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陳登卻是因爲本就從揚州奔波了十日纔到下邳,根本來不及休整體力,就忙着追尋張揚了,體力精神都處於很薄弱的時期。加上如今衝高處重重摔落,厚重的棉衣沾了水變得更加沉重,被卡在冰窟裡,陳登沒折騰多久,就沒了力氣。
還好白狼溪冬日水淺,只能沒過陳高的腋窩,不至於滅頂,但陳高就算如此,也是爬不上來了。
陳高泡在冰冷的冰窟的溪水中,漸漸地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了。陳登最後的意念是一聲苦笑:“渴死不飲盜泉之水,萬死不墮白狼之溪……我陳登卻是要死在這白狼溪中,被天下人恥笑……陳家也會因爲我被人瞧不起……陳登啊,溺死也該換條河啊……”
然後陳登就迷失了意識,卻在這時從不遠處沿着白狼溪傳來獨輪車的聲音,然後就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漢領着青壯無人,似乎是他的兒子和孫子,推着四架獨輪車快步而來。
老人喜滋滋地說道:“今天運氣好,有軍爺要點名要吃從冰窟裡刨出來的鮮魚。出手那叫一個大方,一萬大錢!夠我們一家人好吃好喝兩年使喚了!發財了發財了……你小子,快點兒啊!若是讓軍爺等急了,他們一生氣可是要殺人的!”
就聽老人後面一個三十多歲的壯漢不以爲意地說道:“爹,急什麼!我看那爲長的那個軍爺和氣得很,就算我們回去晚一些也沒事兒的……”
老人頓時回頭瞪了兒子一眼,沒好氣地說道:“臭小子,是人都有三分脾氣,何況是一個手握重兵的將軍?別看他如今還客客氣氣的,一旦你不小心惹了他,哼哼,那就等着全家陪你去死吧……”
那漢子聽了老爹的訓斥,慚愧地摸摸頭,陪笑到:“爹說的是……白狼溪除了不能死人,其他的都是沒得說,水質好,比井水還甘甜。就連溪水裡的魚也都比別處的魚味兒鮮美,尤其是這拱橋下有個深水潭子,就算是四年前那場大旱,這個潭子都沒有乾枯,裡面的魚蝦龜鱉更是多的沒話說……咦,你們看,溪水裡冰面已經開裂了……嗯?那是什麼?”
漢子指着陳高落水處叫道。
老漢眯着朦朧的眼神,看了看,激動地跳了起來:“那是一隻起碼有一百多斤的大魚!一定是這條魚耐不住寂寞,想擊破冰面透透氣,卻被冰窟給卡住了身子……小子們,拿傢伙撈魚啊!”
張揚吳娜將大軍沿着白狼溪駐紮,南岸不到兩裡地就有一個不小的村落,吳娜本想帶着一衆高層到村子裡借宿的,可是卻被張揚阻止了。
吳娜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道:“又怎麼了,睡在溫暖的被窩裡,難道還不如睡在四面漏風的帳篷裡?”
張揚輕輕地一笑,擺擺手道:“有福誰不知享?只是這村子再好,爲了咱們吳家堡的將來咱們也是入不得的。”
吳娜錢寧一行高層都是奇怪,老黑瞪着眼看着張揚道:“入不入村子,還有這麼多的講究?”
張揚點點頭,不由地想起了劉備,他背手而立,望着如玉帶一樣的白狼溪,還有一個個正在溪邊生火取暖,談天嬉笑的士卒們,緩緩說道:“有那麼一個時代,說的是一個偉大的王朝走到了盡頭,宦官外戚鬥得是你死我活,社稷崩壞,黎民塗炭。接着一場組織嚴密聲勢浩大的宗教暴動席捲而來,毫無準備的王朝差點兒覆滅,只是有幾個很厲害的將軍如中流砥柱一般,力挽狂瀾,活生生地扳回了敗局。只是,這時候皇帝病死,外戚集團試圖一句剷除宦官集團,獨攬超綱,而失去了最賴以生存的皇帝,宦官們也開始惴惴不安,因爲他們的末日就要到了。”
張揚看了一眼認真聆聽的一行人,接着說道:“可是外戚的裡領導人是個沒腦子的人,本來他們的力量足以讓宦官集團覆滅一百次,只是他猶疑不決,太不自信,反而發秘招讓駐紮在皇城幾百裡外的地方軍閥,派兵入城相助。事情敗露,這個外戚首領被暗殺,外戚集團瞬間崩潰,而那個地方軍閥卻是打着爲外戚頭領報仇的口號順利入了城。那個地方軍閥是個狼子野心之人,討伐叛逆一敗再敗,但朝廷都沒有追究他的過失,反而升遷他的官職,可他卻在入了城之後,大開殺戒,乘機收編了外戚的大軍,掌控了皇帝百官,自行廢立,一代梟臣國賊誕生了。於是亂世也開始了。”
錢寧等人只要是有些學識的,都馬上明悟道,張揚所講的那個王朝跟如今的大漢王朝何其相似!難道張揚是在預言大漢的未來?!
錢寧一個個馬上眼神望着張揚就有些詫異了。而張揚卻是沒看到,繼續道:“當年那場宗教大起義爆發時,朝廷本來可以自己用中央軍隊鎮壓這場起義暴動的,但還是處於不自信,任命各路刺史諸侯爲一方牧守,總掌一州之地的錢糧武裝,跟大周姬發分封的各路王侯極其相似,各自就地徵兵訓練,討伐叛逆。可是朝廷過高地估計了那些牧守對朝廷的忠誠,加上朝廷一再政變,不過三天,皇城就換了三個皇帝,皇后太后也是變幻無常,朝廷的威嚴蕩然無存。加上那個地方軍閥雖然掌握了皇城,但畢竟是一個人跟天下人鬥,很快就敗亡了,天下雖然還有皇帝,但誰也不肯聽命了,各自爲政,畫地爲王,相互攻訐廝殺,搶奪地盤利益,空前慘烈的搏殺開始了。”
當張揚說道那個地方諸侯說及那個地方諸侯很快敗亡時,衆人一驚,馬上就想到張揚是在說董卓敗亡之期不遠了!
張揚繼續道:“亂世來了,各種人物,野心家,陰謀家,官迷,財迷,殺人狂,都紛紛登場,你方唱罷我登臺。可是天地自有公道,不是你有野心,你覺得你行,就能成事的。後來天下幾十路勢力相繼敗亡重組,天下三分,出現了三方諸侯國。其中一路力量最大的,是宦官之後,身份也很尷尬,但也是朝中大族,加上唯纔是舉,不論一個人的身份地位德行,只要有才,都能任用,所以他成功了。第二路,是站着地利,在一幫新舊臣子的扶持下,繼承了父祖輩大業。他知人善任,雖然才幹不如第一位,但也團結了大多數的臣子下屬,他也成功了。那麼,第三路,也就是我今天想說的,也是我們應該借鑑的。”
一聽張揚這樣說,衆人精神一抖擻,圍着熊熊的篝火,一雙雙眼睛發着一樣的光彩,目不轉睛地看着張揚。
張揚喝了一口溫酒,繼續道:“那個人開始一無所有,什麼都不彰顯,打仗也是一敗再敗,整天東躲西藏,今天投靠這個,明天投靠那個。但是他知道,亂世中要成大事,兵馬錢糧是硬實力,很關鍵,但是名聲、在萬人心中的影響、評價,是軟實力。別的諸侯大多都有很硬的硬實力,就盲目自信,不修仁德,最後落得衆叛親離身死人手的淒涼下場。而他硬實力太軟,那就讓軟實力硬起來吧!”
“軟……硬……”吳娜聽着迷迷糊糊,但還算聽懂了,老黑就是兩眼一抹黑,但望了望自己下面那東西,馬上想偏了,呢喃道:“讓軟的地方變硬,也很容易啊……”
就聽張揚繼續道:“那人從一開始就很注意自己所部的名聲,約束部衆,整頓軍紀,憋得諸侯不管是能打的還是不能打的,都是軍紀敗壞,不管是百姓還是士族讀書人,都很厭惡。而他雖然力量弱小,但是長期的仁德光輝形象在那兒擺着,也是吸引了一大批高官大族爭先追隨。”
“加上那人很喜歡出風頭,湊熱鬧,整天都是打着道德的大大旗,哪兒有事情,不管是別人去不去,他一定是會出現的。所以出場率高了,本來沒什麼能耐,但也達到了‘天下人誰人不識君’的目的。你想讓人投靠追隨,人家不認識你怎麼行?”
張揚說完,深吸一口氣,望着注目傾聽的衆人,開始總結道:“如今我們吳家堡跟第三人何其相似?我們如今力量弱小,無人知道。硬實力不夠硬,我們可以讓他慢慢的硬起來,可是那個過程是相當漫長的。而軟實力讓它變硬,更是曠日持久。我們硬實力先天不足,那就要着重從軟實力方面下手。軟實力過硬了,會讓你知道,軟實力經營好了,硬實力也就隨之硬了!——也就是說,我們要打出我們吳家堡的名聲,重鑄我們吳家堡的名聲。我們要到處出風頭,打擊惡霸,攙扶正義,同時扶持弱小,仁愛百姓。團結大族,知人善任……等我們的好名聲傳開了,勢力增強了,越來越多的人願意追隨我們了,我們的好日子也就來了——所以,我們凍死不進村,不叨擾村民,這是顯德。我親自到村子裡出了一萬錢讓人捕魚,那戶漁家得到了天大的實惠,自然會替我等說好話,這時施恩。接下來,我們還要沿途試點,幫百姓多做好事……當然,這不僅僅是沽名釣譽,我也是真心想幫幫這些困苦的人們……我們幫了他們,他們替我等宣傳名聲,互惠互利也不算什麼可恥之事。至少,我們還願意這樣做,而天下諸侯願意這樣虛僞的人也不多了……”
“當然,每個政權,每一方勢力,若想成功,若想長久,手中必須要緊握兩把刀,一把就是我常說的仁德之刀,另一把——就是屠刀!”張揚最後頓了一頓,沉聲道。
錢寧聽完,贊同地點點頭,而吳娜等人卻是有些疑惑,吳娜:“爲何?這不是自相矛盾嘛。”
張揚笑道:“這你該懂得。屠刀你是經常高舉的,殺人絕不眨眼。殺人能讓人恐懼,能人厭惡,人心離散,但若是不懂得殺人,不懂得用鐵血手腕處理很多事情,那就無法讓人震懾臣服,敗亡的會更快。——嗯,不如這樣,以後我舉仁德之刀,你舉殺人屠刀,咱們各施其職如何?”
吳娜一聽張揚調笑的語氣,哼道:“奴家看起來就是良善之輩,到時某某人,滿嘴仁義道德,肚子裡卻盡是算計人的鬼點子。好人有我做,壞人還是你比較合適!”
衆人聽了不由地哈哈大笑起來,只有龍陽冷冷地瞪着張揚,覺得他跟吳娜調笑,自己心裡很彆扭,可是着卻不是發作的地方,只好一言不發,怒目而視了。
就在這時,聽見遠處傳來獨輪車吱吱扭扭的響聲,然後就聽到外邊傳來一個老翁的響亮的聲音:“將軍啦,這魚小老兒給您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