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人退兵了,以徐盛爲首的旗艦,當先而退。
甘寧豈容他輕易退兵,殺得正興起的甘寧,率領着顏軍將士,奮勇追殺,直殺出二十餘里,直到接到顏良收兵之令時,方纔解氣的退還上游。
徐盛在付出了七十餘艘戰艦,幾乎損失了半數的兵力的代價,才勉強的逃回了柴桑。
此時,先一步退還柴桑的魯肅,正與孫瑜所部會合,一萬五千人的兵馬,試圖圍殺張遼的一千輕騎。
只可惜,上一次柴桑一役,吳軍幾乎將騎兵損失幾近,僅剩下的一部分騎兵,也配給了程普的壽春兵團,魯肅手所能調動的騎兵,不過兩百而已,且還非是精銳騎兵。
沒有相當數量的騎兵,儘管魯肅兵力上佔據着絕對的優勢,但憑着一萬多的步軍,卻生生奈何不了張遼。
極善於統帥騎兵的張遼,充分的發揮了騎兵的機動性,短短數天時間內,幾乎把柴桑附近鄉野掃蕩了一遍。
所過之處,無論農田還是房舍,統統都被他的付之一炬,而按照顏良事先的吩咐,他卻對那些鄉村的百姓,手下留情,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顏良手下留情的原因有兩個,一來屠殺百姓,會激起吳人的復仇心理,反而會讓他們團結一致的對抗自己。
這二來嘛,數萬鄉野百姓,在失去了房舍和田地之後,勢會必驚恐失措的逃往柴桑。
如此一來,柴桑城除了一萬多的軍隊之外。又會新添數萬張嘴,那個時候,吳人所受到的糧草壓力必將倍增。
在將柴桑的農田燒燬幾近後,得知魯肅已然回師,張遼這才意猶未盡退往陸口。
當魯肅反應過來,打算派兵堵住張遼的歸路時,張遼已是率領着一千輕騎,絕塵而去。
時近黃昏,魯肅扶劍立於城頭上,一臉的陰沉凝重。
環望着柴桑四周。那一道道未盡的餘煙,魯肅的臉上的青筋在微微的抽動,一種羞惱成怒的憤慨,正在他胸中狂燃。
“不計一城一地的得失,專爲燒我糧田,這個顏良的大局觀如此之強,饒我自信看透了此人,卻沒想到,還是失算了……”
憤憾之餘。魯肅心中又是暗自感慨,內心之處。他對顏良忌憚是越來越深。
正當魯肅唏噓之際,卻見城北水營處,徐盛所統的水軍已歸來。
魯肅舉目一望,驚訝的發現,徐盛的戰艦竟然少了有一半,那原本就陰沉的心頭,旋即又籠罩了一層濃重的陰影。
他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徐盛此番阻擊敵軍,多半是又失利了。
不多時間。一隊兵馬奔入柴桑城,片刻後,一臉愧色的徐盛,垂頭喪氣的登上城來。
“末將失利而回,請都督治罪。”徐盛拱手愧然道。
魯肅的心頭咯噔一下,果然那不祥的預感變成了直的。
他眉頭暗暗一皺,卻佯作淡然。擺手道:“勝負乃兵家常事,起來吧。”
徐盛這才鬆了口氣,直起了身子。
魯肅便問徐盛如何會遭敗績,一提起此事。徐盛就恨的咬牙切齒。
“回都督,末將本來與那甘寧戰得不分上,原想見勢就撤,誰想那叛賊淩統,突然間率軍殺來,末將措手不及,故才遭此敗績。”
淩統!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包括魯肅在內,城將衆人無不變色,每一張臉上,都瞬間涌現怒色。
魯肅也是暗暗咬牙,沉聲嘆道:“主公待淩統不薄,卻沒想到他竟會助紂爲虐,此人的品行,當真是爲世人所不恥。”
“當年他淩氏父子爲了爭功,竟不惜射殺義公老將軍,此人的品行由此可見。”徐盛恨恨道。
被徐盛這麼一提,魯肅猛然間想起了當年之事。
他想起當年在旗艦上,自己是如何鋌身而出,力陳不顧韓當性命,全力進攻之事。
那時的魯肅,正是體察到了孫權的心意,纔會站出來爲公分憂,而正是那一次的表現,孫權纔對他倍加信任,委以了他西線都督之職。
魯肅心裡面知道,韓當之死,淩氏父子不過是奉命而行,其實擔不得多少責任。
但先前他沒有爲淩氏父子開脫,這個時候,就更不會站出來,爲已成叛徒的淩統解釋。
當下魯肅只能順着徐盛的怒意,鐵青着臉道:“關於淩統之事,本將定會稟明主公,請主公定度。”
徐盛等諸將,這才滿意。
這時,孫瑜道:“子敬,如今柴桑一線的農田盡被顏良破壞,今歲秋收恐怕將顆粒無收,我們的形勢只怕會非常不利,卻當如何應對纔是。”
孫瑜這一番話,令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想當初他們好容易逮得顏良身在中原,無暇分身的機會,才辛苦的把柴桑城建成,而修築柴桑城,正是爲了往柴桑重新移民,耕種田地。
誰曾想,半年多的努力,卻在幾天的時間內,就被顏良毀於一旦,諸將們痛恨顏良之餘,心中更是憂慮啊。
眼看着柴桑城中屯糧不多,就等着秋收徵上來的這批糧食,眼下秋收的糧食是沒了,柴桑城還平空逃進了數萬百姓,這幾萬張軍民的嘴巴可都在等着吃食。
到了這般地步,魯肅也沒了辦法,只得嘆道:“事到如今也別無辦法,我會即刻修書一封,派人往秣陵請求主公定度。”
自魯肅以下,孫瑜等諸將,盡皆搖頭嘆息。
……
三天後,秣陵城。
軍府大堂中,孫權臉色鐵青,那一雙碧眼之中,涌動着無盡的陰怒之色。
孫權手中死死捏着魯肅的那封奏書。胸膛劇烈的起伏,彷彿那如焰的怒意,將要破腔而出。
啪!
孫權猛然拍案,厲聲喝道:“來人啊,速派兵往凌操家中,將凌操一族盡數拿下,統統給我以通敵的罪名,就地處斬。”
此言一出,座下羣臣無不悚然。
老臣張昭忙道:“主公怒息,不知發生了何事。主公何以會忽然要誅滅淩氏一族。”
“你們自己看吧。”孫權憤然將魯肅的奏文往階下一扔。
張昭將那被揉成一團的帛書撿起,與虞翻等幾名同僚圍在一起一看,方纔知道柴桑之戰,魯肅失利,新開的糧田盡爲顏良所毀的噩報。
魯肅在奏文中,同時還提到了淩統如何爲顏良出戰,致使徐盛兵敗之事。
衆人這才知道,原來孫權是因淩統的降敵,遷怒於了凌操等淩氏一族。
本待勸說的張昭。眼見孫權是因爲這回事而發怒,便即閉了嘴巴。只搖頭嘆息。
其餘衆臣,當得孫權正處盛怒時,誰也不敢去觸這黴頭,多也默不作聲。
麾下親兵,當即就準備去傳令。
正當這時,虞翻卻站了出來,拱手道:“武平一役,淩統身陷重圍,乃是不得已而降顏。如今淩統爲顏良效力,雖然有負主公厚恩,但卻罪不及家人,屬下以爲,主公要誅滅淩氏一族,似乎是有些過了。”
虞翻爲人剛直,無視孫權的怒火。公然的進言,竟敢說孫權的做法有些“過了”。
孫權頓時大怒,厲聲道:“淩統背主降賊,殺我江東兒郎。我若不誅凌操一族,如何號令諸將。”
虞翻也不懼孫權之怒,正色道:“淩統雖然有罪,但凌公德對主公素來忠心耿耿,前番已帶病跪伏于軍府之外,向主公請罪,主公若還要誅滅其族,那纔會令將江東父老寒心啊。”
凌操乃吳郡人氏,雖非江東頭等大族,但也是土著豪強出身,虞翻同爲江東土著士人,無論於情於理,自然要爲凌操開脫。
他那一句“令江東父老寒心”,在孫權聽來,竟是隱約有威脅自己的意思。
孫權正處在氣頭上,這時給虞翻剛烈的進言一激,更是勃然大怒,大罵道:“好你個虞翻,竟敢拿江東士民來威我,來人啊,把這廝給我轟出去。”
“主公,屬下忠言逆耳,萬望主公——”
虞翻還等進言,左右親軍虎士,已洶洶而上,將虞翻趕了出去。
孫權怒髮衝冠,依舊氣得是滿臉漲紅,猛然間又憤然拔劍,厲聲道:“顏良狗賊欺人太甚,我意已決,剋日盡起江東之兵,赴柴桑與顏良決一戰死!”
威怒之勢,滾滾而生,即使是張昭這樣的老臣,也爲孫權的威勢所懾,明知孫權是因怒出兵,卻也無人敢勸。
……
樊口大營。
燒燬柴桑農田,擊敗徐盛一軍的顏良,並沒有選擇趁勝進擊,而是冷靜的退還了樊口。
戰略目的已然達到,即使強行進兵,憑藉一萬多人的兵力,也無法攻克柴桑,顏良自不會做此無用之功。
退還樊口的顏良,估計到孫權聞知柴桑失利,很可能會大舉興兵報復,故是一面加固樊口營壘,一面派人往襄陽,催促黃月英加快建造車船的速度。
數日後,司聞曹細作將江東的最新情報,送到了顏良手上。
中軍大帳。
當顏良看到孫權大舉興兵的情報後,平靜的表情未起一絲波瀾,似乎對此早有所料。
自打他拿下江夏以後,孫權這像是隻討厭的蒼蠅一樣,反反覆覆的前來騷擾,早已令顏良忍無可忍。
顏良可不會犯歷史上劉備的錯誤,繼續縱容那碧眼兒,眼下那廝既然主公興兵前來,倒正好合了顏良的心意。
當顏良看到另一道情報時,眉頭卻不禁微微一皺。
沉默片刻,顏良嘆了一聲,“沒想到孫權這廝竟然這麼狠毒,來人啊,去把凌公績將軍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