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叛逃去兗州,偷襲了曹操。
對於袁紹來說,並不是一件壞事,反而樂意見到這個局面。
畢竟他之前就十分忌憚呂布,還曾經想要除掉他,要不是還有洛陽威脅在,不好明着來,恐怕早就不是刺殺那麼簡單。
現在能夠送走這個瘟神,袁紹自然滿心歡喜。
當今天下格局,南方混亂不堪,各方勢力傾軋,北方三足鼎立,關中如同養蠱,連益州都不得安寧。
劉璋不愧爲守門之犬,在這種大爭之世,各路英雄豪傑爭奪天下的時候,居然因爲無法調節父親留下的嫡系“東州兵”與益州本土豪強派系的鬥爭,而陷入內亂。
這要是換成中原任何一個諸侯,估計都得笑掉大牙。
只是沒辦法,益州實在太偏遠。如果是放在中原地區,這麼大一塊肥肉,估計早被各路諸侯吞得連渣都不剩下。
如今中原地區,各路諸侯混戰,幾乎成了片怪物房,北方實力最強,南方地區稍弱,關中次之,益州最差,以劉璋的能力,就這樣吧,安安心心當條守門犬。
而兗州之地位於河南,呂布雖然不是什麼雄主,但他的武力確實屬於BUG級別,趁着曹操東征陶謙,佔領了大半個兗州,奪得了一片棲身之所。
黃河南岸,由上到下,從左到右,洛陽朝廷、呂布、孫堅、曹操、劉表、袁術、劉繇,這些還只是大勢力,稍小的勢力數不盡數。
南方那些宗賊豪強不說,就連黃巾餘孽以及各路流寇,少則成百上千,多則數萬,攻城略地,完全是一片戰爭泥潭。
兗州最幸運的地方是位於河南最北面,不至於跑去江東汝南打生打死,但這恰恰也是它的不幸。
後世有一句話離天堂太遠,離美麗國太近,就可以形容現在的兗州。
作爲河南地區最北的位置,兗州離冀州太近了,離青州也太近了,北方稍微一點風吹草動,就會波及到這裡,特別是東郡,幾乎已經是戰爭的前線。
爲此,就跟歷史上曹操在得到兗州之後,馬上將都城遷到地盤的中心潁川許都一樣,呂布也將州牧府遷移到了濟陰定陶。
濟陰西面是陳留,北面是東郡,東面是山陽,南面是樑國,屬於兗州腹地,周圍好歹有一些緩衝地。
不過相比於歷史上已經被曹操屠得滿目瘡痍的徐州,現在的兗州可比徐州好得多,曹操好歹也治理了幾年,再加上陳留、濟陰等地一直還算穩定,至少在地盤上,呂布稍稍富裕一些。
濟陰,定陶。
在城門口造冊登記之後。
一輛馬車自北面而來,緩緩地駛入城內。
由於最近馬上要到雨季,河南地區經常會下雨,所以這是一輛帶了棚頂的棧車。
棧車只有士人才可以乘坐,左右兩側有一個小窗子,掛有窗簾。
劉惠好奇地掀開簾子往外看,就看到呂布治下的定陶居然還算繁華,
城內外來往百姓不少,倒是能見到難得的安寧。
馬車緩緩地在州牧府邸附近停下,劉惠下了馬車,身邊有十多個護衛,他身上揣着袁紹的書信以及一些證明身份的公文,但卻並沒有第一時間進入州牧府,而是找了個飯店坐下。
飯店並不大,因爲不是吃飯時間,客人很少,僅僅只有兩桌。劉惠一行人都帶着刀劍,一看就是行走江湖的狠角色,不過周圍百姓卻對他們絲毫沒有懼怕。
在兗州,再狠的人能狠過呂布?
店家見有大生意上門,連忙走過去,彎着腰詢問道:“尊客要些什麼?”
劉惠吩咐隨從將刀劍收好,佔了兩桌,跪坐在桌案邊上,輕笑一聲:“有些什麼好菜好酒就上一些。”
店家高興道:“好嘞,馬上到。”
說罷就去後廚,吩咐廚子開始做十多人的飯菜。
等他出來的時候,劉惠又叫住他:“店家,過來一下,有些事問你。”
最近兗州稍微穩定了許多,但到底比不得十多年前的光景,飯店生意都不怎麼樣,店家閒着也是閒着,就過來伺候大主顧,點頭哈腰道:“尊客還有什麼吩咐?”
“我是從北面過來的商人,來南面看看貨物行情,順便瞧瞧哪些地方穩定好做生意。”
劉惠用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解釋道:“聽說兗州這兩年打仗,我還擔心南邊會很亂,怎麼今日進城,看着似乎治理不錯,想問問兗州各地,都是如此嗎?”
聽到這句話,店家稍稍打量了他一下。
劉惠操的是幽州口音,他是中山國人,就在幽州邊上,從口音上來說,就能令人多信服幾分。
而且他來的時候坐的是棧車,這種車除了士子會坐以外,商人們也會常常用來當做運送貨物的貨車,符合商人的身份。
再看穿着打扮,略顯普通,也沒有什麼綾羅綢緞,不過身上帶有刀劍,扈從一個個也十分兇悍。在這亂世當中商賈低調行商,財不露富,似乎也能對得上號。
最近幾個月兗州在嚴厲打擊間諜,從城門口進來的時候,都要登記造冊。官府的人也時常叮囑城內店家,小心有人打探消息,不許他們隨意透露。
店家想了想,打定主意若是這些人問城中軍營、糧倉位置什麼的,守口如瓶,若真只是商人,應該也不會問這些問題。
開門做生意,迎南送北,什麼人見得多了,多留個心眼不算壞事。
想到這裡,店家開口說道:“去歲呂使君來了之後,除了山陽那邊偶爾會打仗以外,濟陰倒是沒有再發生過什麼戰事,兗州位於中原中樞要道,南來北往都會來這裡歇腳,看着人多些,倒也是平常的事情。”
劉惠“哦”了一句,又問道:“我在北面的時候,聽說呂使君曾經劫掠過冀州一些郡縣百姓的事情,兗州這邊......”
“尊客切莫多說。”
店家連忙擺手道:“呂使君來兗州之後,有李太守坐鎮中央,各類政務也不算苛刻,稅亦不高,哪有什麼劫掠百姓,都是謠言罷了。”
李太守?
劉惠馬上抓住了關鍵詞,立即問道:“這位李太守是何方人也?”
店家搖搖頭:“不知道,只知是關中人士,被呂使君闢爲濟陰郡守,瞧着挺年輕的,不過政務很熟稔,來往商業,勸課農桑,濟陰現在局勢能夠穩定下來,多虧了他,聽說呂使君對李郡守十分信任,大權都交在他手裡。”
“哦?”
劉惠默默將這位李郡守記在心裡,就不再多言語。
吃了飯,從店鋪裡出來後,劉惠四處閒逛,不時找人攀談,言談間並未詢問軍事秘密,而是瞭解濟陰那位李太守的情況。
因爲這些並不算禁忌,在花了一些錢後,劉惠很快就掌握到了一些他想要的東西,因而快過晌午,問清楚太守府的位置之後,就準備過去。
隨從蒼頭納悶道:“不去州牧府了嗎?”
“不去了。”
劉惠搖搖頭。
“哦。”
蒼頭也就沒有多問,他是袁紹派來保護劉惠的,不是出使的使臣,具體事務還是得靠劉惠來處理。
而就在劉惠滿城打聽這位李太守情況的時候,此時此刻,濟陰郡守府邸之中,“李太守”正在端詳着一封書信,細細研讀裡面的內容。
這位“李太守”相貌堂堂,儀表不俗,如果有認識他的人在這裡的話,就會知道,這人正是衛覬。
衛覬出自河東衛氏,是大家族出身,又曾經擔任過朝廷官員,如果直接在呂布帳下出仕,曹操難免會懷疑有人用計將呂布引入兗州背刺他,到時候告到劉虞那邊,鍾繇不好收場。
因此他化名李衛,現在擔任濟陰太守,名義上掌管濟陰,實際上是呂布的軍師參謀。
衛覬手裡的這封信,正是來源於鍾繇。
由於他原來是鍾繇的屬官,而鍾繇聽令於陳暮,所以陳暮不能明着指揮衛覬,只能通過鍾繇來傳達指令。
雖然麻煩了點,但朝廷關係錯綜複雜,袁家門生故吏;曹家的親朋好友;就連呂布都有三五知交。有時候不該露面的時候,還是謹慎小心一些得好。
“引呂布攻徐州......”
看着手裡的這封信,衛覬陷入了沉思。
鍾繇居然希望他能夠影響呂布,讓呂布去攻打徐州,特別是徐州北面的東海國與琅琊國。
如果沒記錯的話,去年青州就已經南下佔領了這二郡,呂布要是去打的話,豈不是就會得罪劉備?
以劉備的實力,呂布恐怕招架不住吧。
難道元常兄是希望呂布覆滅?
衛覬細細思索,猜不透裡面是什麼含義。
這種大戰略上的交鋒,爾虞我詐,他又如何得知呢?
不過既然是鍾繇的命令,衛覬自然也就只能服從,想了想,該如何能讓呂布去打徐州呢?
其實讓他去也不難,呂布跟曹操已經是死敵,雙方勢同水火,決戰是遲早的事情。
只是呂布恐怕沒那麼大膽子去打東海國和琅琊國,那邊是劉備的地盤,除非呂布想跟袁紹結盟,跟劉備拼個魚死網破。
“使君,門外有人求見。”
就在此時,廳堂外走進來一名郡守府下人,拱手向衛覬說道。
衛覬皺起眉頭:“何人?”
“沒說,只是送來了一張謁帖。”
下人雙手把謁帖舉起來,低下頭往前面遞。
衛覬眼角的餘光瞥到那下人袖子裡鼓囊囊的,輕笑一聲,也沒計較,把謁帖接過來看了眼。
袁紹的使者?
好傢伙。
真是缺什麼就來什麼。
衛覬腦中靈光閃爍,頓時明白了緣由。
原來青州那邊已經算到了袁紹要和呂布結盟,所以這是打算將計就計?
衛覬在心裡想着。
其實衛覬並不是陳暮的人,或者說,包括呂布哪怕是歸順了朝廷,也不是陳暮的人。
因爲在他們心裡,劉備和自己的身份是一樣的,都是忠心於朝廷的臣子。
就好像哪怕曹操挾持了漢獻帝,滿朝上下依舊有很多忠漢的老臣一樣,他們還滿懷希望地想着曹操能做個忠臣,能幫助漢獻帝恢復江山。
只是歷史上的那批漢朝老臣信任錯了人,以至於後來曹操幾次大清洗,最後如願以償地幫助曹丕上位。
而現在的洛陽朝廷,自然是沒有信錯人的,劉備現在確實是洛陽朝廷的好臣子。
所以實際上衛覬其實並不命令於陳暮,他只是聽命於朝廷而已,什麼樣的方式對朝廷有利,他就怎麼去做。
現在就是如此。
鍾繇傳來讓衛覬影響呂布攻打徐州的命令,眨眼間袁紹的使者就來了,豈不是說明朝廷已經知道了袁紹的想法,想要聯合呂布搞事?
這要不是將計就計,那就鬼來了。
想到這裡,衛覬安心了許多,馬上對下人說道:“讓他進來。”
“唯。”
下人竊喜,連忙出去傳達命令。
過了片刻,劉惠走進來,看到了廳內高坐的衛覬,拱手一禮道:“中山劉子惠,見過府君。”
“請坐。”
衛覬向下手右側席子伸手,漢朝以右爲尊,坐在主人的右手邊是表示很大的尊敬。
等劉惠坐下之後,衛覬就又笑着說道:“尊使膽子倒是大,我主爲兗州牧,尊朝廷爲上,又曾與袁本初有隙,你還敢來,就不怕我把你送去朝廷嗎?”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昔日楚王派申舟出使齊國,路過宋國時,被宋國人伏殺,因而惹怒楚王,投袂而起,將宋國包圍一年,城內‘易子而食,析骸以爨’,可謂慘絕人寰。”
劉惠淡定地道:“呂使君是聰明人,他原本也是冀州大將,雖脫離冀州,但也應該知道冀州帶甲百萬,相信他不會因小而失大。”
其實衛覬想反駁的話,有很多話可以說,比如現在冀州被劉備公孫瓚包圍,自身難保之類。不過他知道不能太落使者面子,所以故作沉默,表示默認。
過了片刻,衛覬才說道:“尊使來我兗州,是有何事呀?”
劉惠微微一笑,拱手一禮:“如今呂使君滯在兗州,龍困之地,不能一展拳腳,我正是來助呂使君一臂之力爾。”
“哦?”
衛覬又道:“願聞其詳。”
劉惠馬上慷慨陳詞,對他說道:“呂使君與曹操爲死敵,曹操仰仗劉備,引爲盟友,若北方戰事穩定,它日青州軍南下,聯合曹操,呂使君危在旦夕。如今只有聯合我冀州,一齊消滅曹操,方纔有出路。”
衛覬擺擺手道:“我們也想消滅曹操,然而曹操實力不容小覷,又有青州爲援,難以攻滅。”
“所以這就是我來的目的。”
劉惠淡淡一笑,說道:“我此次南下,不僅要聯合呂使君,還會聯合袁公路,袁公路與我主爲兄弟,兄弟二人一南一北,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如此冀州兵馬南下,揚州兵馬北上,夾擊曹操。屆時兗州徐州之地盡歸呂使君,豈不比被困在這濟陰要強上許多?”
聯合袁術?
衛覬心裡頓時一緊,原來袁紹在打這個主意。
袁術雖然被周圍的諸多小勢力拖住了手腳,但實力猶存,爲淮南最大的霸主,如果他與呂布聯合攻打曹操,曹操的確很危險。
到時候青州肯定會南下出兵相助,袁紹那邊壓力驟減,光靠一個公孫瓚,恐怕難以拖住袁紹。
要不要破壞他們的計劃?
衛覬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朝廷派來的臥底。
呂布雖然表面上歸順於朝廷,但衛覬很清楚他的本性,見利忘義,反覆無常。
現在袁紹許諾他兗州和徐州,以呂布的性格,很大概率會同意。
如果自己想要破壞這個計劃,就要殺掉這羣使者。
想到這裡,衛覬眼中露出一絲殺機。
但很快,這絲殺機就蕩然無存,他想起了鍾繇送過來的信。
他怕的是朝廷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甚至已經明白袁紹想要聯合呂布和袁術。
如果自己冒然行動,會破壞朝廷的計劃。
因此衛覬一時有些陷入兩難。
片刻後,他決定想辦法拖一拖,於是說道:“這是件大好事,只是呂使君現在並不在濟陰,尊使等幾日,我派人去前線向使君通稟如何?”
劉惠並不知道衛覬是朝廷的人,他之所以先找衛覬,是因爲他知道衛覬可以影響到呂布。
他怕的是呂布對袁紹還心有怨恨,如果自己一個人勸說,不一定勸得動,唯有找到呂布的心腹一起勸說,纔有把握成功。
見到衛覬似乎鬆了口,有同意的意思,劉惠也鬆了口氣,拍了拍手。
一個人抱着一箇中等大小的箱子進來,打開一看,竟是一箱金銀珠寶,粗略看去,怕是得值好幾百萬錢。
“這是給府君的一點小小心意,若是聯盟之事能成的話,惠另有禮物送上。”
劉惠笑着說道。
衛覬眼皮子跳動,沒想到袁紹還這麼捨得下血本,不過他好歹出身大族,這點錢還是不放在眼裡,因此假裝露出了一絲貪婪的神色,便淡淡地說道:“尊使有心了,若是有回信,我必第一時間通知尊使。”
“那我便不久留了。”
劉惠站起身,說道:“這幾日我就住在城內館驛中,靜等府君消息。”
“好。”
衛覬親自送他出去,等劉惠一行人離開,他就馬上回到府內,寫好信,安排親信快馬加鞭趕往洛陽。
從定陶到洛陽去有六百里路,騎馬狂奔送信,一個來回也得四五天。
不過有一點好的地方在於,黃河有一條支流,叫做鴻溝,從鴻溝又流出一條支流,叫做濟水,如果坐船的話,回來可比去快得多。
因此只是三日,衛覬就收到了洛陽的回信。
上面只有四個字。
“答應聯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