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疇受劉和所託,悄悄前往居庸縣見了那樓一面,替劉和帶了一些話過去。
那樓還算上道,不僅沒有刁難田疇,還將他奉若上賓,對劉和此次北訪非常重視,也願意與劉和達成一些暗中的約定,但卻提出了一個讓田疇覺得爲難的要求。
那樓說爲了證明田疇沒有虛言,同時也是證明大公子的誠意,需要劉和不帶兵馬前往居庸縣烏桓人的部落跟他面對面談合作的事情。
易地而處,田疇覺得那樓提出的這個要求也不是很過分,畢竟這麼多年來漢人官員也沒少坑害北地的烏桓人,劉和的身份尊貴不假,但那樓出於對族人生存延續的考慮,在烏漢合作這件事情上謹慎一些也沒有錯。
畢竟,僅憑田疇幾句話就把整個族人的命運搭上幽州的戰車,顯然是過於草率了。
田疇從居庸縣回來,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詳細的向劉和做了彙報,然後閉口不言,並不擅自替劉和拿主意。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田疇作爲此行的當事人,此行已然置身於局中,如果貿然向劉和提意見,則容易失於客觀與準確,反而不美。
一直沒有開口的郭嘉問田疇:“子泰可曾看分明居庸縣內烏桓人如今從事農耕的佔了幾成?”
田疇回答:“以吾所見,至少佔了五成。”
“那樓在族內的威望地位如何?”郭嘉再問。
“那樓的年紀與已故烏桓大人丘力居小一些,比現在的蹋頓略大一些。在族內甚有威望,對上谷境內的烏桓人控制力很強。”
郭嘉沉吟片刻。說道:“此行當不至於出現危險,我願陪公子去一趟居庸縣。”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既然鬼才郭嘉願意陪着劉和走上這一趟,本來就有些意動的劉和便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那樓的請求。
按照約定,劉和一行從居庸關離開時,只帶着百人的衛隊,並未將尾敦精心爲他準備的兩千人馬帶往居庸關。倒不是劉和有意託大,非要展示自己敢於孤身入虎穴的膽略。實在是兩千人出動時搞出來的動靜太大,那就失去了暗中達成約定的意義。
既然那樓有意領略一下大公子的風采,劉和這次索性大大方方的登門拜訪,省得讓生性豪爽豁達的烏桓人覺得小氣!
退一萬步說,劉和真若是在居庸縣內遇到了生命危險,不僅是那樓,估計整個上谷郡境內的烏桓人都要爲他陪葬。劉和手下還是有幾個掌握實權的鐵桿將領會不惜一切代價爲他報仇的。若是西線趙雲親率一支騎兵前來,足以將居庸縣內的烏桓部落來回踩踏上好幾遍。
那樓得知劉和真的只帶着一支百人衛隊便來了居庸縣,趕緊派出自己的大兒子那烏康寧趕至邊界線上迎接,等於是主動向劉和交出一個質子,好讓劉和覺得己方沒有刻意刁難的意思。
劉和見到那烏康寧時,還是被面前這個一身漢服打扮。滿口幽州口音的壯實漢子給雷到了。
劉和問那烏康寧:“你爲何穿着漢服前來迎接本公子?”
那烏康寧小心回答:“我部族人一心向着漢家,願以大漢子民自居,所以我穿着漢服來迎上官!”
劉和又問:“汝父名爲那樓,你的漢家名字叫那烏康寧,可有什麼說道?”
“吾父願以‘那’字爲漢家姓。同時又不想忘祖,是以爲我兄弟姊妹們取複姓‘那烏’。康寧是小的名字,寓意健康安寧。”
劉和聽完忍不住笑了,他轉頭對郭嘉說:“我估計那樓酋長肯定是請了漢人先生來幫他取名的,不然咋能想出這麼喜慶吉祥的名字來?”
衆人點頭,同意劉和的分析。
那烏康寧附和着說:“我們烏桓人沒有文字,族語還是口口相傳的胡語,吾父覺得這樣很不方便,所以想請一些漢家讀書人來縣裡教化孩童,結果尋找了好幾年,也就三五個南方來的逃難書生願意前來,其他人似乎對我們烏桓人都避而遠之。”
“呵呵,南方來的那些傢伙,都以爲你們還是茹毛飲血的野人,當然不肯放下身段前來投效了。”劉和說這話的時候,若有所思,並不在乎那烏康寧的面子是否掛得住。
手握十幾萬兵馬的劉大公子,還不需要去刻意在乎一個小小烏桓酋長兒子的臉面和感受,就算如今來到了烏桓人生活的區域,他一樣的自信從容,根本沒有做客人的那份覺悟。
劉和從那烏康寧無意間說的這些話中受到了一些啓發,他正在琢磨着今後如何對烏桓人進行分化和同化。
分化的目的是爲了避免烏桓人抱團,以便於管理和駕馭他們。同化的目的則是徹底將這一族納入漢文明的圈子,讓他們今後跟北方的遊牧民族劃清界限。
進入居庸縣內之後,沿路的景象漸漸變化,不再像昌平和軍都等縣那樣傳統的北方村落,而是增添了許多的遊牧風格。
烏桓人雖然已經在居庸縣內定居下來,不再過以往那種逐草而居的遊牧生活,但他們所住的房屋卻不是北方漢人修築的那種長排的磚瓦或者茅草泥牆的方形房屋,而是依然保留着穹廬的樣式,也就是圓形穹頂的氈房。劉和沿路便看到的是大大小小的各種穹頂氈房,而且奇怪的是房屋的門都一律向着東方開,跟漢人修房造屋習慣將房門朝着南開有很大的不同。
烏桓人的習俗是髡頭,也就是剃去頭髮,所以看上去跟蓄着長髮的漢人完全不同。烏桓女子到了婚嫁的年齡時纔會蓄髮,然後分出髮髻,戴上一種樺皮製成的高帽子。稱爲“句決”。
劉和當初也不是沒有跟烏桓人打過交道,趙雲麾下的烏桓騎兵跟隨他近兩年。所以他對烏桓人的一些習俗還是比較瞭解的。不過當他看到成羣的烏桓孩童不分男女,人人留着個大光頭在道路兩旁朝自己比比劃劃的時候,卻有一種自己成了動物園猴山上那隻猴王的感受。
那烏康寧怕這羣膽大包天的孩子惹惱了劉和,急忙跑到路邊大聲的用烏桓語驅趕他們,也不知道他跟孩子們說了些啥,原本還天真活波的一羣半大孩子看劉和的眼神就從好奇變成了恐懼,飛快地跑向了遠處。
“你剛纔衝孩子們喊的是什麼話?”劉和貌似好奇的問那烏康寧。
“我只是告訴孩子們軻比能是被你手下的將軍打跑的,而你手下這樣厲害的將軍有許多個。”那烏康寧小心回答。
“哈哈……。這個說法我喜歡!不是本公子吹噓,若是那軻比能還敢再來,本公子麾下的將軍這回可是要取他項上人頭的!”劉和也不謙虛,將“王霸之氣”盡情地抖落出來。
劉和問那烏康寧:“我聽說你們烏桓族男子娶妻都是先與族內女子私通,將看上的女子先掠回家中,待過了半年百日之後,這才讓媒人給女方送去馬牛羊等牲口爲聘禮?”
那烏康寧點頭。解釋說道:“雖然我們族內有掠妻的做法,但一旦男女成婚,男子便要到女方家裡服役兩年,等兩年之期結束之後,女方家纔會備下嫁妝將女子送到夫家。在我們的部落內,除了戰爭之外。平時家中的一切大小事情皆要聽家中地位最高的婦女處置。父親若是戰死,兒子可以娶後母爲妻;兄長若是戰死,弟弟也可以娶寡嫂爲妻;若是寡嫂的小叔子也戰死了,那麼小叔子的兒子也可以娶伯母爲妻;若是小叔膝下無子,那麼其他叔伯也可以娶寡嫂。”
郭嘉聽到這裡。面上微露不屑之色。這種在他看來有悖人倫的事情,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不過。劉和聽到這些卻是沒有流露出任何厭惡的表情,他想起了後世那些強大的遊牧民族貌似都是這種通婚的風俗,這大概跟草原部落爲了提高人口出生率有關。北方大漠的疆域雖然廣闊,但是生存環境實在惡劣,如果不執行這樣的通婚制度,那些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和孩子就沒有人保護照顧,這對於整個部落而言,可是滅頂之災。
“你們的部落內遷到居庸縣內有多少年了?”
“回大人的話,我們部落是在七十多年前從塞外遷入居庸的,至今已在這裡繁衍生息了四代人。”
“以你之見,你們的族人如今最盼望和期待的是什麼?”
那烏康寧琢磨了片刻,然後回答:“我們的族人一盼互市能夠放寬一些,價格能更公道一些;二盼官府能多派一些人來部落傳授各種技藝,教導我們的孩童;三盼漢家大人能體恤愛惜烏桓士兵,不要將他們當成牛馬和野獸一樣驅使。”
聽話要聽音,那烏康寧在回答劉和這個問題的時候,是將互市放在了第一位,將部落的未來放在了第二位,而將出兵助漢放在了第三位。
也就是說,居庸縣內的烏桓人如今最關注的是如何改變生活景況,所以他們希望官府開放互市並且保護交易價格。然後是如何教育後代,烏桓人估計也是嚐到了農耕生活的甜頭,希望自己的後人學習種田、織布、工藝製作等手藝,甚至是學習漢字,從而提高後代的適應能力。
而出兵替官府打仗則被烏桓人視爲天經地義或者說是回報官府的一個途徑,因此只是提出希望漢家官府善待烏桓騎兵,不能一味將人家當成炮灰利用。
劉和知道那烏康寧說的很多話一定是那樓交待過的,既然烏桓人的三個期盼如此簡單,他心裡對於拿下上谷烏桓部落就更加有把握和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