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萬物復甦,洛陽城內外,再次重現了一派欣欣向榮之景象。
連續十多日來,各處城門,都是人頭涌動,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往城中趕去,洛陽城中的各處酒店、客棧,房價連續上漲,卻依然是供不應求。
而在太學的門口,正圍聚着不知多少人在此,甚至於連太學的四周圍牆之外,也有許多人,伸長了脖子,試圖查看裡面的情況。
之所以有這般熱鬧,原因很簡單,那便是這座籌辦了大半年,鬧得大漢天下的士族與百姓,都紛紛擾擾的太學,終於要在今日開學了!
說是開學,其實也並不完全準確,只是自今年正月初一開始,太學便正式對外接受入學報名,距今也有兩個月了。
在數日之前,太學便對所有報名之人,進行了一番簡單的考覈。而今日,便是依照考覈成績,對這些人進行年級分配,並就此昭告天下。
之所以要分出年級,這也是劉赫的提議。
他根據歷史上,王安石變法中的“太學三舍法”,稍加修改,將這大漢的太學,定爲五舍。
年齡小於十歲,而學識極低,甚至目不識丁者,便在一舍。
年滿十歲,而小於十三,初通學文者,便在二舍。
年滿十三,小於十六,稍識經史者,便在三舍。
年滿十六,小於二十,多有見地者,便在四舍。
年滿二十,小於二十五,學識不凡者,便在五舍。
每一舍學子,半年便要考校一次,凡連續三次考校不合格者,便逐出太學,考校優異者,無論年齡,皆可升入下一舍。
而年齡達到本舍上限,卻不足以升舍者,同樣也要逐出太學。
到五舍之後,每次考校所得成績,都會交由朝廷審查,隨後從中選拔人才,派往各地任職。
不但如此,這太學之中,也並非如往常一樣,只教授經學,而是設置了四大分院。
這四大分院,分別是經、工、醫、兵。
經院,教授經史子集,詩詞歌賦,儒道墨法,還有算學等。
工院,則是包含了鹽、礦、鑄造、建築、農學等諸多類別。
醫院,顧名思義,便是傳授醫學之分院。
兵院,自然就是教導武藝、兵法、韜略。
太學的最高首腦,乃是院長,總攬太學所有事務,享受上卿俸祿。
在院長之下,還有典學僕射兩名,司學五名,監學十名,分別負責輔助院長,管理院務與學子成績,以及監督院內秩序,執行院規。
四大分院,也各有司院、監事等職。
如此一座太學設置,簡直是令人聞所未聞,再加上其不論士農工商,凡大漢子民,皆可入學,因此吸引了四方士子與百姓,前來一探究竟。
在太學的大門外兩側,分別樹立着兩塊一丈多高的告示牌,這四塊告示牌上,分別張貼着四大分院此次招收學子,經過考覈之後的錄用及分配名單。
“我中了……我中了,我進了經院三舍甲二班……”
“我也上了,我是醫院四舍乙三班……”
“哈哈,沒想到我也能進,我自幼跟着父親學習木匠,不想竟然此生還能有機會進太學,父親,您可以瞑目了……”
“兵院,我進兵院啦……父親您快看,孩兒進兵院了,二舍丁六班,您快看吶……”
“看見了看見了。我兒出息了,出息了。進去之後,定要好好求學,多多上進,以求日後爲國效命,若敢懈怠,便不是我錢家的子弟……”
“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一個世代農戶之家,如今也能出一個讀書人了,好……我高興,我高興啊……兒啊,你可要多多努力啊……”
“嗯,孩兒……孩兒知道了……”
“暢兒,你也被錄取了,好,好啊!走,咱們回家,把那頭羊羔宰了,今晚讓你好好飽食一頓,明日開始,便當發憤圖強了。”
在這四份榜單之前,有無數人,或激動難當,或喜極而泣,或暗暗自勉,或受長輩諄諄囑咐,當然,也有因考覈不過,年齡又過大,以至於落榜不得入學者,躲在一旁,暗自傷神,懊悔不已。
而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人,或三五成羣,或十人成堆,一片片聚集起來,交頭接耳,面露不爽。
“哼,什麼太學,除卻經學之外,另設兵院,還則罷了,竟然還有什麼工院,醫院,簡直有辱斯文。”
“和一羣農民,工匠,商賈之子,同窗求學,哼哼,此等太學,不去也罷。”
“就是,諸位且看,那些得知能夠入學的賤民們,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一個個手舞足蹈,或哭或笑,成何體統?這是太學,還是集市?”
“有這諸多聖人之言,還不夠學的麼?竟還要傳授這些旁門左道,那農學,還需要教麼?不就是種地,誰不會?不過就是泥腿子罷了,也要與我等士族平起平坐,置聖人於何地?”
“不過聽說這太學總院長,乃是盧植盧公,他可是我大漢首屈一指的經學大家,更是文武雙全,又兼德高望重。他卸任了左車騎將軍一職,接掌太學,便將《論語》,《詩經》,《三字經》等十餘冊典籍,列爲各院必修,還有鍾元常,蔡伯喈等當世名家,每半月向全院教習書法,想來四院之中,還是以經院爲首的。”
“嘁……那有何用?單單是要我與這些滿身土腥與銅臭之人同窗,我便避之猶恐不及,還學什麼?”
在周圍扎堆看熱鬧的衆多士子,多半早就因衆多傳聞,而都對太學多有成見,如今看到此情此景,更加坐實了他們心中所想,也就對太學愈發嫌棄起來。
在太學之中,一座四層的高樓之上,劉赫穩坐泰山,透過窗戶,俯瞰四方。
“陛下……”
盧植雙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冊子,快步走來。
“此乃本屆太學,四院之中所招學子名錄,還請陛下御覽。”
“不必了。”劉赫揮了揮手:“盧公乃朝中老臣,文武兼備,處事幹練,辦事穩妥,朕自無不放心之處。說說,此名錄之中,有多少世家子弟?”
盧植雖然年邁,不過多年來有華佗爲其調理,這幾年又勤練五禽戲,原本歷史上在幾年前就該去世的他,如今卻還十分健朗,聽到劉赫的問話後,當即不假思索回答。
“回陛下,此次共有兩萬四千三百七十九人前來報名,錄用入學者,共計一萬六千五百三十八人,其中經院學子佔據三成有七,兵遠兩成有八,醫院其次,工院最末。”
“在這一萬多人中,世家子弟,佔據不到三成,而當初陛下在雲海郡所敕封之諸多商賈、工匠,陛下曾給他們等同士族出身,此次他們中多半都有家族子弟前來應考,且多數都得錄用,共有四千六百餘人。剩餘者便是尋常百姓出身。”
聽完盧植的彙報,劉赫微微頷首:“嗯,倒是和朕先前預料,相差不多。”
“陛下聖明。”盧植躬身說道。
錢理湊上前來說道:“陛下,開辦太學,除卻是要爲朝廷培養人才之外,還要收盡天下士子之心,然如今太學學子,如此出身,只怕這士子人心,依舊與朝廷相背離。”
“司隸校尉所言不差。”京兆尹蔡邕也附和道:“老臣斗膽進言,是否可爲士族子弟,提供些許便利。如不經招考,便可直接入學。或五舍之考覈,可適當給與加分,使其能爲朝廷所用,不至離棄。”
蔡邕此言一出,在場的不少大臣,都紛紛表示贊同,連帶孟建、石韜、趙瑾、霍清等跟隨劉赫多年的親信,也都是如此。
在所有大臣眼裡,士族向爲萬民之首,如今陛下能夠將這太學向所有百姓開放,已是仁慈至極,給與士族些許特權,也在情理之中,百姓們也斷然無話可說。
劉赫看了看錢理,發現連他這個真正窮苦百姓出身的人,也對此提議露出了贊同之色,只是沒有出言表態而已。
劉赫卻是嘴角一揚:“數日之前,皇叔劉虞,曾帶着幾位皇親前來見朕。”
大臣們不知道他忽然提起這事,是有何深意,只能低着頭聽下去。
“皇叔向朕提了一個請求,他說如今我漢室皇族之中,年輕子弟極多,然其中多有不肖之子,平日裡不學無術,還望朕能通融一二,放他們入學,嚴加管教,以求日後能爲國效力,封妻廕子。連太后也在用膳之時,側面提點了朕幾句。”
劉赫說完,掃視了衆人一圈:“你們猜猜,朕是怎麼回覆他的?”
大臣們面面相覷,隨後一名大臣首先說道:“劉虞不但是朝廷宗正,更是陛下皇叔,中正仁和,處事穩妥,當年出使荊州,震懾劉表,多有功勳,何況如此請求,既合乎情理,又是爲皇室以及朝廷着想,還有太后的面子,陛下想來應當答允了。”
荀彧眼珠轉動了下,說道:“陛下應該回絕了宗正。”
劉赫笑道:“哈哈哈……果然,唯有文若,最知朕心。不錯,朕當場便回絕了皇叔。”
看着大臣們一臉驚愕和茫然,劉赫說道:“朕對皇叔說,家世出身,不過是父母所賜,不值得炫耀。即便是皇族子弟,又能如何?平日裡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指望着依靠父母所賜皮囊的身份,謀求什麼特權,混混度日,終究是害人害己,更害了朝廷。他們若是不能浪子回頭,縱然入了太學,也只是敗壞太學風紀。如若能幡然悔悟,發奮讀書,憑藉自身考入太學,甚至直接出仕爲官,建功立業,豈不反而能留下一段佳話?”
“這……”經他這麼一解釋,衆人自然也明白了劉赫說這段話的用意了。
連劉氏皇親,尚且不能有什麼特權,更何況士族了?
只是明白歸明白,多數士族出身的大臣,還是心有不忿,只是不敢表露了而已。
錢理問道:“那不知陛下意欲用何手段,解如今局勢,收士子之心?”
劉赫看向了窗外,淡然說道:“士族終究對我大漢,多有功勳,這特權麼……朕可以給,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聽他這麼說,許多大臣頓時眼睛一亮。
只見劉赫對盧植說道:“盧愛卿,你即刻發榜通告四方,就說此次太學招考,有諸多士族子弟,因種種原因,未及趕到,以至於錯過招考。念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特此于于三日之後,再次考覈,所有士族子弟,若能通過第二次考覈,同樣可以入學。另外,屆時朕會公佈當日曾說過的太學之中那件絕世寶物。”
盧植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領旨退了下去。
“陛下……”錢理有些不解道:“士子們對太學多有成見,本就不願前來應考,並非未及趕到,陛下何必……”
荀彧卻打斷了他的話:“道準不必多問了,陛下此舉之意,三日之後,我等便可盡知矣。”
錢理不再說話,劉赫也繼續扭過頭,看向了太學內外那人頭攢動,諸多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個個臉上都透露着疑惑之色。
盧植很快便將二次招考的榜文張貼了出去,這一消息,一時間又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是何意?莫不是對我士族子弟之特殊優待?”
“不像啊……若真要優待,何必還要考覈,直接入學不就是了?”
“不過你們說,陛下爲太學準備的那件絕世寶物會是何物?我倒當真有幾分好奇了。”
“嗨,我看吶,不過就是哄騙人心罷了,能是什麼好東西。”
這些士子們正在議論紛紛時,有幾個人擠入了這一堆堆、一羣羣的士子之中。
“各位且放寬心就是,以在下之見,這太學根本是徒有虛名,什麼招考,什麼寶物,不過都是幌子,諸位切莫上當。”
周圍的士子們,絕大多數對太學都多有怨憤之意,一聽此論,自是正中下懷,紛紛扭頭朝說話之人看去。
“哦?何以見得?還請兄臺明示。”
“嘿嘿,你們就沒發現麼?此次太學入學名單上,多數都是商賈,小民之子,而我士族子弟,佔比極少啊。”
聽了這話,衆多士子朝那榜單上了看了一眼:“確實如此啊。不過這又能如何?”
後擠進來的那些人說道:“這說明天下士人,心不在朝廷啊。然而當今天子,雖然對我士族歷來多有打壓,卻也深知士族不可或缺,極爲重要,因此仍舊想要對我等加以拉攏。我看陛下定是見此次入學之中,我士族子弟極少,因此有些急切,這才匆匆命盧公準備第二次招考,否則如此大事,何以之前毫無消息?”
衆人一聽,大覺有理:“對啊,兄臺所言甚是。那以足下之見,這招考,我等當應否?”
那人搖了搖頭:“自是不當應考。陛下如若真是有心待我士族,理當免試入學,我士族子弟,自幼便飽讀詩書,豈能與那些尋常小民相比?至於那絕世寶物嘛,嘿嘿,時至今日也不曾透露半分,定是想借此引人注目罷了,不值一哂。”
“不錯不錯,兄臺所言,正合我意。辦學便是辦學,還要是寶物,我等又不是商人,前來求學,要寶物作甚?”
“經兄臺一言,我等茅塞頓開啊。”
“看來果然還是豫州的那位,更有招賢之誠意,我意已決,過幾日便去豫州投奔……”
衆多士子,紛紛下定了決心。
而就在他們說得熱鬧時,那些挑撥是非之人,又悄然離去。有的直奔洛陽城外,有的則往城北的某幾處府邸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