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正堂,廳內已是佈下水酒宴席,其宴並不是大魚大肉,頗爲簡樸,但卻製作精良,不顯富,不低貧,無歌無舞助興,只是坐而相談,素雅而交,每一絲的佈置都充分的顯示了司馬氏良好的教養與雅量的家庭環境。
所謂的書香門第,大概指的就是這樣的吧?
入了席位之後,袁尚隨即將田豐,沮授,逄紀三人介紹給了司馬朗,司馬朗彬彬有禮,談吐有度,話語毫不過激,偶爾卻也能顯示他的博學多才。當真是不負大家名門的良好形象。
衆人天南地北的各自客套了一番之後,司馬朗隨即對袁尚道:“今聞袁冀州整備河北軍務,在各郡各縣發佈宵禁令,欲南下與曹操決雌雄,公子此番前來溫縣,想必爲的就是此事吧。”
袁紹集中兵馬欲與曹操交手之事,在河北已是廣爲流傳,幾是人盡皆知,袁尚沒有必要跟司馬朗虛頭巴腦,照實回答道:“在下得了父親的軍令,與其會師一同南下,本當是即刻趕至魏郡,怎奈行至此地,聞聽了溫縣司馬氏的名望與司馬公之賢名,心有所向,欲求一拜,所以方纔折路至此,與司馬公一見,叨擾之處,還望司馬先生勿怪。”
司馬朗聞言哈哈大笑,道:“三公子此言重了,朗乃是一鄉野白身之士,避禍亂於此安身,哪來的什麼賢名?反倒是污了三公子之眸是真,慚愧甚矣。”
“先生過謙了,君抱濟世經綸之才而屈身於鄉野,空老於林泉之下,何其惜哉?尚今日來此,除了想見先生一面之外,更是希望先生能以天下蒼生爲念出山從仕,尚願拱聽明誨,以師禮待之。還望先生勿要拒絕。”
這話說的謙恭,也說得的得體,且言辭行間無不顯出推崇之意,怎奈司馬朗年紀雖不大,卻是老成持重,是個不見兔子不散鷹的主。
袁氏雖然勢大,但中州之地卻還有着一個跟他們不相伯仲的曹操,兩方較技至今尚勝負未明,司馬朗安能輕易出仕?這筆投資關乎着自家安危與。又焉能因爲袁尚一兩句話而隨意扯手入股?
“三公子誠心相邀,令朗心中感懷,朗本當應之,怎奈一無德行撫人。二無才華相佐,更兼舍下一衆弟弟們都年幼,家族無人可撐,只能拂了公子的美意,慚愧,慚愧......”
田豐和沮授聞言皆是眉毛一挑,互相看了看對方,皆明對方明珠暗藏之意。
袁尚心下雖然也有些遺憾,但人家司馬朗畢竟已是開了這個口。自己也不好沒皮沒臉的跟人打嗑犯渾。
隨意又開起了一個話題,袁尚頗爲感興趣的開口:“司馬先生,在下除了久聞你的賢名之外,也還久聞令弟智謀出衆,才華橫溢,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知其現下何處,能否請出來與我一見?”
司馬朗愣了愣神,道:“司馬氏自我之下,尚有七位賢弟,三弟司馬孚。四弟司馬馗,五弟司馬恂皆算是年少有微才,不知公子所言的卻是哪一位?”
袁尚咧着嘴笑了:“司馬先生何必藏拙呢?就是令尊膝下那位德才兼備。聰慧睿智,胸藏濟世之才,腹有良謀神術的司馬懿!”
“噗~~!”
司馬朗正端着盞喝水,聞言不由得一口噴出。
“咳、咳、咳!”司馬朗一邊拼了命的捶胸咳嗽,一邊不敢相信的看着面有期待的袁尚,道:“你、你剛纔說的是誰?”
“你弟弟,司馬懿!”袁尚很疑惑司馬朗爲何有這麼大反應,但卻言辭依舊。
司馬朗的面色慘白,瞅着袁尚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瞅一隻沒有智商的怪獸,道:“德才兼備?聰慧睿智?濟世之才?良謀神術?公子,你這話是從哪聽來的?不知道可不能亂說.....”
袁尚信誓旦旦,道:“世人皆如此言之。”
“世人...都這麼說?”
“都這麼說!”
司馬朗聞言頓時木然,自言自語的小聲嘀咕道:“世風日下,真是世風日下....現在的世人是怎麼回事?都喜歡睜着眼睛說瞎話?都哪跟哪啊.....”
衆人正好奇之間,突聽門廳之外傳來一陣鬼哭般的狼嚎,猶如鋼針扎心一樣,讓人聞之不由渾身發顫。
“哥!老弟我在外面讓人欺負了!借我點人,我要出去找回場子!”
司馬朗的臉色頓時一變,急忙吩咐管家道:“快!快攔住那混帳,此處有貴客,別讓他進來丟人......”
話還沒有說完,便見正廳之內一聲巨響,一個長相如鷹鷲般的青年儒生昂首闊步的邁步而入,但見他頭髮亂糟糟的,衣衫破了好幾個口子,眼眶子闕青,鼻孔之下還有兩條沒有擦乾淨的鼻血痕跡,望之分外狼狽可憐。
司馬朗雙眼一閉,扶着胸口暗暗道:“完了,這回丟人丟大了.....”
“哥!借我點人!”
來人進廳也不管有沒有別人,直接扯着嗓子嗚哇亂叫。
田豐詫然的看着來人,接着轉頭問司馬朗道:“司馬先生,這位是.....”
司馬朗滿面羞愧,恨不得立時挖個地縫躲入其中。
“這位....乃是舍弟,司馬懿是也。”
衆人聞言盡皆無語。
難怪司馬朗適才井噴,原來如此......
司馬朗不滿的瞪了司馬懿一眼,皺眉道:“仲達,休得無禮,沒看見這裡有許多貴客麼?還不出去!”
“什麼貴客這麼尿性?”司馬懿轉眼掃了衆人一眼,卻是立刻將目光落在了袁尚的身上。
“是你!叔!”司馬懿面色詫然,不敢置信的指着他道。
“不是我!”袁尚急忙擺手,決然不認:“第一次見面,叫我三公子就行,不用把輩擡得那麼高......”
司馬懿目瞪口呆的瞅了袁尚半晌,忽然一轉頭,喜滋滋的衝着司馬朗道:“大哥,你專門派人把這混帳給我抓回來的麼?”
司馬朗眉頭一皺:“休要胡言,還不給我出去。”
司馬懿卻是不聞不問,呲牙咧嘴的揮舞着老拳衝着袁尚大步而來,咬牙切齒道:“狗屎,安敢如此對我,你今日死定了.....”
說罷已是走到袁尚邊上,擡手欲摟。
“呯!”
“啊~~!”
一道影子飛過,卻是司馬懿凌空飛了出去,哀嚎着捂着臉,落在地上來回打滾,模樣淒涼。
那邊廂,袁尚滿面戒備,輕輕的一甩右手拳頭,面露不屑的看着司馬懿道:“別小看人,我可是會武術的!”
經過好一番勸解與瞭解緣由,衆人方纔對兩人之間發生的事知道了一個大概,當然司馬懿是因爲偷窺而被五個女人揍的事,二人都是在言辭當中做了隱瞞,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大廳廣衆之下,說出來卻是挺顯丟人。
司馬朗面色不善的瞅着司馬懿,緩緩開口道:“這麼說,你之所以鬧成這般狼藉,卻是讓五個悍婦給揍了?”
司馬懿還不羞愧,挺胸擡頭,一指袁尚呼道:“都是因爲他踹我!”
司馬朗恍如不聞,咬着牙道:“還是讓兩個方士救的你?”
“也算不上救,那兩個方士挺傻的,不知什麼原因,跑過去非說那幾個悍婦是妖怪,說什麼收妖雙修云云,卻是將幾個悍婦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不再揍我,改揍他們了。”
司馬朗長聲一嘆,搖頭道:“二弟啊,咱們司馬家一向是以嚴格子弟而名著於河內,所謂“不命曰進不敢進,不命曰坐不敢坐,不指有所問不敢言”,兄友弟恭,對內對外相處時都謂之曰嚴禁,如何到了你這裡,卻是怎麼也教不會?我.....我....唉!”
說到這裡,司馬朗卻是長嘆一聲,搖頭垂首不語。
司馬懿沒皮沒臉,一點沒有愧疚之色。
司馬朗長嘆口氣,轉頭對袁尚道:“三公子,如今見了我這賢弟,你還覺得他是一個德才兼備,聰慧睿智,濟世之才,良謀神術之人?”
袁尚滿面的臉色僵了一下,心中對於自己原先的想法也給予了全盤的否定。
又色,又笨,又猥瑣,又紈絝,這樣的人真的是那個聰明多大略,博學洽聞,伏膺儒教,爲西晉天下奠定了夯實基礎的晉宣帝?
該不是重名的吧?再不是下生時抱錯了?
但是想法歸想法,話袁尚可不能這麼說。
但見袁尚清了清嗓子,道:“司馬先生這話,還請恕在下不能苟同,但凡天生睿智之人,必有異相,亦是不由異行,所謂大巧若拙,我關令弟表面上雖然是紈絝浮躁,實則卻是智慧過人,深藏不漏,正是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我看令弟日後定非池中之物,久後必成大器!”
司馬朗聞言一愣,司馬懿卻是嗤笑一聲,道:“狗屎你拍馬屁也沒用,讓我逮着機會照樣揍死你!”
司馬朗愣愣的看了看袁尚,又開了看一臉憤憤的司馬懿,眼珠子略微一轉,突然開口道:“既是三公子對某弟如此瞧好....不妨就讓二弟到三公子身邊擔個小職,也可歷練一下,不知三公子意下如何?”
“什麼!?”袁尚和司馬懿同時張口狂呼,一臉詫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