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風雪夜刺(下)

荀貞清楚文太守對他沒有好感,但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機會,他也不能不去試一試。

波連倒也罷了,範繩也不說他,主要是波才。

波纔是本郡太平道的渠帥。荀貞雖然不太瞭解漢末三國這段歷史的細節,也知“長社之戰”。起事之後,此人便是本郡黃巾軍的首領,如果能提前把他收捕,就等同成功地實行了一次斬首行動,本郡太平道雖不致就此灰飛菸灰,但對他們來說也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事不宜遲。出了荀衢家門,他與諸人一揖而別,急歸家中,未進院內,即連呼小任、程偃,令牽馬出來。

爲方便行路,他去下冠帶,只裹着幘巾,也沒帶程偃、小任,一人牽馬出裡,翻身騎上,飛馳出城。

春正月,天還很冷。

沿途田野黑黝黝的一片,剛種下的春苗貼服地面,遙看近無。馬速很快,風呼呼的響,刮在臉上,如被刀割。不多時,控繮的手就被凍僵了。忍着苦寒,疾馳了半日,到達陽翟。

來到太守府外,荀貞跳下馬。因坐在馬上的時間太久,又受凍,腿腳麻木,好懸沒摔倒在地。他扶着馬鞍,請塾室裡的小吏幫忙通告,求見太守。小吏認識他,知他是前北部督郵,懼他昔日威名,不敢怠慢,忙往府裡去了。等了多時,小吏出來,面現難色。

“怎麼?”

“府君正與曹椽、大吏議事,說是沒空見君。”

正在議事?荀貞心道:“想來應也是在議張角謀反之事。”對小吏說道:“我今來求見太守,正是爲了太守所議之事。麻煩你,再幫我通報一聲,就說關係本郡吏民,十萬火急。”

他言語懇切。小吏猶豫了下,答應了,轉身又去府內。這次出來的很快,沒一會兒就出來了。不是他一人出來,另有一人與他同出。

荀貞看去,卻是鍾繇。

小吏作揖說道:“府君實在繁忙,功曹椽來了。有甚麼事,請君與功曹椽說吧。”

“好,好,多謝你了。”荀貞在府門外這會兒,已將腿腳上的血脈活開,謝走了小吏,急上前握住鍾繇的手,目光炯炯,盯着鍾繇,低聲問道,“元常,府君可是在議張角謀反事?”

“你怎麼知道?”

“來這邊說話。”

兩人走到牆下無人處。鍾繇憂心忡忡,說道:“去年劉公子奇上疏天子,請誅角等,天子不聽,今年張角果欲謀反。朝廷下了詔書,令郡國守相甄別下吏,捕角支黨,並令在接到詔書後立即簡別流人,護之歸鄉。府君方纔就是在與吾等議論此二事。”

“流人”就是流民。漢末災害連連,成千上萬的百姓傾家蕩產,爲求活命,不得不流亡它地,或乞食於富郡,賣身爲奴,或相聚於林澤,淪爲盜賊。流民現象非常嚴重。“有恆產者有恆心”,流民什麼都沒有,太平時節還好說,一旦有亂,他們就是最大的隱患。

鍾繇問道:“你今來求見府君是爲何事?我在堂上聽那門吏兩次來報,猜你許有大事,故請了府君應允,出來見你。”

這大半年來,鍾繇在太守府裡的日子也不好過。

要不是他家世宦州郡,他的曾祖父也當過郡功曹,兩代執掌一郡人事,施恩遍及郡縣,門人故吏衆多,輕易動不得,說不定也早被文太守趕走了。饒是如此,他現今在郡朝裡也已成爲邊緣人物,每有奏事、用人,太守常不批准。有人勸過他,不如學荀貞、荀彧,乾脆辭官,反正他家衣冠世族,只要等現太守離任後,再出仕也很容易,但他的性子卻和荀貞不同。荀貞是“有心人別有懷抱”,他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孔子固然有云“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可若都乘桴浮於海了,滿郡百餘萬百姓誰來看護?因此之故,他寧肯自家受屈,亦不肯掛印輕辭。

荀貞對他的這份“執着”也是很佩服的,此時又從他話裡聽出,他出來見自己,不是奉了太守之命,而是自作主意,可以想象,這必會越發地招致太守的不滿,益是感動,不過眼下形勢緊急,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他不繞圈子,直接說道:“我今來求見府君,爲的正是張角謀反事。我在潁川也聽說了此事。以我之見,現下當務之急,不是護送流民,也不是甄別下吏,而是應速調吏卒,捕拿波才、波連、範繩。”

鍾繇掌管一郡人事,知道範繩,他蹙眉說道:“波才、波連?這兩人的名字我似乎在哪兒聽過。……,範繩是鐵官丞。爲何要捕他三人?”

“波纔是本郡太平道的渠帥,波連是他同產弟。他兄弟二人一向招攬豪勇,藏匿亡命。今張角事發,他二人身爲張角支黨,必定惶恐驚懼。今若不擒他二人,反先甄別下吏、護送流人,我恐怕會打草驚蛇,反而促其生患。吾聞鐵官主簿樂進言,鐵官丞範繩亦信奉太平道,並在鐵官裡傳教佈道,頗有信衆。鐵官裡徒、奴數千,設若生變,很可能會成爲大害。故我以爲,當今之急,不在流人、下吏,而在此三人。只有把他們先拿下了,再甄別下吏、護送流人,方能沒有後患。”

鍾繇想起來了波才、波連是誰,悚然而驚,說道:“我說波才、波連之名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原來便是吾郡太平道的渠帥。我也聽過他兩人的名字,他兩個似與張讓的從子張直交好?沒想到範繩也信奉太平道!這確實是個大患。貞之,你立刻跟我進府,把此事面稟府君!”

荀貞苦笑,說道:“府君厭我,連見都不肯見我。與其我去說,不如你去說。”

鍾繇知道文太守反感荀貞,微一沉吟,說道:“也好。我現在就回府裡,請府君下令,捕此三人!”事關謀反,關係到一郡百姓的安危,他也不與荀貞客套,轉身就走。荀貞在後攆上,說道:“元常,元常!我就在這裡等着,不論結果如何,務必出來告訴我一聲。”

“好。”

鍾繇大步回府,這一去杳無音信。

荀貞在府外來回踱步,一會兒仰望天色,一會兒低頭尋思太守會否答應捕拿波才、波連、範繩三人。

他忐忑地想道:“波家兄弟是本郡太平道渠帥。範繩鐵官丞,執管數千徒、奴。瞎子也能看出來,要想本郡無事,一定要把他三人先控制在手。太守雖不喜我,但事關他的生家性命、仕途前程,應該不會拒絕吧?”

他是巳時末出的潁陰,酉時初到的陽翟。初春天短,不知不覺,日頭已然西移,太守府的牆垣、府門被夕陽拉長了影子,籠罩他的身上。午時春日留下的那一點點薄溫早已被暮風吹散,路邊枝葉颯颯。

半晌不見鍾繇出來,他焦急起來,走兩步便忍不住往府內看上一眼。府門兩側持戟的門卒好奇地瞧着他,塾室裡的門吏出來招呼他進室內避風。他此時哪裡有避風的心思?婉拒了。

直等到暮色將逝,才見鍾繇步履匆匆地從府內出來。

他迎上去,期待地問道:“怎樣?”

“唉。”

他心裡陡然一沉:“府君沒有同意麼?”

“府君忌得罪張家,不願收捕波才、波連,說波家兄弟與張常侍家交好,又怎會謀反?又說,張角人在冀州,距離吾郡千里之遠,便算張角叛亂,也影響不到吾郡。又說,並且朝廷已下明詔,逐捕角等,料來雷霆之下,角等必無遺類。說、說你‘杞人憂天,可笑可笑’。”

“範繩呢?”

不拿波才、波連,退而求其次,拿下範繩也行。離黃巾起義應該還有一小段時間,沒了範繩,樂進就可以立刻開始編練鐵官。有了數千編練好的鐵官徒、奴在手,又能多幾分自保之力。

“府君說範繩必不會害他。”

荀貞愕然:“此話怎講?太守怎如此肯定?”

“你忘了麼?府君與範繩都是南陽人,乃是鄉黨。”

這個時候還念什麼鄉黨之情?荀貞無話可說,對文太守徹底心灰意冷。他拱了拱手,說道:“元常,不出一個月,太平道定然起事,天下必然大亂,吾郡也難逃其禍。你家在長社。長社在吾郡之北,前臨河內,右近陳留,後護郡南膏腴之地,左控陽翟郡治之所,位處四通八達之地,扼守吾郡進出之口。倘有兵事,定有激戰。你及早歸家,把宗族接來陽翟吧!”

明知在長社將會有一場鏖戰,必須得提醒一下鍾繇。

鍾繇似信非信。畢竟,自從光武中興以來,中原腹地再無戰事,承平百餘年,鍾繇雖有傑出的才識,放到真格上,或許會信“天下必然大亂”,對“長社將爲兵衝”還是有點不信的。

荀貞無奈,曉得像鍾繇這樣的人都有很強的主見,不會輕易聽信別人的話,心道:“罷了,他不信也就罷了。最多等黃巾起義後,再勸他把宗族搬來陽翟就是。”不再勸他,告辭作別。

“天快黑了,你去哪裡?”

“家裡有事,我得回去。”

“那你等等,我給你找份文牒。”

晚上宵禁,沒有文牒走不成路。鍾繇很快找來了一份文牒。荀貞收好,不顧夜色已至,告別鍾繇,離開了太守府。

他不急着回家,在回家前還有件事要辦。順着主街道走了陣,他拐下小巷,來到一處裡外,入內敲響了一戶人家的門。

門打開,出來一人,見是荀貞,忙請他入內。

“我不進去了。可有那人的消息?”

“小人正準備去潁陰稟報荀君,連着三天沒他的消息了。”

“連着三天?”

“是。”

荀貞心中咯噔一跳。

答話的這人是他手下的一個親信輕俠,他問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劉鄧。

那日在街上,他當着張直、波連的面怒罵劉鄧,把劉鄧趕走,其實不是真的,而是做戲,爲的就是今日。果如他的預料,心存反志、“求賢若渴”的波連隨後不久就把劉鄧招攬到了門下。爲便利通報消息,他特地從西鄉調來了這個輕俠,於此處買了個宅子,每隔兩日和劉鄧聯絡一次,若有大事,再由這個輕俠轉告自己。眼下聞之,卻有三天沒有聯絡了。

他心道:“以前從沒有過超出三天不聯絡的情況出現。早不超、晚不超,偏偏在張角事發之時超出三天不聯絡。這可不是個好兆頭。”猜測,“應不是阿鄧暴露了身份。那他爲何超出三天不聯絡呢?”想到了一個可能,“莫非?”急問這個輕俠,“波連、波才兄弟近日可有異動?”

這個輕俠同時也肩負着在外邊監督波家動靜的任務,他說道:“沒甚異動。”

“你確定?”

被荀貞這麼一問,這輕俠想起了一事:“說來有一事奇怪。”

“何事?”

“這幾天去波家的人明顯不多。以往,波家每天少說有二三十個客人,這幾天卻沒甚人登門。”從這事又想起另一事,這輕俠說道,“波家兄弟也有兩三天沒露面了。”

“兩三天沒露面了?”

“對。”

劉鄧三天沒有聯絡。波家的訪客突然減少。波才、波連兩三天沒有露面。在不知內情的人眼中看來,這只是“略微奇怪”,聽入荀貞耳中卻如平地春雷,他失聲說道:“哎呀不好!”

“怎麼了?荀君。”

“爲何不早來報我?”

這輕俠愕然:“這,這……。”在他看來,正月本就是人少出門的時候,並不覺得少幾個訪客、幾天不露面有甚值得特別驚奇。

“你即刻去波家打聽,看看波才兄弟是否還在家中!”

“荀君是說,波才、波連沒在家?”

“快去打探!”

雖不知素來沉穩的荀貞爲何失態,這輕俠服從命令慣了,立時應諾:“荀君請先到屋中歇息,我打聽清楚後馬上回來。”

“我和你同去。”

兩人出里巷,到了波才家住的裡外,荀貞遠遠停下,這個輕俠一人入內。

這輕俠尊奉荀貞的命令,監視波家動靜,爲能更好地完成任務,收買了幾個波家的奴婢,大事打聽不來,小事還是能打探得到的。有心之下,把打探來的種種小事匯聚一處,如奴婢們連着幾天沒見波家兄弟,波家管事的大奴也好多都不見了,波家的門客也消失了許多,他得出了與荀貞的結論:“波才、波連幾日前已離開家外出,不知去向。”

荀貞讓他盯人,結果人早跑了,他還不知道,頓時慌急,連忙出來告與荀貞。

荀貞很想舉起馬鞭,抽打他一頓,再三克制,把怒氣按下:“你留在陽翟,打探波才、波連的去向。一有消息,立刻報我!”

這個輕俠“知恥後勇”,咬牙切齒地應道:“是!荀君放心,小人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兩個鼠子找出!”他在陽翟住了一年多,人頭、地頭都熟,和波家的奴婢也熟,用心打探的話,不是沒有找到波才、波連的可能。

荀貞心中有事,本想再去見一見戲志才的,也不去見了,含糊其辭地交代了這個輕俠兩句:“近日郡中可能會有變亂,你打探消息時也要注意安全。告訴小康他們,務必要看好徐福、郭嘉,不要讓他們出事。”

這個輕俠懵懵懂懂地應了。

……

荀貞即出陽翟,連夜趕路回縣。

他只覺事事不順。

在他原本的計劃裡,如果說不服太守捕拿波家兄弟,就私下動手,遣人在黃巾舉旗前,先把他二人刺殺,爲本郡去一“首惡”。誰曾料到,劉鄧沒了音信,波家兄弟也突然失去了蹤跡。他想道:“劉鄧忽然沒了音信,定與波家兄弟失蹤有關,應是被波家兄弟帶走了,可能因走得急,所以沒能送消息出來,而波才、波連的突然消失,只能和朝廷逐捕張角有關,他們應是提前得知了情報,懼郡府捕拿他們,故潛逃鄉野,準備起事!”

真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眼看黃巾將起,他這邊卻出師不利。生死存亡的重壓下,便是個鐵人,也難免會失態、發怒。

“現在該怎麼辦?”

官道上遠近無人,四野無聲,萬籟俱寂,馬蹄聲傳出老遠。

冷風中,他慢慢冷靜,騎在馬上,遠望遠處鄉中裡聚燈火點點,遙聞人家裡巷犬吠雞鳴。他沒有心情享受這鄉村的寧靜夜晚,注目到處,想的只是:“這些裡聚中,有多少太平道信徒?這些太平道信徒裡,又有多少會參與不久後的黃巾起義?”本朝一百多個郡國裡,南陽郡人口第一,汝南郡第二,潁川郡第五,雖不及南陽、汝南,民口二百多萬,亦有一百四十餘萬人,十分之一就是十四萬,這個數字讓人想想就不覺毛骨聳然。

不知何時,天陰霾下來,星月無光。他舉首望了望夜空,喃喃說道:“要下雪了麼?”

上午離開潁陰時,陽光燦爛。半天過去,夜晚歸家,已然變天。這預示着什麼?風雪將來麼?

可能是因天冷的緣故,路上經過的亭部裡只有寥寥兩三個亭有亭卒出來攔他,檢查夜行文牒。這不但沒讓他輕鬆,更增他的擔憂了。

虎狼暗伺,蓄勢待發,地方上卻警備鬆弛,這如何能應對即將到來的黃巾狂潮?

在他的沉思、盤算中,數十里地轉瞬即過。在潁陰城下叫開城門。他是城中名人,守卒認得他,沒費什麼口舌就入了城中。他按住不安,和守卒說笑了幾句,爲避免驚擾縣民,沒有騎馬,牽着坐騎,徒步歸家。進入裡中之時,他做出了決定。

“從我出仕亭長到現在,三四年了,辛辛苦苦這麼久,不就是爲了今日?太守不聽我的諫言,沒關係。波才、波連不知去向,沒關係。地方上警備鬆弛,沒關係。只憑我手下那數百效死聽命的輕俠、里民,只憑樂進、小夏、江鵠在鐵官裡坐鎮,也許保全一郡、保全一縣難,但保我一人性命、保全宗族不失難道我也做不到麼?如果做不到,只能說明我是個庸人。亂世是屬於英雄的舞臺,焉有庸人活命之地?死了也就死了!”

經過這幾年的歷練,他的想法和剛出仕時有相同,也有不同。

相同的是:重點依然在保命上。不同的是:這個“保命”不再單純是爲了“保命”,不再是“蠅營狗苟”,而隱隱有了點爭當一個“天下英雄”的念頭。

剛進裡中,就見有七八個高冠儒服的長者從荀緄家出來,卻是長輩們的商議剛剛結束。

他緊走幾步,候在巷邊,給路過的長輩們恭謹行禮。他近年來聲名鵲起,幾與荀彧、荀攸齊名,荀家的長輩們對他都有好感,亦皆微笑點頭。他不能失禮地扯住長輩問話,待送走他們,瞧見荀彧、荀攸、荀成在門口說話,忙趕上去,問道:“商議結果如何?”

“諸房長輩都認爲:太平道信衆遍佈天下,張角黨羽佈列州郡,太平道早些年又確有過謀反叛亂的行爲。此事不可輕視。不管地方會不會因此生亂,吾族都該早做準備。”

荀氏多名士才俊,對待此事的態度與文太守截然不同。荀貞長出了口氣,總算聽到了個好消息。他問道:“族中打算怎麼準備?”

“首先,上書太守,請府君捕拿本郡太平道渠帥。其次,聯絡縣裡大族,如劉氏,明日求見縣君,請他整點武備,嚴守城池,以防變亂。再次,把族中各家的丁壯、賓客、奴僕都組織起來,假如真的生變,也不致束手無措。”

“府君那裡怕是說不通。”

荀彧問道:“對了,你才從郡裡回來?”

“是。”

“府君怎麼說的?”

“沒有答應捕拿波才、波連、範繩。”荀貞嘆了口氣,旋即又說道,“我人微言輕,府君故不肯聽。也許,府君會聽長輩們的勸說吧。”

荀家的長輩裡多有盛名,又多在黨錮前出仕地方、朝廷。像荀緄,就在黨錮前任過兩千石的大吏。他們的話,文太守也許會聽得進去。但,也只是“也許”而已。鍾繇說得很明白,文太守不肯捕拿波才、波連是因爲不願得罪張讓家。說到底,一個故兩千石,名望再高,也比不上一個權傾朝野的中常侍張讓。

這些話,荀貞沒說,可荀彧很瞭解文太守的脾性,聽他無功而返,對長輩們的勸言亦即不報太大的希望了,也嘆了口氣,說道:“希望如此。”

荀攸說道:“不能說服太守,能說服縣君也行。”

直接關係荀氏宗族安危的,還是潁陰縣。荀貞以爲然,說道:“縣君那裡應該是沒問題的。”荀氏、劉氏乃本縣冠族,劉氏且是宗室,由此兩家出面上言,縣君百分百會答應。

荀貞頓了頓,問道:“說要組織族中的丁壯、賓客、奴僕,不知能組織多少人?”

荀成答道:“吾族子弟習劍術、會騎射,能上陣殺敵者有一二十人。壯年賓客、徒附、奴僕約近百人。”

兩漢的士子承襲前秦遺風,大多文武雙全,所謂“出將入相”。相比別的一些士族,荀氏專以儒學傳家,尚不算太重視“武事”的,但湊一湊,也能湊出一二十個能上陣殺敵的子弟。荀衢、荀貞、荀成、荀祈都是擅長騎射、擊劍的。

賓客、徒附、奴僕近百人,不多,但荀家上下奉行荀淑不治家產、精於德行的作風,有錢的人家不多,能拿出這麼多人已是不易。料來,這其中大部分都是荀衢貢獻的。荀氏諸房裡,最富足的就是荀衢家了。

荀貞說道:“不知兵器鎧甲可夠?我在西鄉放的有一些兵鎧,可以拿出來供族中使用。”

荀攸笑道:“不用你說,我已替你毛遂自薦了。不止你藏的那些兵器鎧甲,包括你在西鄉的那些門下賓客,我也都替你說了。家長叫你可選幾十個精勇的,接來裡中住。”

荀攸常和荀貞一起去西鄉,對荀貞的家當、底細瞭解得一清二楚。要不是高陽裡中住不下太多人,他直接就請荀緄同意叫荀貞把手下的輕俠全部接來裡中了。

“好,好。”

荀貞也有想過,在黃巾將要起義的前夕,他是住在城裡,還是搬去繁陽亭的莊子裡住?兩個選擇各有好處。城裡有城牆保護,繁陽亭的莊子裡有幾百人手。如今宗族既然決定組織丁壯、賓客,自己又能調數十人入住裡中,選擇哪個自然不言而喻了。當然是住城裡。

……

次日一早。

荀貞親去西鄉,選了五十個悍勇的輕俠,私下叮囑許仲、江禽、陳褒等留守諸人務必要提高警惕。江禽問他爲何?他直言說太平道可能會造反。

許仲、江禽、陳褒都不是莽撞的人。這要換了程偃聽聞此言,第一句話肯定是:“俺現在就去砍了陳牛、原盼!”陳牛、原盼是西鄉太平道信徒的頭目,最有威望的兩個人。許仲三人不然,沒有喊打喊殺,因對荀貞一貫的信任,也沒有懷疑荀貞的話,震驚過後,三人說道:“吾等知道怎麼做了。”還能怎麼做?當然是日夜緊盯本鄉、本縣太平道信衆的動靜。

挑好人,荀貞回縣的路上,令小任:“事涉重大,不能不通知文謙。你去鐵官,將此事悄悄地告訴文謙、小夏。江鵠性莽撞,就不要告訴他了。叫文謙和小夏提點精神,盯牢範繩及鐵官徒、奴。如果有變,可臨機制宜,萬事有我給他們兜着。切記,莫要事到臨頭,心慈手軟。”

小任接令而去。

荀貞又令程偃:“你去許縣。告訴陳家,就說吾郡可能要生變,請他們且來潁陰,與我家同住。”

……

下完這兩道命令,他思前想後,能做的也就這些了。

回到家裡,把輕俠們安置下來。他家宅院小,住不下這麼多人,大部分安排到了荀衢家住。

忙了一天,幫族中諸家選揀子弟、賓客、奴僕,編練成伍。又把帶回來的兵器鎧甲一一分下。

晚上,荀彧來找他,說道:“長輩們聯名給郡府上書,府君不置可否,看來是不願捕拿太平道渠帥了。縣君接受了吾家與劉氏等族的進言,已開始遣吏排查吾縣的太平道首領,並遣吏卒嚴守門牆。……,另外,劉氏等縣中大族聽從了吾族的勸告,也在編練子弟、賓客,以防生變了。”

類似荀氏、劉氏這樣的大族,詩書傳家,知古通今,族中多有見識過人、見微知著的才俊,去年上書天子,請誅張角等的劉陶就是劉家子弟,不是尋常百姓人家能比的。所以,一聞張角謀反,就敏感地嗅到了風聲不對,不用別人多說,自會馬上着手預備。

他們這樣的大族,族人多,賓客、奴僕更多,一着手預備,組織起來的人手就不在少數。像荀氏這樣一個稍嫌清貧的宗族,尚能組織起過百人手,劉氏乃宗室之後,也沒受黨錮,家大業大,粗略估算,少說能組織起來二三百人。

當世的農人半農半兵,每年春秋,豪強大族都會操練賓客、徒附、奴僕。稍一組織,就能初步地形成戰鬥力。有了他們的聞風而動,這潁陰縣又多了些保全的把握。

程偃當晚歸來。

荀貞問他:“陳家怎麼說?”

“小人沒能見到老家長,小陳君叫小人轉告荀君,說多謝荀君提醒,奈何‘家長年老,不願離家’。”

荀貞心知,“陳寔年老,不願離家”只是個藉口。陳家不管怎麼說,也是郡中名門,許縣冠族,即便知道了黃巾將要生亂,也斷然沒有拋家棄捨,離開故土,來依附荀家的道理。他想道:“也只能等到黃巾起事後,再遣人接他們來住了。”陳家族人少,家裡比荀氏更清貧,也沒甚賓客、奴僕,諒來待到那時,等親眼見到遍地黃巾起後,應該不會再拒絕他的安排了。

……

兩天後,在荀貞的協助下,荀家編好了子弟、賓客。

最終編練爲伍的人數比最初的數字多出了六十多人,卻是文聘也帶着奴僕參與了其中。與荀氏共住一里的胡、鄧兩姓也將本族裡能上陣的子弟、門客盡數抽選出來,也交給了荀家,情願受其統一指揮。

文聘現在荀貞家住,是荀衢的弟子,也算半個荀家人了。他不但參與進了荀家的編練爲伍,還派了一人趕回南陽去通知家族。

至於胡、鄧二姓,荀氏在縣裡有高名,他兩家對荀氏的信任就好比許仲、江禽、陳褒對荀貞的信任。三姓同住一里,這麼大的動靜瞞不住他兩姓。一打聽,說是爲防備賊人生亂。他們雖不知底細,不知這“賊人”是誰,卻也當即就願出人出力,以保家族安全。

多一個人多一分力,荀家自不會拒絕。

三姓合一,得到了近兩百人。

有了兵馬,不能沒有首領。

荀緄在和荀家的長輩、胡鄧兩姓商量過後,決定把這些人交給荀衢來帶領。

荀衢三四十歲,正當壯年,本人又擅擊劍騎射,通武事,且他這一脈在荀氏族中的威望又僅次荀淑一脈,實爲最佳人選。

至於副手,選了荀貞、荀彧。

荀彧是代表荀緄。荀貞則純是因他個人的能力了。

荀家子弟裡,有過戰陣經驗的唯荀貞一人。郡人稱他是“乳虎”,乳虎二字豈浪得虛名?他當年在繁陽亭越境擊賊,一戰斬獲兇寇上百,縣中無人不知。任北部督郵,深入虎穴,手刃沈馴,滿郡俱驚。在和他交好的族人的眼裡,比如荀成,甚至認爲他比荀衢更適合統帶這支隊伍。

儘管只是個副手,但對荀貞來說也是一個意外之喜。他一直以來,計算的都只是西鄉的手下,如今當上了“荀家軍”的副手,也就是說,這近兩百人也要聽從他的命令了。如此一來,加上本族、外姓,他麾下的人馬已至五百餘人。

爲宗族安危,也是爲保全性命,他在接到任命的當天起,就全心全力地投入了這支隊伍的操練中。

臨陣磨槍,不亮也光。結合從西鄉調來的五十個輕俠,每天,他不操練別的,只練射術、矛陣。因怕大規模的練兵會引起太平道的注意和縣人的不安,這所有的操練都是在裡中完成的。

每隔一天,西鄉、陽翟就有情報送來,盡是有關太平道信徒動靜的。從這些情報中可以看出,太平道的信徒明顯有異往日,串連不斷。波才、波連、劉鄧一直沒有消息。面對這些異動,太守府似乎毫不知情,沒有任何作爲。

……

緊鑼旗鼓裡,正月畢,二月來。

陰沉了多日的天氣,終於下起了雪。

二月初三,荀貞在冒雪操練了一天“荀家軍”後,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裡,吃了點飯就倒頭睡下了。夜漸深沉,裡中的燈火相繼熄滅,陷入了黑暗悄寂。朦朧的月下,夜雪綿綿,一個身影攀牆爬壁,摸到了他家門外。

24 杜買64 裨將軍新旅建組43 輕收萬衆取來易 亂世清談難爲君79 毋要臨渴而掘井22 喜聞定策掀鬚髯 英雄所見原本同29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41 荊州刺史武陵守 魯陽袁術望南陽161 陶謙難催泰山兵52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中)86 風捲雷動誅鄴趙(二)31 唐兒223 調派署威壓山重99 郭奉孝惑敵擾鉅野61 太守行春(上)66 延攬勇士(下)47 董卓難斷涼並事 呂布馳兵入滎陽178 袁紹表舉豫刺史219 再選英俊固徐方86 風捲雷動誅鄴趙(二)91 事了掛印江湖去(上)63 滍水星河影動搖7 夜眠營中敘舊情 郭嘉不辭尊者賜45 渡汝過澺沿途聞22 甲兵四千向神都(中)285 彰廉禮賢下邳行(上)289 王太守課政州最(二)173 荀成將度自雍然(上)75 許縣陳氏56 買馬(下)146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十三)2 雙喜臨門(下)34 孟塗敢棄夜襲利42 孫郎威震定潁外29 伯符進獻渡河略298 陳國相襄軍第一(七)9 高子繡髡髮代首42 固知功業不易立 敗而不餒真英雄133 聖旨一下赴冀州(三)21 搜山千騎入深幽(十二)1 邯鄲陌上九月秋(一)72 曹孟德妙解袁怒 荀友若起意歸鄉13 志纔出山268 詔拜鎮東得兩郡10 洛陽圖窮將匕見92 虛席問賊進退意24 河南諸侯荀曹雄80 了卻山中寇賊事(四)11 陳琳表令諸荀怒217 選將調兵間先行100 棄郡而走袁伯業80 擒賊先擒王(上)42 孫郎威震定潁外41 一諾從來許殺身1 上任40 路畔相投父子俱 賊名水上號錦帆106 歲歲年年人不同13 黃巾圍城23 甲兵四千向神都(三)79 冠軍將呼太史慈(一)139 建功立業就在冀州(五)69 樂文謙領兵北上97 出身未捷身先死30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一)45 搜山千騎入深幽(三十六)74 花開是爲迎卿來261 重儒引風導以良26 貞之得隴苦不足188 聚得幹才羽愈豐(上)232 前軍輕剽入任城84 誅趙家者在今日21 黃帝邢德有之乎18 西鄉薔夫26 甲兵四千向神都(六)30 怒自羞出堪難忍 非因勇故守此營74 奮武遣以一軍阻253 王叔文獻策謀權120 三戰盡復東郡地(五)9 邯鄲陌上九月秋(九)79 了卻山中寇賊事(三)120 三戰盡復東郡地(五)5 尋賢不遇(上)1 風物迥異江南地11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222 臨將戰復授機宜74 奮武遣以一軍阻20 搜山千騎入深幽(十一)123 呂布劍客意亦雄66 急擊則負緩則勝79 了卻山中寇賊事(三)11 雪夜攻莊71 初見一龍(上)21 賞錢83 訪賢非爲邀名故 羣鳥投巢廣陵城43 爲今之計71 此子存有難測之志38 搜山千騎入深幽(二十九)64 難居人下劉玄德 文動天下陳孔璋16 子長忿仇求爲應112 伯符叱吒破俊寵149 潘文珪負甲拔縣 關雲長渡淮克城(十六)