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不想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他覺得這一切都是一種類似於飄渺的不顯示,自己明明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他利用各種手段拉攏曹氏內部重臣,還想盡一切方法打壓自己的弟弟們,本以爲這個主位是手到擒來的事,可結果到了最後,一直對他保持有很高評價的荀彧卻突然拉了梭子,這絕對不是偶然,也絕對不是荀彧臨時起意,以曹丕頗爲聰慧的心性,自然是不難想到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麼惹人猜忌的偏差。
而且看夏侯惇和曹仁的眼神和神態,顯然對於荀彧的回答早有心裡準備,曹丕明白,他們一定是事先有所串聯,只是這串聯卻一直把自己矇在鼓裡,讓自己沒有絲毫準備的來應對這突然的變化與雷霆一擊。
此刻的曹丕已經瘋了,他畢竟還是隻是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而已,城府遠遠不及其父,他一改平日裡儒雅敦厚,謙恭閔人的形象,雙眸圓睜,猶如一頭暴跳如雷的獅子,猛然起身,衝着荀彧高聲怒吼道:“爲什麼,爲什麼!?”
荀彧神色不變,只是靜靜地瞅着曹丕,眼神如一攤秋水,讓人絲毫看不清其中的各種波瀾,他只是靜靜地,靜靜地,瞅着曹丕,緩緩地開口出言。
“什麼爲什麼?公子這話,在下不太明白。”
曹丕咬牙切齒,全然不顧這種現下的場合,高聲怒吼着嘶鳴道:“爲什麼?爲什麼要推薦四弟繼承我父親之位?荀令君,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說是這個位置讓我來坐………”
“放肆!“曹丕的話還沒說完,便見夏侯惇猛然起身,口中暴喝如雷:“子桓。大庭廣衆之下,休得胡言亂語,你看看你剛纔說的是什麼話?”
曹丕被夏侯惇一喝,脾氣和神態似乎並沒有什麼收斂,仍舊是死死地盯着不遠處的荀彧。彷彿是有一種想要拿目光將其射穿的意思,荀彧沉寂半晌,終於緩緩地開口言語道:“二公子,飯可以隨便吃,話可不能隨便亂說,繼承主公大位之事。何等天大,我荀彧豈能隨意許諾你什麼?更何況,這也不是我一家所言能夠決定的,還請二公子休要妄言之!”
曹丕重重地嚥了一口吐沫,環顧四周,發現適才還是對其投來衆多期待的目光。猛然間都變得異常的冷漠,不只是冷漠,有的眼神當中,甚至還有着隱隱的譏笑。
曹丕的心陡然涼了,果然,這就是世道,這就是人心!
曹丕慘然一笑。緩緩的將目光落在了一直垂頭不語的曹植身上,心中猛然涌動起一股深深的嫉妒,自己東奔西走,窮心算計,還有嫡長子的身份,到頭來卻是什麼都沒有撈到,反倒是讓這個整日在府中飲酒,什麼都不做的人取得了大位,這公平嗎?公平嘛!
曹丕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突然一伸手。隱隱地指着曹植,咬牙切齒地言道:“曹子建,你自己說!你自己說!與袁尚對持,爭雄,爭天下。你是那塊料嗎?你是嗎?!”
曹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雙眸堅毅地盯着曹丕,淡然而語道:“我盡力爲之。”
“盡力爲之?”曹丕一臉張狂,甚至是可以說是有點瘋狂地擡起頭來,哈哈樂道:“僅靠一句盡力爲之就想身居高位,曹子建,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若是都像你這樣的心態,天下豈不是人人都能逐鹿!”
“他適不適合,你說了不算,他自己說了也不算。”
關鍵時刻,一直和曹植待在一起的賈詡笑着開口言道:“得看最終的結果。”
“是你?”曹丕一看賈詡說話,心中猛然一陣清明,接着突然又將矛頭轉向了賈詡,咬牙怒道:“老豬狗,全都是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從中作梗,使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不然他們絕然不會不選我,而去選擇他,是你…一定是你…你說!你究竟使出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着數,硬把這軟鴨子扶持上來的!啊?你說啊!”
賈詡面無表情,依舊是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淡然道:“二公子誇我了,老朽可沒這個能耐。”
“你少在這裡跟我裝!別人不知道你,我最知道!一定是你,力挺曹植,才使得荀令君,元讓族叔,子孝族叔他們改變了心意……”
“子桓,住口!“曹仁猛然起身,雙目精光爆射,死死的鎖住了曹丕,不滿道:”你言下之意,立嗣大事,我和你元讓叔叔都是毫無主見,任憑他人左右?”
夏侯惇哼了一聲,道:“胡言亂語!賈詡縱是能臣,又豈能改變我等心意!”
曹丕惡狠狠的轉頭瞅向四周,怒道:“不是他,是誰?還能是誰,誰!”
“是我!”一個略顯疲憊且帶有明顯倦意的聲音從庭外傳來,頓時將廳內衆人的目光全都深深地吸引了過去。
曹丕也隨着衆人的目光一同轉頭,卻見郭嘉一臉蒼白的在左右侍者的攙扶下,來到了廳堂正中,他目光輕輕地掃視了衆人一圈,淡然道:“我郭嘉力挺四公子曹植繼承主公大位!誰說是不服氣,儘管出來,與我辯駁!郭某這邊接着就是!”
郭嘉平日裡雖然浪子,但身份超然,乃是曹操昔日坐下第一謀主,與荀彧珠聯璧合,一個主外一個主內,荀彧偏袒曹植,若是衆人大多不同意,曹丕尚還有機會,可如今郭嘉再一出面,這事肯定就是板上釘釘,毫無更改的可能性了。
曹丕此時徹底懵了,他不敢相信的瞅着郭嘉,嘴中喃喃言語:“爲什麼?爲什麼?郭祭酒,你給我一個理由,你究竟看上這小子哪裡好了?”
郭嘉哈哈一笑,道:“沒有什麼理由,因爲郭某喜歡他!”
、
賈詡聞言,不由得撲哧一笑,心中盡表示無奈。
這種任性的話語,當今天下,除了郭嘉之外,只怕沒有第二個人可以說的出口了!
說話之間,但見郭嘉已經是走到了曹植的面前,一把將他拽起,搖搖晃晃的一指廳堂主位,道:“請主公上座!”
“…………”
曹植繼承大位的消息,很快的透過中原密探傳回關中長安,直接送到了袁尚那裡。
袁尚知道了消息後,急忙召集衆文武,商討應付對策。
在廷議上將這件事訴說了之後,最驚訝的人莫過於張繡了,他以爲繼承曹操大位的人選,毫無所疑的必屬曹丕,不想忙了一溜十三招後,竟然花落曹植身上,怎讓一向忌憚曹丕忌憚的尿血的張繡不心生驚訝。
將消息公佈完之後,袁尚深深地掃視了衆將一眼,雙眸中全是陰霾,道:“諸位,對於這個消息,袁某人很是意外,不光是曹植繼承曹操之位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在我心中,原本預計會發生的慘烈的後位之爭居然沒有發生,這麼輕描淡寫的就被曹氏內部人給囫圇過去了,實在是……太超出我的意料!”
田豐長嘆口氣,搖頭道:“據老夫在許都的密探回報,曹植繼承大位,大部分原因都是因爲郭嘉以及賈詡的從中周旋,才能夠有了今天的局面,其中,郭嘉大病在身,少能理事,一切的大手筆,應該都是出自賈詡之手,這個老頭子,心思縝密,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必然成事!實在是一個比荀彧和郭嘉更可怕的敵手!”
對於田豐的話,在場衆人觸動最大的乃是司馬懿,司馬懿一下子就想起了當年自己在許都,賈詡老兒點撥自己的往事,一時間不由得汗如雨下,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寒意。
袁尚仔細的思謀了良久,然後重重的一拍手,道:“曹氏當中,骨肉相殘的悲劇沒有發生,反倒是讓他們這麼快的建成了新的領導班子……狗日的,他們不悲劇,老子就悲劇了!這事說啥也不能忍……出兵!趕緊出兵!必須的!”
袁尚下首邊,田豐急忙起身道:“主公,不可,我軍剛剛穩定關中,情況尚未穩定,關中各路諸侯還未曾完全依附,更何況還有西涼羌族未曾聯絡,少有安撫,如今曹氏雖然元氣大傷,但後繼之主已定,更有郭嘉,賈詡,夏侯惇,曹仁等人相助,一時半會難以攻克,當務之急,不如暫且靜觀其變,收軍河北,整合關中,然後再尋機……”
“不行!”袁尚忙一擡手,道:“好不容易得到曹操暴死,可以乘勢剿滅曹氏在中原內部實力的機會,如何可輕易放棄,這仗說啥都得打……再說了,曹操都被我搞定了,何懼一個曹植!”
田豐搖頭道:“此事不然……”
“田先生不必多說,我意已決,咱們必須收拾他們,必須的!”
田豐聞言一愣,接着長長的嘆了口氣,無奈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