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的五月,不冷不熱,不潮不燥,正是外出郊遊的最佳時節。
惠濟河東南向的一條分支,當地稱作三道河。
河岸上,青草茵茵,林蔭片片。
不管是前世的南北經商,還是眼下的南北征戰,黃炎都習慣於摟草打兔子。
譬如眼前這一處最爲適合郊遊野餐的河堤柳岸,黃小哥早就看在眼裡,掛在心上了。
昨天打發走了夏侯惇之後,今日一早,便帶領黃府上下十幾口子,順便又讓紅袖出面,前去招呼了孟德同學的幾位家眷,甚至就連夏侯老夫人,也被他一道拉出了門,來到這處滿是青草綠地的河邊上。
樹蔭下的草地上,鋪開了一方氈布,又放好一張小矮桌,桌上擺着瓜果點心等零碎吃食。
紅袖陪着夏侯老夫人,及曹大大的幾位夫人,坐在那裡,正笑談甚歡。
河邊的開闊地上,苦逼小二正打馬飛奔。
幹啥?
放風箏呢……
由人跑動起來放飛風箏,遠不如騎馬快捷方便啊!
“欣怡姐姐,來,這個給你!”糜丫頭將自己手裡的那隻,早已放飛天際的蝴蝶風箏,交給了欣怡之後,又衝着小二命令道,“喂!你再幫我放飛起來一隻呀!”
“是,糜……夫人……”可憐的小二哥,府上的這幾位姑奶奶,自己一個也不敢稍有得罪……
“昭姬姐姐,你不去彈琴了麼?”見着蔡琰也扔下了被她視爲生命的焦尾琴,跑來湊熱鬧,糜丫頭笑着問道。
“貞兒妹妹,我也想……要一隻風箏……”小蔡琰嫩臉紅撲撲的,甚是期待又緊張着說道。
呵呵,估計這位大家閨秀,從未有過今日這般輕鬆愜意的舒爽。
踏青出遊,或許有過。
可迎風奔跑放風箏,卻當真是難以企及的夢想……
“好啊!”小娃娃彎起一雙翹如銀月的大眼睛,笑着又吩咐了小二一聲,“喂!你還要幫我們放飛起來兩隻風箏的喲!”
剛爬上馬背的小二,小身子板兒狠狠一晃,差點兒滾下馬來!
我滴個姑奶奶哎!
你當這風箏,這般容易放飛起來的麼?
馬兒跑得快了,線繩會斷掉,慢了,又飛不起來……
小二悲慘如斯,典韋周倉亦是哀呼不迭……
河邊處,黑老典正手持一根細竹魚竿,煞是認真地在釣魚……
話說這,典韋釣魚,跟張飛繡花,倒是有得一拼了……
老天爺啊!
您老人家趕緊送條魚來吧!
俺家公子可說了,釣上來幾條,午飯就吃幾條,釣不着的話,只能餓肚子了!
嗚嗚嗚!
早知道,俺就帶着那對大鐵戟出來了!
釣不着的話,直接下水叉魚好了……
出城的時候,周倉按照黃炎的吩咐,買來一頭羊。
這會兒,黑老周正在遠處,忙着宰殺分解呢……
“唉!誰能想,殺只羊,竟然比殺個人還費勁!”周倉苦着一張大臉,手上的一把利刃,卻是上下翻飛,精準利落。
“多好的一隻肥羊啊!竟然不拿來烤了吃,還說什麼,要做羊肉火鍋……”周倉一邊低聲嘟囔着,一邊偷眼看向遠處的無良監工……
“哼!身爲女兒家,不在閨中專心女工德行,竟然隨着一道來這野外,肆意奔跑,高聲歡笑!哼!真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啊!哼哼!”儘管老蔡同志一臉的神色不悅,卻實在難以掩飾心中的那抹暢快之意。
“呵呵,想這天下,連年征戰災禍,遍地荒涼腐朽,卻不想,眼前便有着,這等令人心曠神怡之所在。”賈詡陪着蔡大家,選下一處乾淨之地,正身端坐,一邊笑着看向黃炎,“想來這天下,也就先生心中還有着一片,草長鶯飛,花香燕舞之悠閒淡然。”
“呵呵,能在這百忙之中,討得半日清閒,卻也是平生一大快事。”旁邊魯肅笑着附和道。
衆人皆有發言,唯獨黃炎同學仰身倒在一邊兒,神態慵懶着,望天上,雲捲雲舒……
“哼!郡中事務繁雜,危機重重,你等竟然還有心在此閒坐清談!”見着黃炎對自己不理不睬,蔡大家臉色更是清冷。
“結廬在人境,
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
心遠地自偏。
採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
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
欲辨已忘言。”
扭頭看了老同志一眼,黃炎這才徐徐道出五柳先生的一首詩來。
“呵呵,先生每有詩成,無不字字珠璣,句句精妙。”賈詡笑着稱讚道,“詩中意境卓然,詩者心境淡然,所謂的大隱隱於市,也不過如此吧?”
“哼!我看倒像是在譁衆取寵!”蔡大家雖然心中驚歎此詩的清新寧靜,卻放不下面子來,直言相贊。
“呵呵,之前叔公大人,對先生的才華極爲推崇,子敬今日卻是親身受教了,”魯肅笑着請求道,“還請先生,將這首詩轉贈於子敬,可好?”
“太守大人,賈詡方纔已經有意相求於先生,討下這首詩來的,你怎能橫刀奪愛呢?”賈詡不滿地說道。
“這……”魯肅怔了怔之後,笑着堅持道,“賈先生方纔又沒明言道來,算不得數。”
“你——你這根本是無賴好吧?”賈詡哭笑不得着回道。
“黃小子!這首詩,老夫也覺得……可以拿回去,細加品味的……”蔡大家擔心被他二人先行爭搶了去,拐彎抹角地也跟着索要起來。
“嗨呀,不過是黃炎無聊之作,實在入不得蔡大家法眼的。”黃炎有心難爲他。
“你——”跟黃炎相處久了,老同志也拿捏準了這廝的命門軟肋,當下即出言恐嚇道,“那好!老夫這就帶着小女,先行回家去!省得落人恥笑!”
“哎哎哎!等等……”黃炎急翻身而起,訕訕地笑着阻攔道,“呵呵,能被蔡大家法眼相中,自是黃炎的榮幸嘛!得嘞,這首詩歸你了!”
“哼!”老同志甚是得意地,擡頭挺胸,河邊漫步去了,順便將這首神來之作,詳加品味。
賈詡跟魯肅,則相視無語,唯有苦笑。
“公子!肥羊宰殺完畢,清洗乾淨了!”這邊正說笑着,周倉跑來報告道,“公子,接下來咋辦?”
“把脊背上的裡外嫩肉,切成薄片,備用。後腿上的嫩肉也要切成薄片,並用鐵條串好。其他部位的筋肉,你們愛咋吃咋吃吧。”黃炎笑着吩咐下去,一邊又親自動手,張羅起一應所需的火鍋調料來。
辣油醬醋韭菜末,蔥薑蒜泥芝麻醬。
外帶一些生菜豆腐等等,一應俱全。
嘿嘿!
近一年沒吃上火鍋了啊……
一切準備就緒,支起兩張桌子來,女士一桌,爺們兒一桌。
“先生……”開飯在即的時候,典韋哭喪着臉,兩手空空着湊了過來。
“笨蛋!”黃炎笑罵了一聲,吩咐道,“去,生起一堆火來,把那羊的前腿烤了。”
“哎!”典韋痛痛快快着應了一聲,便急急轉身忙活去了。
伺候完幾位姑奶奶後,小二興沖沖着抱來兩大罈子醇酒,隨後便是湯涮火烤,筵席開始了……
此時,曹操跟夏侯惇,卻是一身塵土,滿心疲憊。
兄弟倆一路狂奔疾馳,策馬衝入城內,徑直趕去黃府。
“韓福!你家公子呢?”黃府大門前,韓福正在低頭灑掃,猛聽得耳邊響起夏侯惇的大吼大叫。
“太極!太極——”曹操則滾鞍下馬,大步衝進了院內。
“小老兒見過曹公,見過夏侯將軍,”韓福先是愕然一愣,隨後忙又與二人行禮,“我家公子不在的……”
“人呢?哪裡去了?幾時走的?”夏侯惇心下一驚,一把將韓福當胸揪住,急聲問道。
“我家公子,今日一早便,出門去了……具體去往何處,小老兒實在不知……”韓福磕磕巴巴着回道。
“府上其他人呢?幾位夫人呢?”衝進院裡,高聲呼喚無果之後,曹操又急急轉了出來,“太極老弟怎麼會……”
“回,回曹公……”韓福見着二人神色焦躁,忙顫聲回道,“公子將幾位夫人,一道帶走了……身邊的侍衛,也隨着同去了的……只留下小老兒一人,看護院子……”
“走了……走了……都走了……”一聽此言,曹操頓覺周身發軟,腿腳無力,又是一路奔波,當下差點兒歪倒在地,面色更是蒼白悲慼,嘴裡猶在念叨着,“怎麼會,怎麼會這樣呢……太極老弟,怎麼會棄我而去呢……”
“這……”見着曹操失魂落魄的悲慼狀,夏侯惇亦是心有悲涼,“太極老弟,怎能這般,絕情呢……”
二人呆呆地立在黃府大門前,好半天的傷感落寞之後,這纔在身邊侍衛的寬慰勸導下,先行回了各自家中。
“什麼?太極老弟竟然將某家室,跟夏侯大娘,一道帶走了?!”待曹操回到自家中時,下人如是告之。
“太極老弟不會是,挾持了你我家眷吧?”夏侯惇聞言,更是目瞪口呆,“某家臨別之前,好像聽他說起,想着要去徐州的……”
“胡說!太極斷然不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曹操倒是對黃炎,還有着幾分信任。
恰在此時,陳到率隊巡城,聞知曹操返回了陳留,匆忙趕來相見。
“陳到見過曹公,見過夏侯將軍……”
還未等陳到拜見禮畢,夏侯惇急急問道:“陳小子,你可曾見着先生哪裡去了?是否去了徐州?”
“呃……回夏侯將軍,”見那莽漢神色驚急,陳到眨巴着眼睛答道,“先生好像去了……”
“哪裡?”夏侯惇急急追問道。
“河邊兒……”見他二人大惑不解,陳到忙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不是徐州的河邊,而是就在陳留城外的……河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