己,也是露出感動的身份,急忙向兩人回禮。
“待罪被囚之人,怎敢讓孔璋兄和季珪兄屈節下拜!”
陳琳於是讓隨從將酒菜搬進囚房,三位文士也不嫌囚房之中條件差,邊飲酒邊敘舊。
“子源兄,這次你與張邈兄弟二人在兗州真是做下了好大的事情啊!某聽兗州那邊來人說,曹孟德本來即將攻下徐州,結果因爲陳留和東郡發生內亂,只得放棄攻打郯城的部署,急忙率軍回援,那曹孟德如今可是將你和張邈等人恨上了啊!”陳琳有些感慨地說道。
臧洪冷笑說道:“哼,臧某怎麼說也是徐州人,豈能坐視曹賊侵入徐州塗炭鄉里!曹賊攻不下徐州,那是因爲徐州有振威將軍太史子義坐鎮郯城,更有薊城太傅大人的支持,吾和張孟卓兄弟兩人在陳留和東郡起事,既是爲了拖延曹賊攻打徐州的步伐,也是不想讓曹賊將兗州士族玩弄與股掌之中!”
崔琰好心提醒臧洪說道:“子源兄方纔這些話千萬不可在袁公面前吐露,畢竟袁公如今與曹孟德爲盟友,如果這些話傳到曹孟德的耳中,只怕袁公都留不得你。”
臧洪有些不屑地說道:“就算某不說這些話,袁公便能放過我麼?”
陳琳急忙說道:“只要子源兄修書一封,向曹孟德認錯,然後向袁公表示願意投效之意,袁公定能與你向曹孟德分說一番,將你留在鄴城。”
臧洪搖頭苦笑,緩緩說道:“某自認爲自己沒有做錯什麼,讓臧某給曹賊認錯,還不如將臧某項上人頭送往昌邑。”
陳琳和崔琰苦苦一番勸說,卻無法改變臧洪的決心,最終搖頭離開了牢房。
就在陳琳和崔琰勸說臧洪的這幾天內,從幷州北路快馬傳來的軍情抵達了車騎將軍府中,袁紹看完之後卻是臉色鐵青,大罵“劉世仁欺人太甚!”。
原來這封軍報是逢紀寫來的,他向袁紹彙報了劉和在北方草原上大敗軻比能的事情,還說劉和麾下大將張郃如今率軍佔據了雁門郡的東部門戶平城,而趙雲更是佔據了整個雲中郡,如今還派出兵馬繼續向西搶佔九原郡和雲中郡。
袁紹大怒之下,立即給麾下西路都督高幹傳令,讓高幹暫時停止對河東郡段煨部的壓迫威逼,派出兵力北上增援逢紀,將幷州北方四郡從劉和的兵馬手中奪回來。
與此同時,身處馬城的郭嘉收到了劉和的密信,他看完之後立即找來田疇和劉放等人商議一番,然後讓田疇率領五千步兵趕往平城增援張郃,同時給駐守箕陵城內的趙雲送去密信。
又過了幾日,陳容終於抵達了鄴城。以陳容的身份,想要直接見到袁紹,本來是件困難的事情,畢竟他不過是臧洪的一個手下,並沒有什麼名聲,而袁紹如今可是自比驃騎將軍劉虞的,兩人的身份差了一大截。但是陳容這次來,卻不是以臧洪的手下來搖尾乞憐,而是頂着劉和信使的名頭,要與袁紹商議如何解決幷州北方的問題。
劉和的信使,而且還是來跟袁紹談幷州北方四郡的歸屬問題,陳容以這樣的身份前來鄴城,誰也不敢給他甩臉色看!
果然,陳容抵達鄴城的當天,袁紹帳前謀士常林和陰夔便前來探詢陳容的來意,等兩人聽明白了陳容的來意之後,更是不敢做半分停留,趕緊去向袁紹彙報。
第二日,袁紹在車騎將軍府接見陳容。
袁紹本來是想給陳容一個下馬威的,所以特意將府中身材魁梧,相貌兇狠的衛士全都派了出來,然後手持刀斧站在府中道路的兩旁,只等陳容經過時,威懾嚇唬陳容一番。可惜陳容雖然是文士出身,卻是一個骨頭硬如鐵石的傢伙,他此來鄴城抱着一顆不救出臧洪便與臧洪一起死的決心,所以根本不會被袁紹擺下的刀斧大陣嚇唬到半分。
一襲黑衣的陳容手持劉和的親筆書信昂首挺胸邁入車騎將軍府中,然後面不改色地走進大堂,在堂中一干文士武將的複雜目光下,對着三丈之外端坐在主位上的袁紹朗聲說道:“廣陵陳容奉虎賁中郎將、繡衣御史劉世仁之命,前來鄴城拜會袁公,商議幷州北方四郡之歸屬!”
“大膽陳容!幷州北方四郡自然是歸於幷州牧治下,何來商議之說!”袁紹身旁的李孚大聲呵斥說道。
陳容面不改色,款款而談:“幷州北方四郡自然是該歸於幷州牧治下,然黃河以北四州卻歸於太傅大人管治!幷州守軍坐視胡人入寇侵掠,盡失朔方、五原、雲中和雁門四郡,幸而大公子提幽州雄師大敗胡人與彈汗山以北,如今更是發兵幷州北方四郡,將四郡之內的鮮卑殘餘盡數掃清。大公子派我此來,便是要問一問袁公和諸位,幷州四郡你們還要不要,如果想要,總該給個說法,不能讓幽州將士的血白流一場!”
陳容這番話,說的義正詞嚴,就算袁紹帳前有人想要出口反駁,也是毫無底氣,不敢輕易開口,以免自取其辱。更爲關鍵的是,陳容並沒有把話說死,還是留着一道坐下來商談的口子。
一直未曾開口說話的袁紹,黑着臉盯住陳容看了許久,然後忽然擠出幾分笑容。
“不知大公子需要怎樣的說法才肯將幷州四郡還給幷州?”
“這是公子的親筆書信,還請袁公過目!”
堂中侍從於是從陳容手中接過書信,呈於袁紹的案前。
袁紹打開信箋,強忍着火氣將劉和的書信看完,然後擡頭看着陳容說道:“陳先生一路旅途勞頓,這幾日便在鄴城好好歇息,至於大公子提出的條件,容某思量過後再做答覆!”
陳容知道袁紹不可能立即答應劉和開出的條件,他沒有當場拒絕已經屬於不宜,這場談判纔剛剛開始而已,只怕還要等幷州方面見了分曉之後,事情纔能有結果。
不過陳容現在總算有了幾分底氣,只要臧洪還在鄴城,就還有營救出來的機會。大公子現在的面子果然好使,就連袁紹現在都得讓着三分,不敢當衆出語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