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登騎馬一路狂奔,只是下邳本就多河流溝壑,加上行夜路,陳登爲了避免出現意外墜馬,只得放慢速度。
前方就是白狼溪了,是泗水一條很大的支流,灌溉着泗水河北岸,下邳地界的萬畝良田。
白狼溪之所以叫白狼溪,卻是有一段緣故的。
相傳秦漢初年,天下經過文景之治剛剛跨入了經濟民生恢復發展的快車道,可是大多數人家都還不富裕,勉強能裹住肚皮。下邳這片地界也不例外。
有一天,村頭躺着一個奄奄一息的小男孩。這個小男孩快餓死了,用那雙可憐的大眼睛無聲地哀求地看着這些圍着他看的村民們。這些村民到底是良善,不忍心看着這樣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孩餓死,於是每家出點兒糧食,把這個孩子救了下來,一直養到男孩恢復正常。
這個男孩很感激村民們的救命之恩,決定留下來報恩,村民們一想,村子空地這麼多,多一個人幹活也是好的,也就很樂意留下了他,並由一戶善良的老人認作了兒子,並把女兒嫁給了他。
本來以爲日子就這樣平平安安地過了,但不祥的事情卻是發生了。
村子裡開始接二連三地出現村民意外死亡,而且死法都極其相似,都是被掏心挖肺,吃得只剩下一具軀殼。
村民們非常恐慌,以爲是山裡來了兇惡的畜生所爲,請來了郡裡最高明的獵戶前來相助,但那些獵戶不但沒能抓到兇獸,反而是有去無回,也被掏心挖肺,死得極慘。
最後,來了一個遊方高人,他一眼就看出這個村子裡有煞氣。他立馬衝進村子,可是還是晚了一步,那個當年被救下的小男孩,已經殺死了自己的養父和妻兒,正在嗜血如狂地吞噬着他們的心肝,然後增進修煉。
道人大怒,拔出紫宵寶劍飛身而出,就要一劍刺死那個男子。豈料那男子竟然是修煉成型的狼精,當年幼小之時被天敵滅門追殺,損了五臟六腑,若不是這些善良的村民竭力挽救,他早就化爲了一攤枯骨。
可是他雖然表面上對這些救命恩人感激涕零,但是卻是暗藏殺機。等到他覺得到了用人的心肝作爲自己恢復損傷心脈的藥引時,他毫不猶豫地對這麼多年對他恩重如山的村民們,包括對他有再造之恩的養父,還有他的妻兒下了毒手。
虎毒還不食子,但這個白狼,卻是完全沒有了良善之心!
那個男人顯出原型,正是一頭渾身雪白,包括眼睛都是白色的兇殘惡狼!白狼沒有吃夠一千顆人心人肝,又沒有修夠三年的時間,發力還不夠高強,被那道人最後用飛劍刺穿了身體,倒地之後,頓時天地大變,一道雪白的水柱飛流直下,落在白狼屍體的地方,衝出一條又寬又長的河流。
這條河河水不像其他地方的河流,水的顏色不是常見的清澈色的,而是白色的。人們就開始認爲,這是白狼的顏色。加上白狼溪不遠處就有一座連綿起伏的低矮山坡,形狀就像是千萬顆人心堆在一起似地,加上夜半時刻,人們常聽見山裡有嗚嗚的嗚咽,似乎是千萬人在哀泣地哭泣,所以,附近的人們都認爲這是那些慘死的村民的冤魂不散,在白狼溪附近守望着,白狼溪一日不幹枯,他們就一日不投胎轉世。
當然,這只是傳說而已,變相地解釋那座心形山是怎麼回事兒,白狼溪爲什麼水的顏色永遠是雪白的,爲什麼夜高風黑的夜晚,心形山都有那麼恐怖的嗚咽聲。
但白狼溪是這一片地界非常重要的溪流,就算它再如何不吉利,也不能因此不用它灌溉,不用它洗衣做飯啊!
但是,就算人們離不開白狼溪,但這麼多年卻傳下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寧死不墮白狼溪!
就是說,白狼溪是那頭恩將仇報的白狼化成的,若是一個人死在了白狼溪裡,那就是與白狼是一路的人,也是道德敗壞之輩,是要被萬人唾罵的!不僅死者要被撈上來,當着衆人的面焚燒掉,用三昧真火出去晦氣。就是那些死者的親屬也是要受很多無妄之災,甚至是要付出生命代價的。
所以,就算是有人想不開,要投河自盡,也是遠遠地躲開白狼溪,不惜多跑幾步冤枉路,到泗水河畔去再死也不晚。畢竟死了就死了,也想落個清靜全屍不是,被人用炭火燒成粉末,挫骨揚灰,可是要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啊!
陳登策馬立在在黑夜中依舊如一條蜿蜒的玉帶一般的白狼溪駐足良久,這才幽幽嘆道:“父親大人,人心叵測,世事難料。如今亂世將至,最先敗壞的不是社稷,而是人心,而是道德節操啊!亂世之中,多少賢才大能,尚且爲了苟活,不惜變節失身,何況是一羣土匪武裝的吳家堡?如今他們力量還弱小,就如這頭快要餓死的小白狼。而如今我們大力扶持他們,不成事也罷了,頂多是折損家財。若是他們真的成了大事,以他們的秉性,豈能保證他們就不會像那頭白狼一樣,不僅不思報恩,反而吞噬掉他的恩主?父親大人,這次不是我因爲你說我不如吳家堡的劉揚而嫉妒憤恨,實在是……實在是你這個決定太冒失了……就算知道不出幾年徐州必將換主,想盡早選一方勢力扶持結交,到時一旦有變,也好保全家族免遭災禍,有個依靠……但也該挑選一個讓人放心些的人啊……就算如今徐州沒有那樣的英雄豪傑,但天下那麼大,大才那麼多,我們有的是選擇,何必非要是一個土匪呢……”
陳登在馬上駐足眺望嗟嘆連連,卻是半天也不肯往前走一步,而此刻伏在白狼溪那座石橋下的那個獨眼大漢卻是心裡大急,忍受着渾身的飢寒痠疼,心裡望着溪旁馬上的陳登心裡破口大罵道:“孃的,你到是過來啊,我等着奪下你的馬兒,省下力氣快些到泗水河,到徐州呢!”
這獨眼大漢正是那日殺了錢富之後,獨自逃亡的管亥!
管亥本來以爲自己一個人會很輕鬆地就能度過泗水河,前往徐州跟下屬龔都匯合,就算攻不下徐州,也能保存三萬人馬的實力。如今管亥的勢力大損,龔都那三萬人對於如今的管亥來說那是非常重要的,關係到將來他能不能東山再起!
可是管亥低估了張揚對他的戒備。張揚在那日管亥消失,接着有人潛逃出費縣城之後,張揚就意識到管亥必將會不惜一切代價前往徐州,爭取保存最後的實力,不至於一次較量,就將本錢輸的一個子兒不剩,將來還怎麼坐莊開盤啊!
張揚把握了這些,知道徐州是管亥必定要去的,而且會很急,比他們還急。而張揚不可能爲了管亥一個人在此地滯留,但派出波秀統領的大批精幹的善於跟蹤埋伏,查探敵人蹤跡的“特戰隊”,在以費縣爲中心的方圓幾十裡地界處四下佈網,即使不能抓獲管亥,也要讓管亥沒那麼容易就逃出生天。
別忘了,此刻臧林正帶着他的接近兩萬人馬正在徹夜兼程地奔赴徐州救援呢!
雖然臧林大軍比管亥早走了兩日,但那是一隻兩萬人的大軍啊,如何比得了管亥單身一人走得快?!
管亥無論是權謀還是智略都不容小覷,若是被他趕在前頭回到了徐州,就算沒有拿下徐州,但就算是龔都那三萬大軍重新回到管亥懷裡,那也是一件很讓人頭疼的事情!
果然,如此一來,在時而密如漁網,時而疏如篩子的天羅地網的約束下,管亥前行的步伐要慢得多!
管亥這麼多年多少次出生入死,從徐州逃亡北海,從北海又逃亡青州,在逃亡豫州,最後去了關中,到了塞外放羊去了!什麼樣的追兵埋伏沒遇過?他個人武藝高強,在天下如雲的猛將之中,只能算是二流,但逃命隱藏的本事,說他是超一流的,那是沒人能夠說不得。
波秀的天羅地網就算是能給他製造些麻煩,但想要阻止管亥離開,那幾乎是不可能的。沒有那個精力,也沒有那麼多的實力,畢竟是草創的班底,還很不完善,人手和經驗都很欠缺。
但是張揚從一開始就表明了,將來他會大力扶持波秀這支隊伍的發展,畢竟打仗打得不僅僅是硬實力,比如軍隊素質、訓練程度,糧草儲備等等,又是還要靠別的,就如張揚很注重情報刺探,奔襲突襲。
打仗,打的就是信息,打的就是突然性!
這次,跟管亥這個王牌潛伏逃命專家的較量,將是張揚給波秀這支不算新生也算是新生的兵種的第一次大練習。張揚沒指望第一次就考滿分,但能或多或少從中吸取經驗教訓,對這隻隊伍成長有所幫助,都是好的。
管亥這次面對張揚的十面埋伏,即焦急又興奮。他喜歡這種跟人捉迷藏,把對手擺弄的團團轉,卻被他搞得暈頭轉向卻奈何不得他的那種成就感。
但如今可沒有那麼多時間來玩這種老鼠戲弄貓的遊戲,他得儘快從這片禁區裡逃出去,儘快趕到徐州掌控最後剩下的三萬大軍,是繼續攻打徐州城,還是南下下蔡跟程志遠匯合,意圖謀取比徐州更加有可能得手的揚州,他管亥都還有東山再起的本錢。若是去晚了,龔都的三萬大軍也煙消雲散了,他管亥再想狙擊這麼多人馬可就不知要多費多少心血了!
今天他幾乎在白狼溪下的拱橋地下一動不動,不吃不喝潛伏了一天一夜,隨着張揚大軍的遠去,波秀設伏的人馬也陸陸續續撤離,趕往前方跟張揚匯合,管亥面對的壓力一下子減輕了許多,但管亥依舊不敢放鬆。
同時,他埋伏在這個必經之地,是因爲他需要一匹馬兒代步,不然他不敢保證能不能先於張揚一步趕回徐州。
管亥冷冷地盯着苦悶的陳登,陳登終於在他的詛咒期盼下嘆着氣,提起繮繩,緩緩地向橋邊駛來。
“噠噠噠……”夜靜謐的可怕,陳登噠噠的馬蹄,每一聲都清晰地敲擊在管亥的心口上,管亥雙眼如電,像一隻毒蛇一樣凝視着陳高,他的獵物。
當陳高策馬慢行,在路過管亥埋伏的拱橋下方時,管亥如同一隻靈巧的猿猴,雙手抓住橋墩,身軀靈活的向上一翻,就翻到了橋面上。陳高見到有人從橋底下突然出現,心裡一驚,還沒等他厲喝一聲:“來者何人?!”
管亥已經一躍而起,輕巧地躍上馬背,順手一推,就將陳高從馬背上推出去,“噗通”一聲,陳登重重地摔落到溪水中,砸裂了冰面,跌落到了冰寒刺骨的白狼溪裡!
管亥得手,雙腿夾緊馬身,雙腳使勁兒地一踹馬肚子,輕喝一聲“駕!”,馬兒嘶鳴着,揚踢飛奔,馬蹄聲漸漸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